陈玄心中明悟,但却仍然没有信心阻止那锦鳞大王化龙。
岂料老子起身自回房歇息,负手背对陈玄而行,忽然间“咣当”一声,从他身上掉下来一个明晃晃的物件。
陈玄忙提醒道:“先生,您的东西掉了。”
老子仿佛有些耳背,置若罔闻,早已进屋而去,掩上房门。
陈玄俯身捡起那物件拿在手中,却是一个明晃晃的金钢琢,入手沉重,也不知先生这一路西行,还带了这东西作甚。
他待要进门还给老子,外面忽然有那上阳城中青壮来报:“仙师,我与几个同乡远远瞧见三门河中波涛翻涌,想是那锦鲤精要走水化龙了!”
陈玄闻言,连忙仗剑出门。
第36章 三门河鲤鱼化龙
陈玄随着上阳城中青壮来到河边,天空早已是大雨滂沱,无数雨水汇集,从悬河流入三门河,淹了周边田地,住宅。
他运转眼见喜的目力,远远遥望见上游处,无数水运汇入此方河道。
而下游处一条醒目的金色锦鲤开始走水,正是锦鳞大王现了真身,要趁着狂风暴雨袭来,三门河水运最为充沛之际化龙。
不消陈玄号令,早有两千青壮于人门处,将些山石滚木推入水中,顺流漂下。
金色锦鳞被阻拦片刻,却是依靠强大的体魄,硬生生撞开一条通路,朝着人门游去,尾巴一摆掀起巨浪,便将两岸青壮汉子悉数打翻。
锦鳞大王沉入水中借力,破开水面高高跃起,过人门!
“陈仙师!我等尽力了!”
汉子们冒雨朝着陈玄高喊,眼睁睁看着那锦鲤精越过第一道人门。
眼见那锦鲤精已经游至三门河中游,即将要跃过第二门,神门。
陈玄把真武法剑向北一指,那北方天空,云中一条龙身夭矫,张牙舞爪从天而降。
“孽障,还我小儿命来!”
正是悬河龙王奉玉帝旨意出手,盘踞在神门处阻拦那锦鳞大王化龙。
怎料这锦鲤精忽然下潜,沉入水中,再度破水而出之时,前身已经变化成为了龙首的形状,只有后半身还保留着鱼儿的特征。
陈玄微微一愣,只是过了一道人门,便已经能够显露出鳌鱼之象了么?
传说鲤鱼中有偷吞海底龙珠者,即能变化出龙首鱼身,是为鳌鱼。
这锦鲤精定是将悬河龙王二子的尸身一并吞了去炼化,故而能未跃三门,便显化出鳌鱼之象。
悬河龙王悲愤欲绝,全力施展法力,与那鳌鱼之相的锦鲤精战作一团。
怎奈他只不过是个司掌行云布雨的小神,自身道力手段比不了身为山野精怪出身的锦鳞大王,斗不数合,渐入下风,一身鳞片散落,更是未曾伤及那大王分毫。
锦鳞大王龙首一口咬住悬河龙王肉身,使个元神出窍法,就凝聚一柄水矛,直接刺穿了悬河龙王的一身鳞甲。
龙王退回岸上,现出人身,借助些香火功德回复伤势,修补金身,远远地朝着鬼门处的陈玄喊道:“仙师,小龙亦尽力了!”
陈玄手持法剑,头别木簪,一身道袍大袖飘摇,独自镇守鬼门。
那锦鳞精奋力跃过神门,径直朝着鬼门游来,若是过了这门,门下之鬼便是上阳百姓,悬河龙王,以及陈玄。
过不了,门下之鬼只能是锦鳞自己。
但见陈玄一步落在鬼门附近高处岩石,念动真武护身咒,步罡踏斗,持剑接引过量的天上雷霆于剑身,体内紫炁更是源源不断地转化为雷炁,剑刃瞬间被雷光延伸至一丈长,浑身上下更是电弧迸发,火星四溅。
因他有真武法咒护身,过量雷电加身短时间不会伤及自己。
紧接着,他捻起缩地符,拖着一丈雷刃从高处落下,便如九天雷神下凡间。
这一剑乃是陈玄自学雷法以来,他最为得意之杀招,更是集所有术法于一剑之中,誓要将那锦鲤精斩杀于此。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幕,剑光随即落下。
那锦鳞大王不闪不避,半龙半鱼的身体在空中做出夭矫的飞龙在天之状,更不施展什么术法神通,迎头便朝着剑光碰撞而去。
一瞬间雷炁炸开,电光四溅。
锦鳞大王以龙牙咬住真武法剑,毫不惧怕他的雷炁,而是回身抽动鱼尾,咔嚓一声脆响,破了他的真武护身咒,顺势将陈玄直接抽飞了出去。
扑通一声,陈玄的身体重重拍在地上。
那悬河龙王和两岸青壮顿时面如死灰。
陈玄拄着剑刃起身,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抬头望向天空早已能够短暂凌空而行的锦鳞大王,目光闪烁道:“你早已是炼神之境。”
此言一出,锦鳞在空中畅快地大笑:“你真的以为,本王是凭借区区炼气圆满之境,才走到今天的?”
“黄泥,不过是仗势欺人的蠢货,金蟾,也是个只会愚弄百姓的废物,只有本王一心修道长生,要化真龙。”
“过了鬼门,走水化龙之后,你们这些个龙王,人仙,凡人,都将为本王化龙之后的进补资粮!”
三门河两岸,锦鳞大王畅快的笑声甚至要压过暴雨。
青壮百姓被雨淋湿全身,沉默不言。
悬河龙王捂着伤口,绝望叹息。
陈玄拄着剑起身,缓缓开口道:“若你化龙之后,能善待两岸百姓,在此三门河稳固水运,庇护方圆千里生灵不受妖魔侵扰,或能弥补罪业,转修神道,以百姓香火功德塑造出一具琉璃金身,受天庭敕封,如此也可得长生。”
那锦鳞大王哑然失笑,仿佛看傻子一般看向陈玄:“痴人说梦!本王都已经化龙了,岂能和那悬河龙王一般,画地为牢,甘愿做个天庭小神?”
“本王要做的,是那一怒而伤人八百万,毁田三千里的真龙!”
说罢他以半龙半鱼之身,潜入水中,溯游而上,奋力突破束缚,汇聚一整条三门河水运于己身,高高跃起百丈,跳过鬼门!
天地寂静一瞬,随后那锦鳞大王的鳌鱼之身,逐渐长出龙爪,后半截鱼身化作龙身。
一朝身化龙,飘摇九天间!
锦鳞大王化龙之后,只觉得天地广阔,浑身自由,上天入地,无人能阻。
他以龙身在空中腾跃变化,适应着这副新身体。
锦鳞大王回身望去,看向两岸青壮百姓,以及那受伤的悬河龙王,还有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陈玄。
这些人,在如今的它眼中不过是地上蝼蚁。
陈玄轻叹一声:“修力不修心,离道远矣。”
那声音明明不大,听着却如此刺耳,满天大雨都压不住,如同一根尖刺,深深地扎进了锦鳞大王的道心上,教他十分难受。
锦鳞大怒道:“我已是真龙之躯,炼神之境!离道远又如何,不修心又如何?谁能杀我?谁能杀我!”
说罢他张牙舞爪从天而降,就要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道人吞了。
陈玄从怀里取出一物,当空丢去。
那锦鳞冷笑,只道是个垂死挣扎的手段,不以为意,也不闪不避,便以新长出的坚硬龙角去撞那物件。
岂料咔嚓一声,龙角瞬间断裂,来不及反应,那物件便打在了它的脑门上,直打的一颗龙首碎裂,脑浆迸出,一条龙身瞬间坠落在地,魂飞魄散,更无半点生机。
炼神之境的真龙,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打死。
陈玄伸手一招,那物件回到自己手中,乃是一个明晃晃的金钢琢。
他对着地上一具龙尸叹息摇头:“该劝也劝了,活路也给你指了,难不成要我跪下来求你别死才行?”
鱼和龙,都一样,没天命,又不认命。
这大雨中传来的,皆是痴迷不悟的声音。
第37章 上阳城真人来访
眼见陈玄丢出太上老君金钢琢,打死了化龙之后的锦鳞大王,一时间两岸青壮欢呼,悬河龙王大仇得报。
天空中云收雨住,一抹残阳照在陈玄的脸上,温暖疲倦的感觉袭来。
他忍不住向后栽倒躺去,一只青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主动驮起他的身形,两岸青壮百姓纷纷上前主动护送他。
那悬河龙王对众百姓道:“诸位百姓稍候,锦鳞大王虽死,却也具备了真龙之形,小龙这便助你们将龙尸抬入城中,剖开其腹,取其中龙珠送予仙师,权当是小龙与诸位报答仙师的一片心意。”
百姓纷纷谢过悬河龙王,龙王现出真身抓起龙尸,与百姓一路护送青牛和陈玄至城中。
县衙住处。
老子正与一位道长对坐饮茶,瞧见青牛驮着昏迷的陈玄进来,吩咐下人将他扶去房间里休息。
那下人将一颗明晃晃的龙珠奉上,说是悬河龙王与上阳百姓的一片心意,便退了出去。
退出去的时候,下人看了一眼那位陌生的道长,好像觉得有些面生,不是这府中客人,容貌却又与那天显圣救百姓的真武祖师十分相似,也不敢打搅,退了出去。
老子笑问太玄真人:“不是说守护武当山,离不开身?怎么前脚元神刚走,后脚凡蜕便来到了上阳城中?”
太玄真人往那桌子上的龙珠看去,说道:“我来看看这不成器的劣徒,若非有老君金钢琢,他这般道力便是拼死,也敌不过那偷偷跻身炼神境的鳌鱼精。”
老子朝着屋内一招手,一道金钢琢还返回他袖子中。
只听他缓缓说道:“道力再高,不修心性,迟早落得个被道力更高者打死的结果,你真身在北俱芦洲荡魔,当见过许多杀力堪比天仙的妖魔,可最后结果无非被你打死,化作一份功德记在天庭功德司的功劳簿上。”
太玄真人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人仙地仙天仙神仙鬼仙,其实并非比谁的杀力高低,而是比谁更接近道的本质,谁方能得长生正果,享无极大道。
玉皇大帝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数,每劫该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方才能够执掌天庭大道,统御一众天仙。
若修道只增道力与杀力,玉帝累劫修持上亿年之久,他杀力自然该是最高,一个念头落下便能教北俱芦洲妖魔尽数化为劫灰。
又何须派遣真武前去北方荡魔?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玉帝能坐天位,乃是他一颗天心历亿年不改,无他坐镇天庭,维持天道秩序,这三界便要乱作一团。
这就好比凡间皇帝已经是一国之主,边境与别国发生冲突,总不能一有事就亲自提刀上马,御驾亲征,东征西讨。
九五至尊自有治理国家,统御文武百官的职责,若是天天想着提刀上马杀敌,不如做个征北大将军来的快意。
太玄真人忽然想起一事,对老子说道:“此番下山,一则为我这徒儿护持圣人,怕他道力低微敌不过那炼神之境的锦鲤精,有老君金钢琢相助,此事已了。”
“二则,北俱芦洲之南有一国,名为日月,日月国王驾崩,本该太子继位,怎奈太子贤明早逝,其余子嗣之中莫有能如意者,故而将王位传与了太孙。”
“太孙上位之后,着力削藩,逼死几个叔叔,逼得他四叔造反,大军南下直取皇都,路上遇到些妖邪阻道,我之真身受玉帝敕封,荡魔除妖责无旁贷,降妖途径日月国,我前世亦是净乐国太子,知晓帝王世家诸多不幸,便心生一念,帮他灭了些许路上妖邪。”
老子抚须说道:“如此便沾上了因果,难轻易了却。”
太玄真人难得叹息:“是也,那四皇子一路势如破竹,攻入皇都,为维护自身名誉,不提造反,只道是身受天命,奉天靖难,有北方真武荡魔天尊相助他灭杀妖邪,登上皇位,即吩咐了能工巧匠,又劳民伤财,要在北俱芦洲为我修建大殿。”
老子闻言哈哈大笑,难得见到天上得道天仙因果缠身,这般烦恼。
却是有趣,有趣。
太玄真人很是无奈道:“我虽未助他夺取皇位,到底是沾了凡间因果,因而化作一个凡人进言,教他与民休养生息,勿要兴建宫殿。”
“谁知他非但不听,反而批下奏折,用了四万斤精铜,六千两黄金,命能工巧匠一并铸造了构件,要派船只,到武当山天柱峰修建一座金殿。”
“北俱芦洲距离南瞻部洲山遥路远,其间更隔着茫茫大海,差遣匠人运送这些精铜黄金,途中或遇妖邪,或遇强盗,或遇天气不测,耽误了工期,教那日月国王震怒杀头,却是我之过也。”
故而他不得不亲自下山,暗中护送那些匠人一程,了却这段凡尘因果。
老子亦说道:“此是你得道之后该有一段凡间因果,一并了却当年在净乐国当太子的俗世念头,如此方能一心荡魔降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