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多时,冰晶越来越多,几人也终是到了深渊底部,朝前望去,一座由冰晶铸就的宫宇轮廓隐隐显现,若是仔细聆听,还能听到有鼾声传出。
“虚辰餮就在其中。”
蓝颜也不禁脸色一正,回首道:“尔等做好准备,待我封禁其修为后,其必定发狂,要用尔等全部灵机来冲破封禁,若是正面不敌,可迂回久战。”
只要能消磨妖物精气,无论如何作战皆是一样。
待陈沐几人颔首之后,蓝颜不再停留,身化流光悄然飞向冰晶寒宫。
“诸位,眼下可不是藏私之时哈。”
羽乘空活动了一番,反手拿出了一枚玉质法印,上刻貔貅云纹,一经显现,周遭灵机顿时疯狂汇聚,眨眼之际便成漩涡之状。
陈沐、洪无涯皆是眉头一挑,觉察出了此物不凡,至少也应是件极佳道器。
“羽兄珠玉在前,洪某倒是献丑了……”
他面上是如此说,动作却不见献丑之意,挥手一抚,面前空中立时现出一副阵图,其上雷火篆字遍布,只肉眼看去,便觉好似身陷雷池火海之中。
“金雷极火图!”
羽乘空摇头一笑:“不曾想此宝原是被洪兄得了去。”
洪无涯含笑不语,却是看向了陈沐。
他可是知道陈沐也有一件绝佳灵宝的……
陈沐神色不动,自有一股玄黄气自袖间涌出,化作阴阳旗帜飘荡起来。
羽洪二人不由缓缓点头,以此三物为主要手段,当能消磨那妖物不少精气。
他二人下意识的忽略了石央纵天,而石央纵天也偏偏没有打脸之举,此刻早已讶然不已,只觉陈沐三人一个比一个了得……
暂且不论他们如何准备,蓝颜飞入宫宇之后,循着鼾声靠近,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毫不设防的寝殿之中。
数丈寒玉床上,一名身着软白内衫的圆脸少年四仰八叉,仰面酣睡,鼾声如雷,每每响起,必振起床帏摇晃。
也不知是它当真心大还是自有底气,被人摸到床帏之前犹自未醒。
不过这对蓝颜来说却是好事,倒省却了她一番功夫。
蓝颜玉手掐诀,朱唇轻启念咒。
片刻后,她足尖轻点,身形立时跃出,未近妖物,已然化作一只尺许大小的蓝凫,周遭激荡起滚滚蓝雾。
下一刻,蓝凫冲入妖物眉心,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蓝色光环,就此缠绕在了妖物头颅之上。
“呼!”
圆脸少年蓦地睁眼,其瞳竟然白茫茫一片,看上去甚是瘆人。
只不过此时也无人观其瞳孔,但见那蓝色光环隐隐一紧,圆脸少年立时疼得满床打滚儿,惊啸不止,甚至“扑通”一声滚去地上,连连驱使妖气冲上头顶。
但奈何那光环就好似长在他头上一般,任凭他如何尝试,皆不能动其分毫。
圆脸少年不觉又惊又怒,他自然知晓此是何人手段,跳脚大骂道:“你这婆娘当真无耻,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是饿时吞吃些蓝毛鸟,就这般值得让你阴我么?!”
光华内隐隐传来气笑之声:“一些?你也当真有脸……”
圆脸少年毫不脸红:“饭量大也不行?左右不过是你血脉浅薄的同族,缘何这般拼命?”
他一直都知道蓝颜只是一缕神魂在此,所以始终不敢逼迫太甚,免得惹其本体事后算帐。
却不曾想万年过去,没等来蓝颜本体,竟等来这缕神魂如此冒险。
毕竟一旦不成,其就很有可能有着损耗,就算日后回返本体,也再难弥补……
蓝颜不再回话,一心维持封禁之咒,便见妖物气机层层下降,最后更是一举跌落五阶之境,漫天妖息散去大半。
圆脸少年自不肯忍受,妖识一扫,不由冷笑出声:“我道你为何突然发难,原来是来了帮手。”
他一纵而出:“也罢,今日便绝了你的念想,送你离去!”
出了宫宇,举眸望去,见一饕餮法印漂浮空中,引来灵华漫天,显然是对面几人已经摆好阵势,只等他冲去。
若是数位同阶在此,他或许会转身便逃,只是区区几个五阶修士……
“不自量力!”
他嗤哼一声,自觉也不必再维系人身,把妖力一转,立时把原形现了。
霎时天昏地晦,千丈魇餮盘踞煞云之间,弥天妖气直贯九霄,三千六百枚晶鳞寒光骤闪,庞然妖躯卷起滔天腥风,挟万钧之势直撞那道璀璨灵光。
“轰隆!”
震天巨响中,妖躯悍然撕裂羽乘空布下的灵压屏障,转瞬迫近。
才至其中,未及辨明方向,却忽见滂沱银雨当空倾泻。
他定睛细看,这哪里是寻常雨水,分明是万千寒刃交织成网,刃芒如星斗垂落,萧杀之气浸透三魂。
他瞥了一眼,发现施术者乃是位耄耋老叟,眸中讥诮更盛,竟不闪不避,周身筋肉虬结如龙,筋骨炸雷之声骤起,鳞甲震荡间气浪迸射,竟将漫天飞刃尽数震作齑粉,复归煞云。
待得银雨散尽,三千六百枚晶鳞光洁如新,连道浅痕都未留下。
“哈哈哈……尔等是来为本座搔痒的么?!”
狞笑震彻九霄,声浪碾碎流云。
石央纵天面笼寒霜,不禁有些羞恼。
羽乘空见状宽和一句,而后便连连催使那枚饕餮法印,自有饕餮虚影一跃而出,仰天张开血盆大口,滚滚灵机如海似潮般汇聚而来,浓浓灵雾转瞬生出。
五行魇视线受阻,下意识的张口吐出一阵狂风,怎料这灵雾重若千钧,竟难撼动分毫。
好在他也无需用眼去看,稍运神通便锁定四人气机,当即扭动山岳般的躯干,裹挟着玄煞乌云再度扑杀而来。
石央纵天化羞恼为动力,胡须飞扬,袖袍连挥,顿时有刀兵水火潮涌而去,上下夹攻,仿佛无穷无尽。
然而五行魇任凭其落在身上,根本不去理会,只凭着这副妖躯便碾了过去,一路之上,无论石央纵天抛出何等手段,皆被他撞得粉碎。
此刻灵华之上,陈沐几人能够看出石央纵天已是尽力,却不能阻下方妖物分毫。
其一是因为境界相差,哪怕有蓝颜封禁,此时的五行魇仍有五阶后期之境。
其二则是石央纵天的道法粗糙,别说与境界相符,就连浮云界的一些元婴小辈也比不上。
不过这也怨不得他,区区被羽族圣女遴选至此侍奉蓝凫神禽的仆役,又能习得何等精深传承……
陈沐手一扬,一道沧溟玄光破空而落。
那五行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警惕非常,周身骤然腾起千重黑煞,翻涌凝聚成厚重屏障。
玄光触及煞气的刹那竟如雪融沸汤,转瞬侵蚀殆尽,那黑煞却不见消散。
陈沐目光一闪,沉声道:“看来蓝前辈所言不虚,此獠五行不侵,若无相应手段,唯有以浑厚灵机徐徐消磨……”
羽洪二人皆是颔首。
他们从未与此妖物交过手,先前目睹也所知不详,眼下真切确定,也好一心驱使手中宝。
此刻下方轰鸣声如雷霆炸响,层层声浪撼动天地,漫天灵华如怒潮翻涌,穹顶光幕已现蛛网裂痕。
羽乘空嘿了一声,抬手唤来饕餮法印,猛猛一晃,立时有吼叫声传来,便见一道灵光冲出,化作一头千丈饕餮。
“去!”
他一声令下,饕餮转瞬扑下。
五行魇赤红妖瞳寒芒暴涨,喉间迸出刺破耳膜的尖啸,周身鳞甲骤然泛起猩红血光,竟是不闪不避迎头撞去。
两尊巨兽交错的刹那,千丈妖躯猛然发力,饕餮虚影竟如琉璃般寸寸崩解,化作漫天流萤。
可未等破碎的清炁散尽,法印深处再度传来震天咆哮,新凝的凶兽踏碎灵雾显形。
更骇人的是,先前溃散的清炁竟如百川归海,在虚空重新凝聚出第二尊饕餮法相。
五行魇能感觉自己距离陈沐几人不过十来里,可偏偏咫尺天涯不得近身。
当即好似怒发如狂一般,嘶鸣声震天动地,黑风煞气轰轰不停,灵潮本就震荡,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陈沐看了一阵,眼见五行魇将要冲破此处灵潮,心下一动朝羽乘空看去,后者点了点头,道:“走!”
脚下灵华骤然升腾,几人身形如水墨般晕染消散,再出现时,已然是在百里之外的一处巨石之上。
适才他们就商定好了应对措施,依仗羽乘空的法印进行游击,一处被破立换另一处,反正有法印在手,灵潮挥手可聚。
而对那妖物来说,相追必定要耗费更多精气。
羽乘空笑言道:“修行至这般境地,怎会是无智妖物?分明是狡诈之辈故作莽态,想诱我等倾力施为,切不可让他如意。”
洪无涯见妖物道行确实被大大封禁,不由松了口气:“无妨,我等占据先机,不惧久战,待我起阵攻他,看他还能做戏多久。”
言罢他骈指虚划,金雷极火图应声而出,图卷所过之处寒气尽融,蒸起滔天雾霭,如苍龙盘柱直贯云霄。
阵图甫定,穹顶云层翻涌如沸,阴阳二气交缠处雷芒攒动,千百道紫电自八方奔涌而来。
地面赤焰则冲天而起,金铁锋刃流转其间,霎时天雷勾动地火,裹挟着摧山裂海之威向妖物绞杀而去。
陈沐凝神细观,倒觉得此行远比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
……
第934章 清光破煞 魇餮遁形
方才五行魇撞破的只是法印唤来的灵潮,故而未有多少伤势。
而此刻洪无涯引动的乃是雷火阵图,金雷火海一上来,瞬时就将他淹没了进去。
然而无论是金雷还是赤火,都多对其无用,他只把身子一滚,五色鬃毛光华流转,黑煞涌动聚集,绕遍全身。
而后金雷便如中败絮,赤火更是被鳞甲吸收。
唯有阵图裹挟的强横灵机尚能阻其一二,但也效用不大,被其硬生生顶在外间,再用心一辨几人方向,就腾起长躯,朝那处飞腾而去。
几人见他追来,重施故伎,羽乘空掌中法印明灭流转,青芒暴涨间裹挟众人再度遁形无踪。
五行魇不得已,只得身躯一拧,鳞甲摩擦铮然作响,调转方向继续追击。
而羽乘空却不与他正面交锋,只从容周旋,袖袍翻飞间灵潮如千叠雪浪层层相阻。每逢那凶煞妖气迫近十丈之内,便催动遁术转挪他处。
如此往复数次,五行魇周身盘踞的精煞之气已如烈日下的薄冰,渐次消融。
陈沐负手观战,暗自思量:这妖物或是当真缺乏应对之策,又或藏有后手隐忍不发。
若是前者自然最好,若是后者……那他也乐得如此。
地脉灵机在此积蓄万载,灵潮取之不尽,这般消磨下去,终是己方占优。
虽作此想,他仍将两仪天罗伞暗扣袖中,气机锁定下方战场。
五行魇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眼前这几人竟准备如此充足,不仅应对之法恰到好处,还一点儿都不冒进,自己明明都这般横冲直撞了,却引不来他们近前动手。
现下来看,要是不设法破解,那自己怕是还真始终无法破开眼前局面。
“倒有些意思,尔等既有这般耐心……本座便换种玩法!”
五行魇冷声一笑,不再犹豫,把身一晃,就见虚空乱流乍现,千丈妖躯竟转瞬冲入虚空之中,在空间夹层中穿梭。
浩荡灵潮一时成了摆设,只堪堪阻住了妖躯鳞片闪烁时留下的星光轨迹。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虽说几人曾见识过五行魇的类似瞬移的挪转妖术,且羽乘空一直在防备着,但眼前妖物又岂是他们先前所见的三阶五行魇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