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仙尊 第692节

  只一瞬间,玉合峰守山大阵所化的天幕似冰晶坠地般迸裂四散。

  滂沱水浪裹挟着山岳崩摧之势倾泻而下,雕梁画栋在轰鸣中化作齑粉,灵气乱流如蛟龙翻卷横扫八方。

  “闵族老……!”

  峰中众人连声疾呼,本还想着合力抵御一番,却见脚下玉阶已化作浪涛奔涌的河道,若再不脱身,怕就要被困在这激流之中。

  念及此处,众人再顾不得其他,数十道遁光已仓皇掠起,恰似受惊的寒潭鹤群四散惊飞。

  只是如此一来,玉合峰一时之间竟再无吴氏族人,只余滔滔白浪,与那踏潮而立的素袍道人……

  闵族老胡须抖颤,心下又惊又怒。

  玉合峰大阵虽然算不上多好,但也是请名家布下的五阶大阵,可在此道人手中,怎还撑不了两个来回?

  若说适才他还有与来者斗上一斗的想法,可是眼下再看,还是保命要紧。

  想到这,他高喝一声:“吴氏族人速速避往其余之峰,待我求援归来,定斩此獠!”

  言罢,他身化金光飞去,看其方向,正是李氏朱霞峰……

  唯一的闵族老都退却了,吴正等人再是心急如焚又如何?也只能听从其语,慌不择路地奔向其他灵脉道峰。

  不过让他们松一口气的是,那贼人好似并无追击之念,在将他们驱逐一空后,哂然一笑,来到山巅,望着那天生玉石啧啧称奇。

  随后便见他并指如剑,行气吞吐如银蛇游走。

  而当“陈”字最后一捺深深镌入天生玉髓时,金石相击的铮鸣震得百里云气翻涌。

  字迹清隽有力,令人望之感叹。

  可问题是,那是他们吴氏道峰,怎可留下异姓?!

  但凡所见此幕之人,无不目眦欲裂,心中羞愤万分。

  一则免不了对闵族老生怨,若是其稍微阻挡一下,又怎会有今日之耻?

  二则他们也猜出了来者身份,心中不由暴喝:“他不是要往朱霞峰赴宴吗?怎会此时来此……”

  ……

  朱霞峰宫阙内,金丝幔帐低垂,蟠龙香炉吞吐青烟。

  苏寒斜倚鎏金宝座,怀中佳人云鬓散乱,他五指嵌入婢女腰间软肉肆意狎玩,惹得女子眼波流转,玉臂如蛇缠上他的脖颈,银壶倾倒时,琥珀酒浆正落在他半敞的衣襟。

  苏楠则仍是与吴松复凑到一起,朱红丹蔻在吴松复青衫上逡巡。

  尽管吴松复心底排斥,却也只能温润笑着与之对饮。

  至于其他人,吴氏族主自斟自饮,李惮神情凝重不语,孙氏族主倒是频频举杯,觥筹交错间,丝竹声里暗涌着焦灼之意。

  而众人欢笑之时,也都各自留了个心神,时刻注意着外间天色。

  直至金乌攀至中天,铜壶滴漏忽的发出“铮”的一声。

  几乎可以肉眼可见,除了苏氏兄妹,众人皆是神情一松,不约而同的相视两眼,继而放声大笑。

  “哈哈哈……”

  孙氏族主指节重重叩在青玉案上,满殿哗然。

  “日上中天,陈道人当真做了缩头乌龟!”

  “既然不来赴宴,那这道峰归属,可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早知如此,何必大费周章。”

  吴氏族主则抚掌而笑,腰间玉佩与青铜酒爵相击:“苏道友神机妙算,当浮三大白!”

  “苏兄,在下敬你一杯!”

  在吴、孙两人的鼓吹之下,余下之人纷纷起身,齐敬苏寒。

  苏寒也是愈加得意,突然推开怀中佳人,故作不悦道:“无趣,实在无趣!”

  “本以为那陈道人多少也能有些乐子,却不曾想连赴宴的胆量都无,当真扫兴!”

  他举盏示意一番,仰头欲饮。

  只是尚未沾唇,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自东北方炸响。

  整座宫阙轰然震颤,藻井上垂落的明珠璎珞簌簌如雨。

  众人眸光骤然一凝,一些反应过激者甚至没能握紧酒盏,琼浆玉液浸湿袍服。

  可他们却顾不得擦拭,纷纷抬首望去。

  然而灵柱山世家分布杂乱无章,万千禁制交织如网,饶是问道修为,神识亦难穿透灵柱山重重迷雾。

  “这是什么动静?”

  众人一头雾水间,吴氏族主却心生不妙之感,这个方向,可是有着自家道峰的……

  他刚要起身前去,就见自巨响传来之处遁来一抹金光,转瞬间来到朱霞峰上空,落入宫阙之中。

  待看清来人模样,吴氏族主瞳孔骤缩:“闵族叔,怎么是你?!”

  闵族老气血上涌,也顾不得外人在旁,指着他喝问道:“你在外间结的什么仇怨?别人都打到族中玉合峰了!”

  他久不问世事,是以还不知吴氏与陈沐的赌斗之事。

  “什么?!”

  吴松复也是一惊,当场拍桌而起……

  ……

第919章 玄潮荡峰 月华镇世

  “何人如此大胆?”

  孙氏族主尚未反应过来,适才振奋仍存,闻言大喝一声,似是要为吴氏助力。

  可当他环目望去,却正好撞上满座讥诮目光。

  他喉头猛地一哽,方才醒悟在这灵柱山上敢悍然破阵者,除却那位方才被自己贬低的境外修士陈道人,更有何人?

  瞬时间,他豪迈神情为之一缩,干笑两声后,悄然跌坐席间。

  而此时的吴氏族主面庞早已蒙上一层阴翳,哪还有心思理会于他,当即回身拱手道:“诸位同道,陈道人胆大妄为,在下还需回山处置,就不奉陪了!”

  言罢他转身大步而去,看其神色变化,众人便知他多少有些后悔请苏寒出面了。

  若非苏寒如此轻待大意,安能将那陈道人逼至如此境地?

  好说好量足以了事,非要装腔作势以显身份,苏寒,实乃庸人也!

  而苏寒自有所察觉,眼角猛地抽动数下,胸膛剧烈起伏,却在转瞬间爆发出震耳长笑:“有意思,有意思!”

  他霍然起身,鎏金案几被他一掌拍出蛛网状裂痕:“吴族主,本座与你一并前去,倒要看看那陈道人有何等底气,竟敢如此猖狂!”

  见其一副杀气冲冲的模样,众人心下一震,不由暗自叫苦,眼下乱局,却是越闹越大了。

  孙氏族主更是后悔不已,若早知陈道人如此强势,还不如当时狠下心来随刘氏族主一并前去告罪。

  他可是听说刘氏已经与陈道人化干戈为玉帛了,甚至与梁氏都有着来往,意欲结交,哪像眼下乱局中的他,如何行动全然做不了主……

  但人就是这般,及时醒悟者繁多,可能就此改正的却终究是少数。

  孙氏族主自忖自己已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吴氏绑作一处,便是此刻剖出心来示诚,怕也比不得刘氏。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念及此处,他又一次起身,高声应和道:“对,我等皆随吴兄一并前去,定要为吴兄做主,好好出一口恶气!”

  殿堂内众人齐齐离席,此番举动倒是给足了孙氏族主颜面。

  而见满座皆立,孙氏族主虽暗自绷紧脊背,唇角却不自觉泄出三分得色。

  倒不成想闵族老全然不顾场面,仗着长辈身份,枯瘦手指几乎戳到孙氏族主面上:

  “好个孙二郎!我吴氏族务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说!此番族中遭劫,可与你脱不得干系?”

  言罢尤不解气,又转向吴氏族主,斑白须髯簌簌颤动:“老夫耳提面命多少回?休与孙老二牵扯太多,他如何做上的孙氏族主你还不知道吗?当年他父……”

  众人瞳孔逐渐放大,眼看当年的一些隐情都要爆出,还是吴松复快人一步,连忙上前一步止住了族老语势。

  而对自家极为出众的后辈,闵族老自然又是一番神情,没有再多说,只是连连叹息。

  殿柱阴影里,孙氏族主面色阴翳如玄水翻涌。

  孙、吴两家世代姻亲盘根错节,论起族谱,他还该唤这老匹夫一声表舅,此刻偏发作不得,只能在齿缝间,将“老而不死”四字碾了千百遍……

  还是吴氏族主忍不下去了,当即拿出族主的威压喝道:“闵叔父此刻倒有闲心卖弄唇舌,外人闯峰,叔父何故弃峰而走?!”

  闵族老哑口无言,这倒是他贪生怕死了。

  往日里与晚辈笑谈“老朽早该追随先祖”的豪言犹在耳畔,可当那滔天巨浪真卷到衣摆时,他竟比初入道的小童逃得更快些……

  而就在殿中众人喧闹之时,陈沐也自来到了朱霞峰上空。

  自昨日收到请帖之后,他就压根儿没打算赴宴。

  无论吴、李两家是如何运作请来了苏氏之人,那都是他们的事,与他又有何干系?

  自始至终,他就秉承一念。

  赌约是七日之内奉上灵脉道峰,七日一过,尔未奉上我自取,仅此而已。

  当然,李惮等人还是有一点是猜对了的,陈沐一个境外修士,还真对此处道峰没什么兴趣。

  若是在这七日之内,吴、李两家能够像刘氏那般恭谨拜山,言明与梁氏之间的牵扯之后,他未必不会顺水推舟,成全这份体面。

  但既然他们连装裱门面的拜山礼数都吝于施与,反以这等鸿门宴相邀,那倒也正合了他直取道峰的心思……

  山风掠过青袍,陈沐垂目俯瞰整座朱霞峰,发现护山大阵流转的灵光较之玉合峰竟还弱上三分,嘴角不由浮起讥诮。

  想来满座真君高踞云台,自以为万无一失罢?

  太阴月魄在经脉中流转如银,陈沐突然踏云而起。

  下一刻,水泽鼎自眉心跃出,天地灵气忽如万马脱缰,四海潮声自虚空中层层叠叠漫开,不过三息光景,整片苍穹就已被灵源真水凝成的怒潮遮蔽。

  云层裂帛声里,百里山河震颤,九霄罡风倒卷,玄潮眨眼间吞尽天光。

  再有数息,这股灵机终是压抑不住,方圆数十里内山峦亦在随之震动。

  峰巅宫阙中的众人本就有意动身,这时忽有所觉,神色一凛,急忙一步跃出,抬眸看去瞳孔骤缩:“这是……”

  只见方圆百里的天空中尽被潮浪遮蔽,一眼看去仿若无穷无尽,其色已成玄墨,乌泱泱翻滚在天,直叫人心中压抑不安。

  闵族老慢了一步出来,也是同样看到了这幅惊天景象,不由大为失色,苍声掩盖不住颤抖道:“就……就是此景,三两下就将玉合峰禁制冲开……”

  而相较于旁人,李惮的焦灼更甚三分。

  毕竟朱霞峰乃他千年经营的道场根基,若是陈沐下手没轻没重,打坏了灵脉怎么办?

  思及此处他倏然腾空,眸中金芒迸射,穿透重重水幕锁住那道素袍身影,声震云霄:“陈道友且住!万事皆可……”

  只可惜陈沐仿若未闻,待一身法力灵机积蓄到了极点,心意一动,四海潮浪汹涌而下。

  刹那间,整片倒悬沧海裹挟着摧山裂石之力轰然倾泻,似要将此间一切尽数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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