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轩侧身一引，他们梁氏好歹也是灵柱山三十六显赫世家之一，自然无需再像常人一般排队进入。
二人转过廊道未行几步，拍卖场前的墨玉照壁便应声浮现水纹，从中走出一位锦袍修士，其胸前五色丝绦，竟是用五阶妖兽的鬃毛编织而成。
“梁真人！”
来人未语先笑，与梁承轩寒暄期间，也表明了他的身份，是为此城的执事之一，出自灵柱山黄台氏，所以与梁承轩相熟，每每梁氏来人，皆由他相迎。
他目光落到陈沐身上，神情顿时一变，躬身行礼道：“这位前辈是？”
梁承轩介绍道：“陈真君为我梁氏老祖同脉师弟……”
黄台执事下意识地一怔，梁氏老祖？梁田那个老朽还有这般师弟？
不过转瞬后他便醒然，想到了梁氏的另一位老祖。
“看来是梁崇真君的师弟……”
他神情一整，境外真君，却是不能失礼了。
“黄台崎见过陈真君。”
陈沐点首一笑：“执事无需客气。”
黄台崎却不敢真不客气，伸手笑道：“雅间早已备下千年雪魄茶，还望真君品鉴，请！”
廊檐下灵雾氤氲，三人背影烙在青玉地砖上，恰被新至的云纹锦靴踏碎。
紫棠衣袍的修士轻转掌中玉胆，目光落在背影消失方向。
“想来那位就是梁崇的师弟了。”
“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呀？”
青玉冠下传来轻笑：“此人深浅我不知晓，可李惮我却是见识过的，其人性情沉稳，却又敢于果断，非常人能比，此人与李惮斗上，呵呵，倒是好看的很……”
“尔等是不是太过小瞧此人了，与那梁崇一脉相承，又岂是易于之辈？”
众人衣袂间暗香浮动，忽有寒梅冷香破开暖雾：“再不易于又如何？据我所知，李惮与此人定下三场赌斗，尔等可知最后一场请了谁来？”
“别卖关子，谁？”
“吴氏的金影真君！”
此言如石击静水，云纹广袖下数枚玉扳指同时顿住。
“竟是他？！”
有人喉结滚动着喃喃：“金影道友好像已经叩破六重关了吧？竟然还没有突破下一境，真是志向远大……”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金影道友可是显化了道果的仙才，就是十二名门也对他颇有赏识，我听说，苏氏族主还准备将女儿许配给金影道友呢！”
“竟有此事？”
一行人三言两语，不禁咂舌感叹。
他们虽然也同样是灵柱山世家真君之一，但与金影这等仙才相比，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过他们也早失了求道之心，自忖余下时光看顾着家族也就是了，平日里与好友饮酒作乐，又岂知不是一种新解脱？
眼下便是一个新乐子。
在归墟，赌斗夺峰之事不算少见，可一个颇为神秘的境外真君与早结道果的世家仙才碰上，却让他们兴致高涨，甚至已然开始期待起了那一天的到来……
他们议论纷纷，三人却正走过古朴廊道，雅间门扉推开刹那，陈沐瞳孔浅动。
只见玄幕之外，拍卖场宛如倒悬的九重天宫，七十二座浮空玉台环绕着中央的鎏金台。
最下层修士盘坐墨玉地砖，往上是檀木交椅承着云纹锦垫，再往上鲛绡垂帘掩着鸾凤软榻。
直至他们立足的穹顶雅阁，九重天阶以灵雾为界，层级分明有如天堑……
“陈真君若有需要尽管以此符相召，盛会即启，在下便不叨扰了。”
黄台崎久经世故，见陈沐无攀谈之意便知进退，深躬一礼悄然告退，临行时双手奉上的传讯玉符泛着莹润青光。
梁承轩代接过手，目送那道锦袍背影消失在云梯转角，方才回身打量这悬于穹顶的雅阁，指尖摩挲着雕花玉栏叹道：
“说来惭愧，在下参与海心城大拍不下数十回，却是初次登临这般高处……”
穹顶雅阁仅有十余间，非名门望族不可轻入。
此番破例，一来因黄台崎早年游历诸境，深知境外非同归墟，推断陈沐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
二来也是此次大拍世家贵胄赴会者寡，空置的云阁正好作顺水人情……
陈沐对此隐有猜测，踱步至玄幕之前，目光掠过穹顶零星亮起的三五处明光，心中却无欣喜，反而眉头微蹙。
名门不至，往往意味着难现惊世拍品。
这对意欲寻觅绝佳灵宠的他来说，反而是个不好的消息……
鹤嘴香炉青烟袅袅，陈沐广袖轻振落座云榻。
也罢，机缘之事强求不得，若此次无功而返，左右不过再多经几番周折。
这般想着，便将神识沉入灵台，静候云钟九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正午时分一过，鎏金台忽有清光漫卷，察觉到此番变化，满场私语顿时如潮水退去，千百道目光齐齐投向高台。
恰在此刻，李仲方踏着云纹玉阶姗姗来迟。
梁承轩指节无意识叩击着鎏金凭栏，视线垂落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
李氏之人匆匆而来，这般阵仗绝非寻常竞拍之态……
他下意识地抚向腰间储物袋，内里有父亲放置的上万枚上品灵石。
平常大拍之时，此数已足以拍下数头珍稀异种灵兽了，可是如今李仲一来……
“若灵石告罄又当如何？”
梁承轩掌心沁出薄汗，一时忧心忡忡。
父亲亲口许诺要为陈真君灵宠一事鼎力相助，若是灵石真切不够，丢人事小，误了真君之事为大呀！
念及此处，他当即取出玉符将此间情况尽数传回家族……
殊不知陈沐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用梁氏的灵石。
此界灵石资源稀缺，所以万枚上品灵石于寻常真君而言已堪称豪阔。
但陈沐是自太玄界而来，自然无有此等情况。
只是当下，在他洞天之中便静静搁置着百万上品灵石，自从拜入碧落潮生阁后，还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不过陈沐眼界颇高，这场大拍有没有能令他出手的拍品还不一定呢……
又等了片刻，司宝使终于在鎏金台显形。
陈沐凝神望去，但见那玄色银鹤纹广袖法袍无风自动，七窍玲珑玉铃自腰间垂落却寂然无声。
来者相貌威武，美髯及胸，眉间隐现水纹道印，虽未刻意释放威压，真君气象却已凝作氤氲水雾萦绕周身，只是那层叠波澜后究竟藏着第几重关隘，倒叫人看不真切……
梁承轩这时也压下了心中杂绪，为陈沐介绍道：“此乃共工氏附族洪氏长老洪无涯，专司海心城对外接引之事，这次恰逢共工氏执掌天字拍卖，合该他露面……”
陈沐缓缓点首。
“诸位道友安好。”
洪无涯双手结莲印虚空行礼，指尖迸出三寸玄冥真水：“海心城的规矩只说一次……”
玄冥真水化作游龙绕场三周，所过之处声浪阵阵：“禁神念探查，禁虚空挪移，禁赊欠拖延！”
真君道音如潮汐漫卷，对陈沐等人自然无有影响，可凡是问道之下，俱是神魂震颤，三禁律令化作金篆古符烙入灵台。
满场寂静中，洪无涯又忽的展颜一笑：“当然，在座诸位都是熟知此间规矩的，哪会犯这等小错？”
他广袖翻卷间，鎏金台中央升起七层珊瑚玉架：“话不多说，且看这第一件……”
话音未落，玉架之上紫雾升腾，丹气随呼吸明灭流转，竟在虚空中凝成轮转不息的烈阳虚影。
陈沐饶有兴趣的凝神细看，但见丹丸表面螺旋纹路层叠如浪，虽难辨具体品阶，可凭这氤氲道韵便知必是四阶灵丹无疑。
果不其然，洪无涯笑着介绍道：“三生紫阳丹，四阶上品丹药，以九千年紫阳参为主材，历经九次淬火炼制，服用后能强行贯通四阶修士体内的三十六处隐脉，若逢破境之机……”
他刻意顿了顿，指间云纹应声绽作万千光点，“当增三成胜算。”
陈沐瞳孔微缩，这般助益，哪怕是对突破大层次无效，可放在太玄界也足以引起群修哄抢了，可在浮云界……
他垂眸视下，但凡能看见神情者，不说乏味可陈，却也无有太多反应，似是看不上这等灵丹。
就连身旁境界符合的梁承轩，亦是一副平静模样，仿佛耳畔所言不过市井叫卖？
他心下微动忽而恍然，此界修士日日采撷道痕，又哪需仰仗丹药冲关？
有这份财力，不如去购得合适四阶道痕……
洪无涯显然深谙此理，却仍不疾不徐详解丹方，直至将九转火候、君臣配伍尽数道尽，方才广袖振风：
“十二丹瓶，足供六人叩关，起拍……”
悬在空中的紫阳虚影轰然碎裂，化作三千光点坠入玉盘。
“三千上品灵石！”
陈沐眸光轻动，却是打破了先前想法。
只这第一件拍品，他就生出了一种“捡漏”的想法，哪怕自己已然用不到……
……
第908章 如火如荼
“三千二。”
“三千三。”
“三千六百灵石！”
……
玉阙穹顶的金纹流转骤然被竞价声激起涟漪，台下光华摇曳间，此起彼伏的竞价声在穹顶交织回荡。
纵使此方天地修士对助道丹药兴致索然，然则那些常年困守归墟，连登上三重天阙都举步维艰的散修们，自然便没有了那么多选择。
而陈沐在观望了片刻后，也淡去了竞拍想法。
故界不知有多遥远，归返不知何时。
就算自己“捡漏”拍得了这些丹药，又能给谁使用呢……
未过多久，此丹便被七层天阶内的一个元婴家族以四千二百上品灵石拍下。
洪无涯广袖轻扬，任由侍女捧着鎏金托盘将玉瓶撤下。
他那抹噙在唇角的笑意始终悬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叫人辨不清这个价格究竟符不符合心理预期……
经梁崇轩介绍，陈沐也知晓了海心城大拍的竞品陈列自有章法。
若无特殊变故，基本遵循丹药、法器、术法典籍、玄功秘录、灵兽奇珍这几大品类轮转的定式。
虽偶有鉴宝师亦难勘破的奇物夹杂其间，但这些蒙尘遗珠终究如沧海一粟，在浩荡拍品洪流中激不起多少涟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