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阎罗尸身消失以后。
陈黄皮冷不丁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那龙椅之上。
感受着身下冰冷的寒意,再一抬头,那面十方照骨镜便悬在头顶,如同水银一般的镜面直直照在自己身上。
镜子里的世界是相反的。
陈黄皮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绝望的看着下方的自己。
而在镜子里的自己身后。
却站着一尊巨大的无首阎罗。
那无首阎罗此时正将双手伸向镜子里自己的脑袋。
陈黄皮冷冷道:“我道心坚不可摧,区区虚妄,能奈我何!”
说着,青黑色的眼睛便猛地瞪大。
那瞳孔之中,有涟漪再次泛起。
只是。
陈黄皮却纹丝不动,依旧端坐在那龙椅之上。
反倒是身前,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龙椅,也遮住了陈黄皮的影子。
“这也是虚妄!”
陈黄皮咬牙道:“我的道心不可能是假的,我的意志更是坚不可摧,无首阎罗,你不要再胡闹了,我没读过书,还是山里娃,你是黄泉阴土的阎罗王。”
“我的脑袋怎能装到你的脖子上。”
“况且你摘我脑袋,我也会摘别人脑袋,冤冤相报何时了。”
“求你了,咱们好聚好散吧。”
陈黄皮只感觉真的有一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脖子处,然后猛地开始发力,要将自己的脑袋拽下来。
再一看头顶的十方照骨镜。
那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涨红,极为狼狈。
而那无首阎罗,正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脖子要往上拽。
“放我下去!”
陈黄皮拼了命的想要从龙椅上离开,可那龙椅却跟他连在了一起似得,又或者说,是那十方照骨镜在镇压着他,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恍惚间,陈黄皮脑海中想起关于邪道人的记忆。
邪道人告诉过他,假作真时真亦假。
也正是如此,邪道人才弄到了他的一滴鲜血。
虽不知自己的鲜血究竟有何妙用。
可此情此景。
却让陈黄皮意识到,若是镜子里的自己脑袋被扯下来,那或许自己也是一样。
关键是,他还有一种不敢言语的惶恐。
那就是,自己究竟在镜子里,还是在镜子外?
“坏了,我竟同黄二一样失心疯,真真假假,我也分不清了。”
而就在这时。
陈黄皮看到那镜子突然冒出了一道凄冷的黑光。
黑光夺目。
一出现便占据了整个镜面。
“吾乃九冥神灯!陈黄皮,我来救你了!!”
那是黄二的声音,只是此刻却变得阴狠万分,有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和痛苦之意。
陈黄皮还看到了索命鬼。
索命鬼也在灯光之中,指着那无首阎罗道:“快,它要夺走契主的脑袋,黄二,千万不要让它得逞!”
“杀!!!”
九冥神灯杀意冲天,道道恐怖的冥火不要命似得往那无首身上扑了过去。
只是,那本来惨绿之色的冥火,此刻却成了黑色的不详之火。
无首阎罗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详之火,并不会烧毁它的肉身,甚至连它穿着的冕服都没有点燃。
因为那火点燃的是它的本相。
陈黄皮那只青黑色的眼睛瞳孔一缩。
他看到那不祥之火的本质。
那里面,有黑烟的力量。
虽然很少,很少,几乎察觉不到,可在这青黑色的眼睛之下,根本就无从藏匿。
“黄二把那盏九冥神灯的力量抽走了!”
“可为何,那九冥神灯里有黑烟的力量,它真是黄二的分身,而且还曾被我污染过不成?”
陈黄皮不知道,也不明白。
他只能确定,师父当年一定来过这黄泉阴土,留下九冥神灯的分身在此点化阴神,甚至有可能还带了一颗蛋过来,吸干了黄泉,吞噬了阴土。
可无论如何。
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陈黄皮已经知道自己在不在镜子里了。
“黄二,你上当了,阿鬼,快提醒黄二,那不是我。”
“那是假的!”
“我的真身在镜子里!”
但镜子外的那个他,却在大声喊道:“黄二,阿鬼,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快弄死这阎罗,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鬼地方。”
“别怕!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黄二的神色已经有些癫狂了,但它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
那分身的灯油有九成都被它所取走。
连带着,那无数年的记忆和力量冲的它极为难受,并且,它真的感觉自己要化作邪祟,像是被污染了一样。
“阎罗,该杀!”
黄二张开血盆大口,怒吼道:“吾乃九冥神灯,汝等鬼差,自当听吾号令!起!!!”
话音落地。
那大殿左右的鬼差们,便自断裂的脖子处喷出了黑色的火焰。
紧接着,一道道恐怖的气息便浮现了出来。
金顶天灯属阳。
九冥神灯属阴。
前者正大光明,后者奇诡邪气。
黄二如今的力量暴涨,它自然可以操控这些鬼差。
甚至,它有一种错觉。
若是它的所有分身力量全都回来,它的灯光所照之处,便有黄泉阴土的无数鬼差、阴神所至。
它是引路之灯。
后者是迷失了道路的旅人。
于是,它将灯光照在了那无首阎罗的身上。
下一秒。
在这阎罗殿内的鬼差便瞬间出现在了光里。
轰……
无首阎罗被无数鬼差们打的身躯颤动。
只是,它虽本相被点燃,身躯却十分巨大,依旧不肯松开陈黄皮的脖子。
“爆!”
黄二狰狞怒吼。
那些鬼差们,便纷纷不要命了似得,拉着那无首阎罗自爆了起来。
灯光闪烁。
所有的余波便全都被挡在了陈黄皮身后。
那无首阎罗身躯晃动,不可奈何的松开了双手。
“好机会!”
索命鬼激动的道:“黄二,快救契主!”
“吾知道!”
黄二伸出细长的手掌,死死抓住了陈黄皮的肩膀,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将其生生从那龙椅上拽了下来。
然后,在后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直接张开了血盆大口。
嘎吱……
嘎吱……
索命鬼脸色大变:“黄二!!!!!”
“假的!!”
黄二狞笑道:“吾是他的玩伴,可他亦是吾的玩伴!若是连真假都分不清,观主又何须将我唤醒,”
它一口一个吾,可说到观主之时,却又下意识的改成了我。
“那契主又在何处?”
“吾怎知?”
黄二看向四方,却看不到陈黄皮的任何身影。
换句话说,它之所以确定眼前的这个陈黄皮是假的,纯粹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一眼就能察觉不对,并不代表,它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