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可眉眼间的疯癫却比在轩辕台时更重:今日不杀一人!他的声音像敲在铜盆上,只问本心——谁愿献出心火,共铸正道?
台下霎时安静。
有个灰衣老者突然跪了下去,老泪纵横:我儿子被靖安王府的狗腿子打死,求真人替我申冤!接着是个穿红裙的少女,哭着说未婚夫被北莽马队踏死;再后来,竟有三十多人跟着跪了,哭声混着晨雾,漫成一片。
玉真子的瞳孔泛起红光,斩邪剑上的《大黄庭》符文突然活了,像金蛇般缠上那些人的手腕。
老者的眼睛最先红了,接着是少女,是所有跪着的人——他们的哭声渐弱,眼神变得空洞,一缕缕淡红的光从心口飘出,往剑身上钻。
这就是公义的力量!玉真子仰天大笑,等我集够千人心火,就能...
叮——
刀鸣惊破晨雾。
南宫仆射的春雷刀出鞘时,带起一串火星,像流星划过雾幕。
她立在对岸的礁石上,刀意如潮,这一刀却只斩向玉真子背后的剑影——那是苏阳密令里说的破仪式关键。
刀气与心火相撞,炸起一团血雾。
跪着的人突然捂着头尖叫,老者最先醒过神来,看着自己心口那缕淡红光丝,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这、这是邪术!少女也哭着喊:我根本没未婚夫!
是有人给我灌了药!
玉真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猛地将斩邪剑插入地面,鲜血顺着剑脊流进石板缝隙,竟在青石板上刻出个正字血符。
血符刚成型,渡口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血雾往四周蔓延。
一火不成,我便燃千火!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不信公义?
那就让公义烧穿你们的眼!
千里外的北凉书院,苏阳正将《青锋治族录》和灰鸦密报的副本封入竹管。
引气图在他胸口烫得厉害,神魂的裂痕又撕开一寸,可他却笑了——血符蔓延的方向,正顺着他昨夜布下的密报路线。
好个舍我成局。他将竹管塞进信鸽脚环,那这一局...他望着信鸽振翅飞向风陵渡的方向,我陪你疯到底。
风陵渡的血符还在渗,石板缝里的血珠连成线,像有生命般往四周爬。
玉真子的斩邪剑嗡鸣不止,剑身上的金蛇符文开始扭曲,仿佛在吞噬什么。
而那些刚醒过来的江湖人,有几个又摸着心口蹲下了——他们的眼睛,又泛起了淡淡的红。
风陵渡的晨雾里浮着铁锈味0 ....
南宫仆射的春雷刀又一次劈碎血符,金红碎片却像活物般钻进石板缝隙,顺着她的刀气反涌而上。
她鬓角的碎发被血雾染成暗红,第七次斩出的刀意竟比第一次弱了三分——那些被抽走心火的江湖人正蜷缩成一团,哭嚎声像钝刀刮过她的耳膜。
这血符在吞刀意。她咬着后槽牙低喃,刀鞘在掌心沁出冷汗。
作为听潮亭客卿,她见过太多以杀证道的邪修,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公义——明明用的是夺魂邪术,玉真子脸上却挂着替天行道的虔诚。
远处传来孩童的尖叫。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子被血符缠住脚踝,正被拖向玉真子脚边的正字血阵。
南宫仆射瞳孔骤缩,刀势陡然拔高,这一刀直取玉真子咽喉——她算准了对方要护阵,必然回防。
但玉真子没动。
他望着被血符拽近的孩童,嘴角甚至扬起笑意:这孩子的阿爹上个月被马匪劫了粮车,他的哭,是替天下受冤的百姓哭。斩邪剑嗡鸣着弹出三寸剑刃,精准刺向孩童心口。
当——
春雷刀横在孩童身前,刀身与剑刃相击迸出火星。
南宫仆射感觉有根烧红的铁钎扎进右肩,血符不知何时缠上她的手腕,3.5正顺着刀纹往经脉里钻。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背浮起青紫色的血管,像被毒蛇啃噬般剧痛。
小丫头,你以为自己在救谁?玉真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厚,像极了她幼时在武当山听过的讲经声,这些人心里早有怨气,我不过是替他们把怨气炼成刀,砍向这吃人的世道...
放屁!南宫仆射吐掉嘴里的血沫,反手握住斩邪剑剑身。
金属灼得她掌心冒烟,她却笑得像朵带刺的野玫瑰,我阿娘被人贩子卖进勾栏时,没求过什么公义;我在雪地里啃冻馍时,也没等来什么真仙。她猛然抽刀,带起玉真子半片衣袖,你要的是他们的恨,不是他们的痛!.
第二百二十四章 正道永存,心怀密令
血符突然暴起。
成百上千条血丝从石板缝里窜出,缠上南宫仆射的腰、腿、脖颈,像要把她揉进血阵里.
她的春雷刀当啷坠地,却在触地瞬间爆发出刺目刀光——那是她压箱底的刀引,以刀为媒,逆运经脉。
咳...她咳出半口黑血,血符顺着伤口钻进去的刹那,她主动引燃了心口那簇最隐晦的火。
那是前几日在北凉书院,苏阳替她裹刀伤时,指尖温度烙下的星火。
千里外的北凉书院,苏阳正往信鸽脚环塞竹管。
引气图突然在胸口炸响,像被重锤猛击。
他踉跄撞翻书案,《青锋治族录》哗啦散了一地。
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却盯着胸口泛起的淡金色光纹——那光纹竟渐渐勾勒出南宫仆射的轮廓,刀意裹着暖意,正顺着裂痕往他神魂里钻。
叮——炉鼎系统提示:宿主与南宫仆射情劫共鸣触发,炉鼎本源第二段激活。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本源真义:舍我成局非牺牲,乃共赴07。
苏阳突然笑了。
他抹掉嘴角的血,弯腰捡起地上的《李义山遗策》。
书页边缘还留着先生的批注,墨迹已有些模糊,却在他指尖泛着暖光。
窗外传来车轮声,徐渭熊掀开车帘的声音带着三分冷硬:三营铁骑已在演武场候命,三日内可抵风陵渡。
不必。苏阳将遗策揣进怀里,转身时看见徐渭熊眼底的担忧——这个总把谋算二字刻在眉间的北凉郡主,此刻耳尖微微发红,我要带的不是刀枪。他撕下遗策最后一页,用火折子点燃,看着灰烬飘向窗外,是人心的火种。
徐渭熊的马鞭在掌心攥出红印。
她望着苏阳走向马厩的背影,突然喊住他:若玉真子狗急跳墙...
他会看见退路。苏阳翻身上马,声音被风卷得有些散,我让轩辕青锋封了三面渡口,单留东门。
他要凑千人心火,总得有人替他数到九百九十九。
风陵渡东门。
玉真子望着突然畅通的水道,喉结动了动。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血阵边缘的正字——已经有九百三十七个歪歪扭扭的血点。
那个被南宫仆射救下的孩童缩在草垛后,正用石子在地上画小鸭子,而他的阿爹,此刻正跪在血阵里,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真人,东门有个书生要见您。徒弟的声音带着颤。
玉真子抬头。
晨雾里站着个青衫少年,腰间挂着半块暖玉——那是北凉书院的标记。
少年身后的雾更浓了些,隐约能看见黑色甲胄的影子——是轩辕家的私兵,把渡口围得像铁桶。
你是来送死的?玉真子握紧斩邪剑。
苏阳没接话。
他抬手,引气图从头顶缓缓升起,暖玉、断剑、发带三件物什浮在虚火上,分别泛着银、金、红三色光。你说炼心为火。他往前走了两步,血符擦过他的靴底,却像碰到沸水般蜷曲着缩回,那我问你——她们的心火,你炼得动吗?
玉真子的瞳孔骤缩。
第一缕光从暖玉里溢出。
那是南宫仆射在听潮亭教他练刀时,刀鞘撞在他额角的闷响;是她蹲在檐下替他补刀穗,发顶翘起的呆毛;是她刚才逆运经脉时,咬着牙说的那句苏阳,我信你。
星火顺着引气图窜向血阵,烧得血符滋滋作响。
第二团火来自断剑。
轩辕青锋站在家族祠堂前,把染血的家主令牌拍在他掌心:我轩辕家的刀,只护该护的人。烈焰裹着铁腥味,直接撕开玉真子的护体真气,斩邪剑当地掉在地上。
第三股热流最温柔。
姜泥躲在梧桐树下,把凉透的桂花糕塞进他手里:北凉的月亮太凉,你得自己焐热。那是万千百姓的祈愿,像条清澈的河,漫过血阵里每个蜷缩的身影——老者突然抱住自己的儿子,少女哭着扑进阿娘怀里,孩童扔下石子,扑进阿爹的臂弯。
玉真子的斩邪剑咔地裂开一道缝。
他望着自己掌心的血,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为什么?!
我替他们申冤,替他们报仇,公义为什么不认我?!
因为你炼的是恨,不是情。苏阳的声音像浸了寒铁,炉鼎炼心,炼的是人心底最干净的火——是信,是念,是哪怕被世道踩进泥里,也愿意伸手拉旁人一把的热。他抬手,虚火在掌心凝成刀形,我为炉,你为灰。
掌风掠过的瞬间,玉真子的身体开始崩解。
他望着逐渐消散的血阵,突然笑了:今日我死,明日自有万人继我志...正道永存...话音未落,便化作一团黑灰,被晨风吹散。
渡口的风突然停了。
南宫仆射踉跄着扑过来,扶住几乎要栽873倒的苏阳。
她的手还在抖,腕间的血符印子红得刺眼,却固执地圈住他的腰:我早说过...
说过什么?苏阳靠在她肩头,望着引气图里还在跳动的三色光,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说过要做你的火种。南宫仆射低头,把脸埋进他颈窝。
她的刀意顺着引气图钻进他体内,替他温养着裂开的神魂。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轩辕青锋带着族兵过来收整残局,而那些刚醒过来的百姓,正自发地把血阵里的石子一颗颗捡走。
山巅的雾气散了些。
裴南苇倚着老松树,指尖摩挲着怀里的密令。
靖安王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写着杀苏阳,绝后患。
她望着渡口那对相拥的身影,轻声呢喃:苏阳...你到底是棋子,还是执棋人?
风陵渡的余烟还未散尽。
苏阳闭着眼,能听见南宫仆射的心跳,像面小鼓,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引气图。
晨雾里飘来热粥的香气,是刚才那个孩童的阿娘在支灶——人间的烟火气,正顺着血符烧过的痕迹,重新漫进这片土地.
第二百二十五章 碑下火未熄,道韵悄然生
晨雾里的热粥香裹着马蹄声撞进耳膜时,苏阳正借着南宫仆射的体温温养裂开的神魂。
引气图里三色光团还在轻颤,像三盏被风撩动的烛火,其中那缕最温柔的暖,分明是姜泥塞给他的桂花糕余温——他记得她指尖的凉,记得她藏在梧桐叶后泛红的眼尾,此刻那温度顺着血脉爬进心脏,竟比南宫刀意里的炽热更熨帖。
苏兄.
低哑的唤声混着马嘶。
苏阳抬眼,见徐凤年单脚勾着马镫翻身而下,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未佩刀的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