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天星宗只是下来两人,一人被香州捧为【南剑】,终归还只是个不满十七岁的少年人而已,再怎么强也有限。
另一人身为女子,在天星峰上亲传弟子之中排行第七,据说,还未突破六品内力,更是不值一提。
城外呢?
他们月影堂的人手,早就布防在各处要地,打探得清清楚楚,天星宗大股力量,并没有东进的迹像,甚至,他们还能知道,每一个高手,如今身处何方。
因此,来东郡的天星高手,也就是说,程良玉的援兵,其实只有这么两个人,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但是听这位雾影秋霜大人的意思,似乎对方不可轻辱,自己带人前去,很可能损兵折将吃个大亏。
反倒不如让靖海司的人先动手。
是的,码头商货交易,明面上看着,虽然只是一些个帮派在打生打死,争夺地盘。
实际上,真正的利润大头,却在靖海司。
或者说,是靖海司与东郡郡府这一方朝廷力量,给拿去了。
占据着正统之名,又有着强大兵力护持,朝廷更是高手如云,他们得了六成利润,也算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是,他们会动手吗?”
陈广原深知那些官府中人的尿性,有好处了,自然就冲锋在前,一旦出现硬骨头,他们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哼,由不得他们不动手。吞进肚子的肉,又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程林当日还在之时,他们只是能得到四成份额,就这,还嫌弃太少。
因此,暗中设谋,把程林夫妇除掉……这手上也沾了血腥。朱玲死后,怎么轮也轮到他们了。”
雾影秋霜轻轻拍了拍巴掌,拂去掌上香灰,笑道:“再说了,斩杀一个天星宗少掌门,对他们十分重要。金鳞千户童奇如今恐怕比咱们还要着急。”
“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家安排不当,没能得手不说,还把红叶先生也折在里面。
陆无病此子确实不可小视,能战败红叶先生,至少是有着破隐能力,剑法身法尽皆强横。
不过,属下有一事不解,为何这金鳞卫竟是听从恭王府号令?图谋天星宗又是所为何事?他们不是与天星宗同穿一条裤子的吗?”
“呵呵,你们南朝这些人啊……”
雾影秋霜嘴角撇出一丝嘲讽笑意。
“广原,你出身渔家,自小生活困苦,直至如今,依旧还是有些小家子气,并不理解那些个达官贵人的心思。
不用多想,你只要知道,朝廷的力量,不一定是皇帝的力量。就算是南朝姬家皇帝,也不见得就不想天星宗死掉。”
“真是便宜那小子了,就让他多活几日。若是秋大人亲自出手,谅他活不过今晚。”
雾影秋霜听着此言,歪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说道:“你又错了。别说是我一个人,就算是加上月影堂全部高手突袭,也不见得就能把他拿下。
一旦任其走脱,反扑回来,以此人的超强剑术进行偷袭,我这里倒也没什么,月影堂所有人都得死。”
“竟然如此。”
陈广原身体一颤,紧紧握住手中长刀,心中猛然升起一丝惊悸。
他一点也不怀疑雾影秋霜的判断。
如果说,这位秋大人是船上那位玄藏老祖宗亲身教导的嫡传弟子。那么,雾隐红叶充其量,只能称之为仆人。
当日大船靠岸,伊藤雪原三剑成名,一剑横扫。雾隐秋霜却也不是什么事也没做。
她做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就是潜入恭王府,在那位王爷书桌之上,取走了一方凤血镇纸。
并且,在王府三大供奉的围杀之下,全身而退。
这也正是船队一直好好停在海上,劫掠沿海千里,并能与各大户豪门达成默契的原因。
因为,镇海卫兵马,根本没有正经攻打这支船队。
投鼠忌器是一回事,船队只有一小部分人,不成大患又是另一回事。
在恭王的心中,与几个亡命之徒纠缠,着实没必要。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然,外界自然不知道,做下如此大事的刺客,竟然是一个如此明艳的娇滴滴小女子。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但就是这么强大的一个高手,竟然在自己面前露出没有丝毫把握的神情,哪能不让陈广原心中震惊。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还记得,当初这位秋大人,面对一个衣着邋遢的叫花子,也露出这种忌惮表现。
事后证明,那叫花子只是个样子货,被月影刀一个小档头,一刀斩掉了胳膊,昏死过去。
一天都没过去,流血过多而亡。
这女人忌惮了个寂寞。
说她胆大,她是真的胆大;说她胆小,也是特别胆小。
陈广原暗暗撇嘴,表面上却是一脸你高明,你眼光好的佩服表情,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就不管了?”
“不是不管,等……”
雾影秋霜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等到断水大宗赶到,倒是可以行动。
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不能给陆无病留下丝毫逃命的机会。
此人成长之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身上一定有着某种不能言说的隐秘……”
她看上去一点不急,心里其实急得不行。
但是,再怎么急,头脑却不能糊涂了。
雾隐红叶虽然做着一些奴仆该做的事,平日里却是把雾隐玄藏老祖宗伺候得周到熨贴,颇为得了一些真传。
并不像别人猜测的那般,没有什么本事。
想到那张金色印图,她心中又升起一丝无力,实在是太难参悟了……
但无论再怎么只惨悟出一点皮毛,雾影红叶也不是随便什么高手就能斩杀的。
红叶死得无声无息,连逃都逃不掉。
自己若去,最大的仗侍,就有些不足为凭……搞不好,真的会吃亏。
而如果断水大宗赶到,有他正面攻坚第一的断水刀配合,再来斩杀那人,当十拿九稳。
……
“只有这么一点。”
陆无病看着抬入房中的一个箱子,箱子里面只盛放着遮盖箱底的紫红色圆珠,神情略显诧异。
他虽然并不清楚,这种传闻产自深海,十分珍贵的紫焰贝到底有多少,但多少也是听过,东西是一船一船运回来的。
并且,他还听沈竹心无意之中说起过一个消息,当初恭王贺寿,朱家单是紫焰贝珠,就送了三车。
人家送贺礼都是三车开送。
再小的马车,里面也不只是装一两个箱子吧,箱子里面总不会空落落的吧。
没有七八百斤,也好意思用马车来装。
还不如来两个人担着更方便快捷。
因此,可以估算得出来,朱家送礼单是这紫焰贝心,就送了两千斤往上。
而这里,两十斤有没有?
除了这些留存,血玉珊瑚也所剩无几,只余三五株。
这东西是修练气血所用,适用面更为广泛,供不应求。只是三五株,又能让几个人使用?
程良玉脸色也是不好看,身后跟着一个白须横长的高大魁梧老者,捧着一箱血玉珊瑚。
陆无病倒是没关注血玉珊瑚的多少,而是目光落在这个白须高大老者身上,除了此人之外,身后还跟着一个干瘦高挑中年。
这两人之所以引起了陆无病的注意,是因为他们身上脸上,全都布满伤痕,有些地方,皮肉刚刚结痂,显得有些狼狈。
虽然形容狼狈,两人身上气息却是颇为强横,其中白胡子老者气息比起程良玉,还要强上不少……
陆无病精神细细感应,在心里默默的估算了一下,就知道,这人比起先前见着的两位朱家外务长老也没差了。估摸着对方应该也是一流高手,不是三品,就是二品。
“这位是山伯,爹爹娘亲还在的时候,对他也是颇为敬重,掌明心堂征战之事。
那日出事之后,铁山叔匆匆赶回,一时不防,中了毒妇暗算,押在地牢之中,今日方才救出。”
“还有,这位是船叔,掌帮中银钱往来,各方联络,货物运转。
明心堂离了他,很多事情都运转不畅……毒妇舍不得杀他们,有心收服,折磨了近一月时光,差点被折磨身死。”
程良玉说到这里,神情悲伤,眼圈又红了:“还有明叔和方叔,修为不高,没撑过大刑,一个咬舌自尽,一个撞墙而亡……”
“原来是山伯和船叔两位前辈,失敬失敬。”
陆无病一听就明白了。
这些人其实就是程林、文鸳两位师叔下山创业打下的班底,称一句生死兄弟也说得过去。
自古有云,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这些人,就是明心堂两位师叔拉拢收服的兄弟……
当初天星宗四分五裂,名下各堂口也是人心浮动,因为本山实力大降,并不能给予各分支什么帮助,实际上就已经脱离。
还有,当初的掌门师尊欧阳正那一系,兢兢业业为朝廷做事,实在是让众分支心里不舒服,因此,也久不来往。
没有天星宗本山的支援,各分支只能扩兵买马,收拢高手,自谋壮大之策。
有的成功了。
就如明心堂,搞得好生兴旺,在东海郡一家独大。
金玉堂呢,在明阳城也是家大业大,弟子众多,单论人多势众,财源丰足,比起天星峰望天崖一脉可要强得太多了。
当然,也有不如意的。
明剑堂在西境雪山脚下,被魔门血莲宗所灭,弟子星散,连个堂口都没有了。
听说,欧阳正当初还去寻找过一次,结果,差点被魔门高手围杀在西境,从此,再未前去联络过。
而明法堂,虽然还有着堂口的名称,陆无病听到的消息,则是这个堂口中的师叔伯,似乎已经沦为达官贵人的府中供奉。
就是那种吃俸听人指挥,帮权贵杀人的打手……
真可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当初三神峰之首,号称一剑镇一国的存在,子孙后辈真是把师门祖师的脸都丢光了。
这些闲事在陆无病的脑海里一掠而过,视线转回两位老者的身上,笑道:“先不忙其他事情,明心堂诸般繁杂事务,仍需两位前辈劳心。
我这当晚辈的,别的不说,一手针术还算不错,先帮两位治一治伤。”
被朱铃派人折磨成这样,身上皮肉翻转,几乎没看到几块完好的,甚至,连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陆无病能看出,他们是强撑着身体前来拜见。
无可置疑的,这两人定是忠贞之士,倒是让他佩服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