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骇然,再不迟疑,半空中一个跟斗调转了身形,落地之后猛然朝着门外冲去,嘴里还不忘找补几句。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
噗嗤。
先是脖颈处一阵剧痛,而后视线倒转。
头颅掉落在地,他嘴唇张合了几下,视线昏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半空中有几滴血珠,正沿着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缓缓流动,而后掉落在他的无头腔子上面。
“原来……如此……”
地上的头颅闭上了眼睛。
安梓扬将酒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冲着四周扫视了一圈。
“既然已经见了血,就别藏了。”
“不知道我安梓扬是神偷门嫡传么,在我面前藏头露尾,不嫌丢人么?”
他这话说的极为笃定,好像认定了今晚会有人来闯空门。
老道毕竟是个修道之人,做事直来直去,不知道他白天那心血来潮的试探,会带来多大的麻烦。数百斤石灰粉,还有那轰然炸开的粪池,已经将无数视线吸引了过来。
果然,安梓扬话音未落,屋顶上就传来一声嗤笑。
“果然厉害,不愧是‘四时镇抚’的得力干将。”
嗖嗖嗖——
只听得一阵衣角抖动之声,便有十几人从屋顶跃下,站到了院中。都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从头裹到了脚,丝毫不露身份。
其中一人施施然朝着安梓扬拱了拱手。
“见过安千户。”
安梓扬斜乜着他,道。
“我就不问你身份和师承了,谅你也不敢承认,若是被我认出来,恐怕还要自裁脱罪。”
那人笑着说道。
“多谢安千户理解。”
“我们确实不敢冒犯李大人的虎威,八月十五赏月宴上的盛况,我们都还历历在目。”
安梓扬冷笑一声。
“知道怕,还敢来闯我锦衣卫的空门?”
那人双手一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安千户家资巨万,又抱上了李大人这颗参天巨树,自然理解不了我们这些苦命人。”
“不过,反过来说,我们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就可以将性命扔在这里,想必安千户应该不想跟我们这些苦命人换命的吧?”
安梓扬却是丝毫没有尊重他们的意思,抠了抠耳朵,弹了弹指甲,这才虚着眼嗤笑了一声。
“确实理解不了你们这些穷鬼的想法。”
“反正你们的命也不值钱,做事也不用想太多,死就死了,也算是你们这些蠢人日子过的轻松的原因吧。”
“说说吧,闯我们锦衣卫的空门,想要什么?若是不值钱的东西,本千户赏给你们,就当施舍乞丐了。”
那人面色一红,险些就要破防。
深吸了口气,这才压下了怒火,可语气也不像是方才那么礼貌了。
“交出玄览功法,我们自会离去。”
安梓扬眉头一皱。
“什么功法?”
那人嗤笑一声。
“安千户别装糊涂了。”
“江湖上已经传遍了,李大人武功超凡脱俗的根底,就在这失传已久的性功修行功法之上!而且这功法,就藏在京城之内、锦衣卫之中!”
“这种时候,安千户,你这位李大人的得力干将藏在这里做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你亲自来守着?”
“白天那个闯上门来的老道,就是冲着玄览功法来的吧!却正好为我们打了前站!”
他得意地猖狂大笑。
“如何,安千户,我可猜的对?”
“将玄览功法交出来吧!”
安梓扬看着他,啧了一声。
“真是……脑残乐趣多。”
第407章 替身
顺天府这场大戏的最后一方——江湖,终于登场。
只不过是以一种近乎儿戏的方式。
说白了,在这场大戏里面,无论是锦衣卫、东厂、文官还是瀛洲,都是棋手,只有江湖是两眼一抹黑的、只能被引着到处跑的棋子。
至于瀛洲怎么把消息散布天下,把这些江湖人引到顺天府来的?
跟李淼一模一样的脸、同样超出寻常江湖人认知的武功、玄览功法,随便现个身,装个神弄个鬼,就能轻易将这些被李淼用拳头强压下去的江湖人煽动起来。
其中细节安梓扬都懒得细究。
不过眼下,麻烦还不在于这些江湖人。
安梓扬视线扫过十几个蒙面人,试图从眼神中分辨出端倪。
与此同时,他忽然开口道。
“刘公公,你在的吧?”
对面领头的蒙面人眉头一皱。
“安千户什么意思?”
安梓扬仔细辨认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但他也明白,之前刘锦衣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都没有露馅,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基本不可能暴露。
他双手一摊,笑道。
“也罢,刘公公既然不愿意现身,那我就把人都干掉了事。要是手段下作了些,还望刘公公多多担待哈。”
蒙面人都要气笑了。
到现在为止,安梓扬说的话要么是辱骂,要么是谜语,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能忍到现在不动手,已经算是江湖人里有涵养的了。
但既然安梓扬都喊了“杀”字,他们自然也明白,今日想善了,是不可能了。
抽剑、拔刀。
拳掌握于腰间,指爪提到胸口。
“既然安千户这么说,那咱们就手底下——”
嘭!
十几人齐齐杀来。
“见真章吧!”
就算做了遮掩,也能看出都是出身名门大派的高明招式,如雨点一般,朝着安梓扬泼洒了过来。
安梓扬一声冷笑。
“说你们是傻子还不服气。”
“知道我是谁,还敢到我的地盘上找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手。
绑在院中各处、紧绷的透明丝线,瞬间便解开了扣子,如同一张大网,朝着这十几人卷了过去。
与此同时,毒针从屋檐下射出、蛊虫从枝叶间扑下、捕兽夹从地上轰然卷起。
安梓扬倚靠的箱子缝隙中,也陡然喷溅出青紫色的浓烟,将整间院子笼罩了起来。
————————
梅青禾睁开眼,转头朝着安梓扬所在的方向望了望,旋即站起身,将横在膝上的长剑提到眼前。
“出来。”
话语落地,没有半点回应。
梅青禾却没有半点动摇,只提剑死死地盯住了远处的一片黑暗。
半晌,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
“不愧是李淼手下最凶的一柄剑。”
“他手下的这些人,最毒的是李小四,最狠的是王海,最阴的是安梓扬。但论起于武学上的天资和造诣最高的,却是你——梅青禾。”
“怪不得他不舍得让你出京,只日日让你在京城习武,偶尔做些杀人的差事磨砺剑锋。”
“刚刚修到绝顶境界,就能察觉我到了。若再给你一段时间,有命三路和玄览的传承,恐怕将来又是一个三路合一的天人。”
说话声由远及近。
一道高大的身影,踏着影子,从暗处走来。
王恭厂中不能见火,所以没有点灯,此时一片云彩将月光挡下,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直到此人走到梅青禾十丈之外,才有一道月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梅青禾的瞳孔猛地收缩!
“镇抚使——”
走来这人,身穿黑色熊皮大氅,手戴辊金玄黑手套,猿臂蜂腰、面相英武,行走之间龙行虎步,连手套上纹路里都沁着血丝,由上至下从左到右,无一处不与李淼一模一样!
可梅青禾旋即一咬牙。
“瀛洲……”
“哦?”
那人一挑眉,表情与李淼惊讶时一般无二。
“都说李淼这些手下里面,就属你脑子最不好使。我以为你要惊讶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梅青禾死死握住了剑柄。
“你扮成镇抚使的样子,想做什么?”
那人笑了笑。
“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