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虽然有消息说他死在了苗疆,但终究只是传言。看来这大半年时间他只是没在江湖上现身而已。”
随着李淼离开山道,踏上峻极峰顶,那让江湖人齐齐失神的莫名感觉也缓缓消散,江湖人们先是左右看了看,而后低声议论了起来。
“从当年少林传位之事来看,他应该也是位天人。”
“但他为何要在此时才上山……他扔到地上的人头,又是谁的?”
“他手上好像还提着两个人,也是重伤濒死。”
“方才那感觉,好似是杀意,又像是某种功法。若是杀意的话……他手里到底是有多少人命……简直要比当年的阳厉轩凶恶十倍!”
“管他的!不管邪道正道,现下江湖上每多一位天人,朝廷的忌惮便加增一分!他来是好事!”
“是这样没错,但我总觉的不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遗漏掉了……希望是我的错觉。”
周紫荆皱了皱眉。
与他合作的太监并没有告知他李淼的消息,怕他产生惧意不敢出头,所以他只是疑惑。
忽然,一道人影从他身边窜了过去,直直朝着李淼冲去。
那是安梓扬。
周边的江湖人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周围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他们循声望去。
在这峻极峰顶周围戒备的锦衣卫们,竟是齐齐朝着李淼围了过去。
江湖人们陡然色变!
“锦衣卫要对李大侠出手!”
“是了!看他身上的痕迹和衣物,分明是刚刚与人争斗了一场,身上的血迹都还未干!那扔在地上的人头,怕不是锦衣卫的高手!”
“他手上提着的那两人,是他抓的活口!”
“李大侠方才说的那句‘可惜没能威胁到我的性命’,是不是就是在嘲讽锦衣卫?”
周紫荆眼珠滴溜溜一转,陡然厉喝道。
“朝廷竟如此不讲究!竟对李大侠暗中出手!日后说不得就要轮到其他人身上!”
“这般行径,如何能让我等信服!”
“诸位江湖同……”
“道……”
声音陡然减弱。
周紫荆瞪圆了眼睛。
安梓扬竟是没有丝毫停顿的冲到了李淼的身后,没有一丝迟疑和不自然的,将手上的大氅披到了李淼的肩头。
而后就此跟在李淼的身后,朝前缓缓走去。
而围过去的锦衣卫们,在接近李淼之后也齐齐放慢了脚步,沿着李淼前行的路径左右站定。
一排黑色的劲装和甲胄,顺着李淼前行的步伐一路延伸到了高台下方。
那让江湖人胆寒的黑色,被血色的暮光铺到了地上,心甘情愿、又理所当然的被李淼踩在脚下。
李淼将提在手中的郑怡和太监扔到了地上,安梓扬一挥手,便有锦衣卫上前将两人拖走,地面上留下一道猩红的血渍。
“李,大侠?”
身后传来萧掌门颤抖的声音。
无人回答。
无人应和。
他们心中齐齐出现了一个,令他们不敢置信的猜测,并随着李淼前行的步伐,逐渐占据了整个脑海。
李淼,忽然出现在少林,又忽然销声匿迹,无人知道他的来历——那他的武功从何而来?
阳厉轩已经是近几十年江湖上杀人最多的魔头之一,而李淼散发出的杀意又胜出其十倍不止,他哪里去杀的这么多人?
有一条线,将两个名字串了起来。
泰安,巫蛊,四时千户。
少林,明教,李淼李大侠。
苗疆,苗人。
传言李淼丧生于苗疆,虽然李淼还活着,但无风不起浪,一定是有人在苗疆见过了李淼,才会有这种传言。
那位“四时千户”和李大侠,都是不知来历、不知去向。
而那位神秘的镇抚使,也是一样。
有行迟为李淼作保,之前从未有人将其联想起来。
直到——现在。
永戒叹了口气,将念珠缠在手上,站起身,走下了高台。
武当掌门志清、丐帮帮主劳奇峰、漕帮帮主余庆、大理段氏家主段玦、剑王阁剑王布英以及柳承宣,都走了下来。
其他三位天人也是面色一变,互相看了一眼,沉默着跟了下来。
坐在最高处的沈寻凝掀开轻纱,看了看跟在李淼身后的安梓扬,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拍脑袋,转头将自己坐了半天的那张椅子扛起,一溜烟跑到台下,嘭地一声扔在地上。
李淼终于走到了台前。
他陡然伸了个懒腰。
“哈——”
而后自然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血珠顺着肌肉的缝隙流到布帛之上,缓缓晕开。玄黑色的大氅一直垂到了脚边,黑发从肩头垂下,好像与其交融到了一起。
在一片死寂之中,安梓扬陡然单膝跪地。
“镇抚使。”
与此同时,由山道至李淼两侧分列的锦衣卫们,齐齐单膝跪下。
“镇抚使!——”
声音响彻云霄。
而后缓缓回荡、消散。
仓啷啷——
萧掌门的兵器掉落在了地上,他嘴唇蠕动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292章 尸体在说话
无人会想到,行迟大师作保的李大侠,竟然就是那位一直没有现身的锦衣卫镇抚使。
在这江湖上,能够跳出立场之人,太少了。
行迟会给予李淼如此大的信任,半是因为李淼救下了泰安全城百姓的义举,半是为了用自己的名声来为李淼套上一层枷锁——虽然李淼并不怎么在乎。
在绝大多数江湖人心中,扛起江湖正道九十余年的行迟大师,是最不可能与朝廷勾结的人。跟他相比,就是明教投靠了朝廷都没有那么令人震惊。
但眼下的情况,却再不容人有一丝质疑。
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李大侠。
只有锦衣卫,李淼。
而他的行踪,也顺理成章的浮现——泰安救下全城百姓,收服五岳剑派,杀掉明教半数高层;追着明教到了少林,主持了行迟传位的仪式;而后到了苗疆,灭了巫蛊传承;最后回转顺天,参与了明教灭门之事。
那位镇抚使从衡山下来的事情,李淼在少林与衡山派现任掌门尹敏君结伴而行的事情,也都一齐合理了起来。
想来从泰安之事起,五岳剑派就已经整体投靠了朝廷。五岳剑派中还剩下的四位掌门齐齐退位、不知去向——想必是在锦衣卫中效力。
一切的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却让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于是便只有一片沉默。
周紫荆手掌在身侧缓缓攥紧,心中暗道。
“好不容易煽动起来的声势,他一现身,全都给我打断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安静上一会儿,想要将江湖人们的不满再挑起来就难了!”
“虽然此人身上迷雾重重,也不知道武功到底如何,但我既然站了出来,就已经是与朝廷势如水火……断没有退却的道理!”
于是他陡然高喝道。
“李大侠,李大人,您这一年来可是将我们瞒的好苦啊!但我有一事不明——”
他陡然张开双手,扫视周围江湖人。
“您为何要隐藏身份!您方才扔下的人头是谁,您方才扔在地上的两个人,又是谁!”
“可是对锦衣卫不满的江湖同道吗!”
“当日行迟大师让您主持了传位仪式,到底是出于他老人家的本心,还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威胁了他老人家,成就了自己的名声?”
“这些且都先不论!”
周紫荆大手一挥。
“且说眼下。”
“方才从高台上下来的,好像是衡山派的一位真传,叫沈寻凝的对吧?难道自始至终坐在高处的都是她吗?”
“我等千里迢迢来赴大人的宴,结果自始至终坐在我等上方的,就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吗——镇抚使大人为何要如此羞辱我等?”
“还有座位的事情——”
他一番慷慨陈词,又用真气鼓动了声音,在无人去管束他的情况下,将原本沉寂下来的气氛,再次缓缓炒热了起来。
江湖人们试探着喊了几下,见锦衣卫一方没有半点反应,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
周紫荆得意地扫了一圈周围,看向坐在前方的李淼,心中暗自窃喜。
“大势,人心即是大势!”
“皇帝遇刺,朝廷势弱是大势!江湖人心动荡,也是大势!江湖人不服你这莫名冒出来的镇抚使立下的规矩,更是大势!”
“你又该如何,阻挡这大势!”
他等着李淼的手段,并在心中暗自模拟了对方会说的话,也想好了自己该如何回应。
但,半晌,李淼却是没有动静。
锦衣卫没有动静。
连带着站在两侧的,十家“绝巅”势力,也没有一丝动静。
一边是群情激奋的吵嚷,一边是莫名其妙的沉默。这种奇怪的割裂感,让周紫荆的心中涌上了一丝不安。
尤其是侍立在李淼身侧的安梓扬,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眉毛一高一低,嘴角也是趾高气扬的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