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一引。
“想要见立下规矩的人,很简单。”
“由此入内,能过第一进院子,明天可以远远地看上他一眼。若是耳功还凑活,就能听到他为这江湖立下的规矩。”
“能过第二进院子,明日赏月之时,便可以有个位子。”
“若是能过第三进院子,便可以见他了。”
安梓扬笑道。
“这便是规矩,当然,你也可以不守。”
老者没有说话。
“请吧。”
安梓扬笑道。
老者迈步朝着山门走去。
见他已经进了门,柳承宣肩膀陡然一松,手也从剑柄上垂下,鬓角流下冷汗。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安梓扬,说道。
“安公子,你能弄得过天人境界的高手?”
“当然不行。”
安梓扬耸了耸肩。
“对付个唐荷,就差不多把我身上带的东西耗干净了。就算我提前有所准备,地点时间任由我挑选,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也不可能对天人构成威胁。小道就是小道,能对付个绝顶,就已经是到头了。”
“那你还……”
“呵,分地方。”
安梓扬脸上露出微笑。
“若是在江湖上碰见他,我肯定是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要是他对我有所冒犯,我也只能暂时把这哑巴亏吃下来,等到日后再想办法弄他。但,此时此地,就是十个天人,我也照样不放在眼里。”
他挺直了腰杆,自豪的说道。
“行了,好不容易有个敢闯关的。明天就是宴会,估计他就是最后一个了,还是个天人,这热闹错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安梓扬笑着,迈步朝山门内走去。
“走了走了。”
其余三人对视了一眼,快步跟上。
嵩山派的布局,就是寻常大派的布局。进了山门,当先是一个广场,左右两侧分布着一些建筑,一般是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过了广场便是嵩山派的正堂,门内有什么大事,都是在这广场和正堂上办。
但此时,广场上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广场两侧的檐廊之下,时不时有嵩山派弟子和锦衣卫挎着刀剑走过,跟着老者进来的邪道高手足有十几人,吵吵嚷嚷,但这些弟子和锦衣卫却是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跟在他身侧的邪道高手便忙不迭介绍道。
“前辈,此次盛会虽说是在嵩山,但并非是放在嵩山派,而是在嵩山山顶。这嵩山派的门人,多半已经撤到了山下,此时门内只剩下一些真传和内门弟子,更多的还是锦衣卫。”
“方才那小子说的一进二进的事情,是要过了正堂,才算开始。”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迈步朝着正堂走去。
一般大派的布局是以正堂为界,正堂之前的地界都是对外的。所谓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就是这么来的。住在正堂前面的地界,就代表你是“外人”,只是装点门面的人手;能走过正堂,就代表你已经是“自己人”,走到了门樯之内,故名为“内门弟子”。
所以过了正堂,便不会有太过宽敞的空间,而是划分出了院落,以供内门、真传、长老之类居住。
老者走过正堂,再穿过一条走廊,终于走进了一间院子。
安梓扬四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如外面一般,这院子原本居住的门人已经清走,四周寂静一片,只有山风缓缓吹动院中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树下,放着一个蒲团,一个女子正盘坐其上。
她面相看着二十出头,容貌姣好,却让人生不起半点亲近之心,只会觉得心底生寒。膝上放着一柄长剑,没有剑鞘,一手放在剑柄上,一手按在剑身上,双目紧闭。一众人走了进来,她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露水从剑身上缓缓滑落,滴在地上。
“心神洗剑。”
柳承宣喃喃道。
这是剑客独有的一种修行方式,以真气封闭五感,只保留指尖的触觉,在心神之中观想自己的佩剑,以真气模拟剑气,洗刷经脉。修习有成之后,真气会更加凌厉,所观想的佩剑也会更加如臂使指。
但,却没有多少剑客修习这法门。
因为太难熬了。
几乎所有江湖人都知道,习武这条路,最难的关隘就是初次入静。
修习内功最好的年纪就是十岁左右,筋骨已经大致长开、经脉也还未完全闭合,此时开始修习内功事半功倍。但大多数江湖人往往等到十五六岁、甚至二十多岁才开始修习内功。其中,一半是因为好的内功难寻,另一半,则是因为初次入静的体验,对于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童而言,太过难熬。
五感封闭之下,所有平日间被忽略的瘙痒、疼痛都会被无限放大。内脏蠕动的声音、血液流淌的声音,都清晰的回荡在心头。念头不断起落,却不能有丝毫在意,不然立刻就会退出入静状态,严重的甚至会直接走火入魔。不少天资出众的天才,就是受不了这内功修行的苦,宁愿武功不得寸进,也不愿再继续精进。
而这心神洗剑的法门,要比内功修行更难熬十倍。剑意游走在经脉之中,刮落杂质,那疼痛几乎不比严刑拷打差上多少。而看这女子剑身上流淌下来的露水,显然是从昨夜开始就坐在了此处,一直在修行。
其心性之坚韧,恐怕要胜过天下九成九的剑客。
忽然,女子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先是看向老者身边的一个邪道高手,而后看向安梓扬,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再次回转到此人身上。
“你,有杀气。”
她握住剑柄,缓缓起身。
“你要过这第一进院子?”
唰!
长剑提起,指向那人面门。
“来。”
那人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转头看向老者,却见他只是看着那女子,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
“前辈——”
他说道。
话刚一出口,就被那女子冷冽的声音打断。
“我不跟他打,他可以直接过去。”
那人猛然转头看向女子。
“为什么!你前几日杀我兄弟的气焰呢!?”
“我打不过他。”
那女子冷冽的说道。
“镇抚使说了,绝顶之下,我可以打。绝顶之上,不许我动手。”
她看向老者。
“你可以去第二进院子了。”
又转头看向其他邪道高手。
“你们要过去,可以来试一试。”
“生死不论。”
“好!”那人高呼一声:“跟这朝廷鹰犬,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并肩子上!”
“杀!”
跟随老者进来的邪道高手一拥而上,朝着女子杀去。
老者和安梓扬四人迈步绕过战圈,走向第二进院子。
柳承宣快步跟上,低声对安梓扬说道。
“安公子……她不是您的同僚吗……”
“您不留下帮她?”
安梓扬笑道。
“不必,这些人杀不了她。”
“走吧,去第二进院子。”
说罢,迈步走进了第二进院落。柳承宣也不好再说,只得跟上。
第二进院落,却不像第一进那般空旷,反而是满满当当的放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些足有一人环抱大小的缸,错落的放在四处。
院落当中的石桌上摆满了吃食,一个娇小的背影正坐在那里,时不时伸出小手拿取一些,塞进嘴中。听到脚步声,她才匆忙放下吃食,小手在衣角上擦了擦,又抹了抹嘴,这才转身站起,笑着看向走进来的几人。
柳承宣定睛一看,又是一时愣住。
这分明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身形都还未长开,面容娇俏,一双眼睛小鹿一般灵动,嘴角还有些没有抹去的汁水,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容。更重要的是,柳承宣在她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真气,她手上也没有半点习武的痕迹。
这就是第二进的守院人!?
真不是随便找了个好看的小姑娘来凑数的吗!?
他刚要开口,却忽然感受到身侧爆发出一股极其雄浑的真气。
柳承宣惊愕看向老者,方才面对第一进院落的女子,都没有半点防备意思的老者,此时竟是直接运转了真气,双手泛出青黑之色,显然是已经动用了横练功法。
老者缓缓扫过院落之中的瓶瓶罐罐,又转头看向那小姑娘,沉声说道。
“苗王?”
“不是啦。”
那小姑娘歪头笑道。
“苗王早就死啦,老爷爷。”
“不,你就是苗王。”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这院落里面,有蛊兵的气味。”
“只有苗王的蛊虫,才能驱使蛊兵。”
小姑娘却是不满的皱了皱鼻子。
“才不是,都说了不是了。”
“算了,老爷爷,你是天人吗?修的是须弥还是金刚?”
老者瞳孔骤缩。
半晌,他才缓缓回道。
“金刚。”
“那我不跟你打。”
小姑娘竟是直接回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