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晃了晃脑袋,用袖口抹去额头上的血迹,而后在胸口处拍了拍。
“头还挺硬。”
他抬起头看向皇帝。
“你,你!”
皇帝指向李淼。
“怎么,你也觉得不过瘾?”
李淼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正巧,我也这么觉得。”
他吐出一口血水,缓步朝着皇帝逼近。
“你可知道我有多久没跟人打个痛快过了?”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你知道这十五年我怎么过的吗?”
“整天只能花花钱、睡睡觉、逛逛街、逗逗上司,没劲儿的很。”
“之前碰上籍教主的手下,我只觉得惊喜——要是这天下只有些我一指头就能戳死的人物,那我这武练的有多高,我就有多无聊。”
“幸好,幸好。”
李淼已经逼近了皇帝面前。
“现在,我不无聊了。”
他轻声说道。
第248章 逃吧
籍天蕊挪动脚步,挣断了扯住她腿脚的手骨。这手骨已经比开始时脆弱了很多,力量也减弱了大半。
寂照者,因性起相,由心而定。
幻境对籍天蕊的影响变小了,这就代表皇帝的心境——变弱了。
她抬头看向数十丈之外。
自五岳剑派之事后,籍天蕊就一直在调查李淼。之后在湖广、苗疆所设下的盘算,也是在试探李淼的心性。
再加上妘泽霖留在明教的、这十五年间收集的信息,她本以为已经摸清了李淼的心性。
孤傲、狠辣、随性、自我。
还有……懒惰?
今日之前,籍天蕊是这么认为的。
但眼下,藏在李淼随和外表之下,隐藏了十五年的特质,终于展现在了籍天蕊面前。
疯狂。
李淼整日间懒懒散散,在锦衣卫里蛰伏了二十几年,直到修成这般境界才开始行走江湖,照理说应该是个谨慎的性子才对。
现在,籍天蕊大致明白了李淼的心性。
他是个武疯子,但他不屑于作“低级”的争斗。
因为他傲。
他的沉寂,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期待”。
要打,就要与天下间最强的那个人打。只有这样的争斗,才能让他的血沸腾起来。
籍天蕊提剑向前,走向战圈。
现在已经是寅时。
皇帝挣开被李淼抓住的手臂,强忍住眉心的抽痛,提腿将李淼踹开,趁着他还未再次杀过来的机会抽身疾退,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不明白。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明明是四路合一,明明远强于李淼,甚至强于李淼、建文帝、籍天蕊三人联手。
为什么反而是自己落入了下风!
幻象动摇不了他,招式击退不了他,伤势更是好像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不,或许有影响。
每一次在李淼身上留下偌大的伤口,皇帝都在心中暗暗祈祷。
“不要起来了。”
“倒下吧!倒下吧!”
“求……求你了……”
但李淼的伤势越重,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狰狞!仿佛那受伤的不是他,是自己一般!
每一次击退李淼,他都会迎来下一次更加狂暴的扑杀。
连皇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招式已经远远没有最开始的威力。
因为他怕了。
他怕李淼伤的越重、攻势反而越猛的那种疯狂,以至于他每次有机会伤到李淼的时候,甚至会下意识减轻自己下手的力度。
皇帝警惕地看着李淼,嘴唇抿成一条弧线,暗自咽了口唾沫。
但这一次,李淼没有急着攻过来。
他站在二十丈之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呼——”
他陡然抬头,骇得皇帝抬起手臂防备、脚下退了半步。
“呵呵。”
“怎么,怕了?”
李淼沙哑的笑道。
他浑身通红、蒸腾起白烟,大半细微的伤势缓缓愈合。
但李淼没有选择去把断掉的左臂长好。
断肢重续和血肉再生所耗费的时间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真气去把左臂长出来。
修成“须弥”之后真气源源不绝,这没错。但真气的总量,却是会随着经脉和丹田的受损逐渐减少。
所以李淼干脆将左臂的伤口用增生的血肉封死,等到争斗结束之后,斩去增生的一截,再把手臂长出来。
“差不多了。”
李淼笑道。
“差不多,该结束了。”
他看向皇帝,上下扫视。
皇帝的伤,比他要轻得多。
但李淼已经不想再跟他打了,皇帝已经越来越弱、越来越怕,李淼也越来越觉得乏味。
这样的争斗,已经不能让他兴奋起来了。
所以他笑着说道。
“陛下,逃吧。”
“逃吧。”
他缓缓朝着皇帝逼近。
随着皇帝心神的减弱和伤势的积累,脚下的血池已经浅了很多,只在地面上积蓄起薄薄的一层,勉强能够没过脚面。
李淼的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水声。
“逃吧,逃吧。”
“你不想死,不是吗?”
“你快要死了——你知道死是什么东西吗?”
二十丈。
“死,就是你会变成一滩毫无意义的烂肉,权势、武功、地位,全都离你而去。”
“你再也说不了一句话,也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三天后,你会膨胀起来;五天后,你会塌陷下去。”
“最后,你会变成一摊黑漆漆的、泛着油光的垃圾。”
十五丈。
“陛下你说,这世间有鬼吗?”
“你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天人?”
“你死后,他们会来找你吗?”
“他们会不会,剖开你的肚腹、扒开你的眼皮、撕开你的筋腱,将你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全都返还给你?”
十丈。
“你杀别人的时候,记不记得他们的眼睛?”
“想想看,记不记得?”
“他们有没有流泪?瞳孔有没有扩大?他们眨了几次眼?死前看你的时候,上面有多少血丝?死后呢,有没有蚊蝇爬到他们的眼球上?”
“翻开的伤口呢?是红色还是黄色?流了多少血?”
“嘴呢,嘴唇是不是在颤抖?他们对你说什么,是求饶?”
“还是要变成厉鬼——索你的命?”
五丈。
皇帝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脚步微动。
李淼笑了出来。
“你怕了,对吗?”
他的低语声仿佛厉鬼一般回荡在皇帝的耳边。
“死”。
伴随着李淼的描述,这个概念逐渐变得具体,如同一只漆黑干枯的爪子,扒住了皇帝的腿脚,缓缓蜿蜒而上,在他的脊椎上刮擦出刺耳的嗡鸣。
而后钻进了他的胸膛,握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