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766节

赵谦只能应道:“嗯。应该如此。”

“所以你要明白,你们都是妖怪。是妖怪就有能吃人杀人的能力。这点没什么区别。而这所有的妖怪,都基于生产资料之上才有了力量。他们的力量又基于大宋制度之上,所以某种意义上,我就是所有妖怪之上的最大的妖王。在这个位置上,到底是当个震慑所有妖怪,最后率兽食人的妖王首领,还是普度众生,让所有人跳不出手掌心的如来佛。就看选择什么道路。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我还是努力想普度众生。那么,基于我这个位于权力制高点之人决定的善恶,才有决定个人善恶的基础。这点你一定记清楚才好。”

“爹,你一直是好人……”

“我会死,我也会失败。在这个地位上,这两者其实差不多了。在我之前,贾似道也未必是奸臣。不过在那个时候,你没有文天祥的身份,你敢不拍贾似道的马屁么?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是贾似道眼中的坏人。如果你想做点什么事情,就得这么做。我问你,大郎,你愿意拍别人的马屁么?”

这个问题无须考虑。赵谦虽然不接受别人拍他马屁,但是他自己也绝不会去拍别人马屁。凭什么呢?他堂堂赵嘉仁的儿子,没有这个道理。

“所以,以当下朝廷的政策,你才能去判断政治上的善恶。如果脱离这个现实基础,所有判断都是个人的空想罢了。你自己一人逆着潮流去做,只有死路一条。”

赵谦反思一阵,这才继续问道:“若是按照现在朝廷的制度,那么谁是善人,谁是恶人?”

“这个问题你心里面其实非常清楚,何必来问我?”赵嘉仁答道。

“这……难道是我个人的善恶观念和朝廷的制度不同?”赵谦发现自己只能得到这个答案。因为他虽然认同王全乐知府的政治立场,但是他是很想搞掉这个人的。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现在当皇帝,要除掉的是通过土地所有制剥削劳动者的土地私有制。如果一个人靠自己的劳动耕种土地,我就承认他耕种的那块土地的产出。绝不苟且。如果这个人是靠出租土地剥削,那就绝不放过。当然了,这也得考虑到各种现实状况,不能一刀切。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劳动力,没有收获。那就得由国家负责其这个人的生活,生病或者以因为别的非主观因素失去劳动力,这不是个人的错。所以这就是权力存在的正确意义。至于别的,你就基于这个大政方针考虑。”

第097章 三打(十)

书友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冬日寒风吹过军营外的空地,赵嘉仁觉得有点如刀割面的意思。让走在身边的儿子,看着儿子厚实的军大衣,围巾,口罩都齐备。他也不提愿意,叫上赵谦继续向前走。

赵谦没明白老爹到底在检查什么,只是此时的他也已经完全不在意这回事。老爹很多时候喜欢说很多,又有很多时候什么只做不说。既然老爹什么都不讲,说明他对检查结果很满意。现阶段这就够了。赵谦眼见老爹送自己出了军营大门,赶紧说出自己担心的事情,“爹,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呵呵,如果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哪里有什么对的事情。”赵嘉仁轻笑道。

“但是,我还是觉得我没办法克服自己的情绪。”赵谦担心地说道。

赵嘉仁把手按在儿子肩头,“大郎,以我的角度来看,你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知道敬畏善恶对错。有了这样的心思,人才不会无限膨胀,最后自取灭亡。我会要你改变这点。只是任何事情过度就是错。蛇毒、砒霜、阿片,只要用量合适,都是神效的药物。用量不对,立刻让人死亡,甚至生不如死。对于你,我的建议是,要么做,要么不做,不要去试。”

赵谦觉得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完全不明白,只能说道:“……是。”

说完之后,他又跟了一句,“爹,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嫌我碍事了么?赵嘉仁差点开了这个一个玩笑。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停下脚步,应道:“好。你路上小心。”

“嗯。”赵谦说完,拉着马向前走几步,接着翻身上马。说了句“爹,你也保重身体。”随即催马而去。看着远去队伍中儿子的背影,赵嘉仁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对自己的情绪,赵嘉仁也觉得很有些不解。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便是赵嘉仁现在死去,靠赵谦真正掌握的知识与见识,赵嘉仁对他很有很大信心。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可现在寒风扑面,儿子所在的队伍却冒着严寒奔波在外。赵嘉仁莫名的担心。

警卫看到赵谦他们已经走远,上前说道:“官家,回营吧。”

“再等会儿。”

听了这个命令,警卫员愣住了,因为他看到赵官家嗓音不太对,而且用手在面上抹过。难道官家哭了?警卫员大气都不敢出。虽然大家都不认为官家是个无血无泪的冷酷之人,但是流泪这样的事情却是在想象之外。这些年来,官家只有在祭拜在泉州过世的太上皇与皇太后,以及祭拜故去的二哥赵嘉礼的时候才哭过。

赵嘉仁也不在意大家怎么想,他摸根烟点着,心中寻找自己为何如此软弱的原因。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很可能的答案,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赵谦是个孝顺孩子,他的成长已经让赵嘉仁不再担心赵谦的能力见识。此时赵嘉仁只是心疼儿子在小冰河时代的冬天里奔波,担心他会病倒。

虽然找到一个答案,赵嘉仁却又忍不住觉得有些滑稽。如果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记述孔老夫子言行的那帮徒弟可真的油滑。爹娘能只关心孩子的思想境界,这说明爹妈不糊涂。想有孝顺儿子,先得有明白爹吗。要是爹妈一味的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只会从孩子这里索取,再好的娃也得给逼成这种爹妈嘴里的不孝子。

这帮徒子徒孙有可能是真明白孔老二的愿意,所以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不清,还不给解释。因为把话说明白,大多数爹妈看了会生气。因为他们其实知道自己很难做到。

不过孔老二自己也是这个调调。以前史书秉笔直书,叛乱、谋逆、弑君。有啥写啥,为了记录事实,死都不怕。孔老二写《春秋》就用所谓春秋笔法把这些词隐掉,整个一野史倒逼正史。

哼!回去之后要写文章狠批孔老二这种恶性,绝不能让那帮官员们认为在现在还能这么搞。

武装了内心之后,赵嘉仁转身就走。警卫员看到那个熟悉的官家回来了,连忙跟在赵嘉仁身后,向着军营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元旦,大宋335年,也就是西历1295年到了。文丞相坐在吏部给他准备的临时办公室里面,好几位部长在文天祥面前正在等着文丞相说话。

如果不算临安总投降之时那几个所谓的丞相,大宋过去四十年中只有三位丞相,贾似道、赵嘉仁、文天祥。所以文天祥此时沉默不语,他知道眼前这几位部长代表的乃是大宋几乎所有文官的心意,期待代理丞相文天祥能够终结军队把持司法的局面。

如果是在宋理宗时代,不用别人篡夺,文天祥早就上书开骂。在赵官家执政的当下,文天祥也已经决定看赵官家的心意。当然,这不等于文天祥就支持军队把持司法,他只是希望先和赵官家先私下商议一次再说。

不过此时不说话也不行,文丞相说道:“你等先回去忙,我已经知道你等想法。”

听到这推脱的话,民政部长几乎是要声泪俱下地喊道:“丞相,此时已经不能再等。官家若是决定,我等就没有机会。”

“什么叫没有机会?”文天祥不悦的应道:“武将能插手司法也不过是二十年前开了个头。那时候地方上都是军管,各地不安宁,自然不能不让他们掌管司法。你这话甚为可笑。”

听了这话,民政部长毫不退让,“丞相,当下武将就是想把这个权变成制度。若是如此,立刻就是藩镇重现。”

这下文天祥更不快了,他的声音里都是不满,“若是官家真的要将此制度化,早就做了。到现在还没做,你等以为官家是糊涂么?”说到这里,文天祥突然露出些嘲讽的神色,“而且你等也不要觉得这对你等是好事。一旦将武将排除出司法,接下来只怕就要整肃官场风气。我听说不少官员以为还是理宗时候,地方上消息传送的极慢。朝廷根本不知道地方上做了什么。有了电报,很多事情传得可是快得很。”

此言一出,众文官都变了脸色。他们都是朝廷高官,不管是智商还是经验,都非比寻常。在赵官家手下混,可不是简单事。所以文天祥对地方上的描述,这些人都知道不是瞎说。

然而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民政部长心一横,大声说道:“贪官污吏,当然要严惩。官家整肃官场,乃是好事。”

听了这言不由衷的话,文天祥一声冷笑:“哼!你等记得今日所说的就好。你们说的我知道了,等官家回来,我会去见官家。”

话音未落,有秘书急匆匆进来,低声对文天祥说了点什么。文天祥脸色一变,对一众高官说道:“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

高官们都是人精,一看这动静,都知道文天祥是真的要办自己的事情,只能选择离开。等他们走后,秘书才出去领了赵谦进来。文天祥看着赵谦这位开封水利厅厅长,笑道:“太子,我已经接到官家通电,恭喜太子加衔开封府尹。”

任何大宋皇子加衔开封府尹,就等同于正式册封太子。今年是大宋335年,赵官家满55周岁。若是按照虚岁,赵嘉仁可以算是56岁。普通的皇帝活到这个岁数,早就册封太子了。

赵谦心里面也高兴,不过他现在对被册封的事情反倒没有什么感觉。他期待的是成为老爹一样的人,学到老爹看待世界的方法,而不是把老爹拥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特别是之前和老爹深谈之后,赵谦觉得当皇帝只是和老爹一样扛起国家的责任,承担起自己对人民的义务。所以他静静的听着文天祥的话,想看看文天祥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从文天祥的话里面,也能用从老爹那里学到的东西分析一下文天祥到底是个什么人。

结果赵谦静静的站着听,文天祥说完了礼貌的用语之后,也一言不发的等着赵谦说点啥。两人大眼瞪小眼,干站着。

这两位在奇怪对方为什么不说话的同时,都觉得对方会先说话。于是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两人都觉得如此斗鸡般的表现太滑稽,几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也冲淡了尴尬的气氛。文天祥是个洒脱人,也不再提方才的话题,而是按照礼貌请赵谦坐下,自己很自然坐到主位上。看着赵谦也很自然的坐到客座上,文天祥叹道:“没想到太子已经如官家一样。真是可喜可贺。”

赵谦看着文天祥,觉得这位大宋的丞相真洒脱。被他这么赞,赵谦也觉得欢喜。便答道:“几十年学我爹,此时终于觉得能摸到我爹衣襟,我也觉得欢喜无限。”

文天祥看着赵谦沉稳自若的神色,绝非是以前隐忍,现在被册封之后才忍不住展露锋芒,心中也是欢喜,笑道:“官家才智无双,寻常人哪里能触及。太子能摸到,已经是国家之幸。”

赵谦不是来和文天祥胡吹的,此时已经恢复心境,他说道:“我此次来拜见丞相,是想问丞相,为官须得有底线,却不知道丞相对文官底线有没有明文规定的看法。”

“现在已经有规定……”文天祥心中欢喜,忍不住随口应道。不过说完,再看赵谦的神色,他就觉得自己有些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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