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509节

“……大概是真的。”司马纮也不敢对老爹说瞎话,的确存在这种偷盗。

“你觉得我们司马家这十几年里靠海运赚了多少钱?”

“这……这和此事没什么关系吧。”司马纮被老爹的问题给弄的不知所措。

“我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数字,几百万贯总是有的。因为知道这个数字,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司马家从海运中赚到如此多的钱,本该对海运心存感激,对那些海运的船员报以善意才对。有了海运,有了那些船员,我司马家才能赚到这些钱。若是船员在海上跑着跑着就病倒病死,谁给咱们运货!给我讲讲!”

司马考最初的时候是忍着怒气,此时怒气爆发,声音越说越大。等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完,周围是鸦雀无声。司马纮满脸的惊讶,万万没想到老爹竟然会这么说话。然而看到老爹眼中冒火的看过来,司马纮立刻低下了头。

对这帮家伙的沉默,司马考是越看越恼火。他扶着拐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帮家伙,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怒意,“我不觉得司马斌会主动干这等事。可我没想到司马斌竟然对此事视若无睹。敢搞这小把戏的后面必然有些靠山,但是那些人的靠山再大,能大到连我都搬不动么?我不要司马斌告发那些人,他只要在他任内不许那些人胡作非为就行就好。谁敢因为这个对司马斌动手,我一定会护住司马斌。便是我护不住,至少我还能到官家面前告御状。以官家的贤明,岂能容许那些宵小之辈横行。可现在呢,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官家。我们司马家十几年来如何起家,你们想必清楚的很!没有官家的提携,就没有我们的今日。下次我们司马家的人再见到官家,别人只用说一句,那就是偷盗船上白银,故意害死水手的司马家。你们觉得官家会怎么看我们!咳!咳咳!咳咳咳咳……”

因为太过激动,被自己呛到,司马考连连咳嗽。这下司马家的头面人物连忙上来扶着司马考坐下,给他捶背。等自己感觉稍好些,司马考推开周围的家伙,万分痛心的喝道:“你们就是自寻死路,自寻死路!”

司马纮神色惨然,他当然心疼儿子,得知儿子出事,满心只想把儿子先救出来再说。但是听了老爹这番话,司马纮心中新增了无比惶恐。在儿子司马斌刚上任没多久,就紧张的告诉司马弘,他所管的部门有人在储水设备的杀菌白银上缺少斤两。司马纮得知那些人背后有别家势力,就给儿子建议,千万不要参与盗窃,却也不要挡人财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因为公家的事情结下私怨。

原本看着是你好我好他也好的事情,现在让儿子司马斌身陷囹圄,不仅老爹司马考公开表示不会去救儿子,司马家族的前程都遭到牵连。这时候司马纮才恍然大悟,当上层们搞着你好我好的礼尚往来之时,被他们忽略无视的是那些司马纮从来没看进过眼中的水手性命。而老爹司马考和当今官家却知道驾驶船只远航万里的是水手,而不是司马纮与司马斌父子。

司马家族的重要人物们都阴沉着脸,水手的死活并不在他们考虑之内。他们在意的是司马家族的未来,这个未来正如司马考所说,维系在赵官家的青睐与否。等司马考发完脾气,终于有人开口说道:“叔父,我们当下又该做什么。”

“你等若是想更加败坏司马家的前程,那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你们想听听我说,那我就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到了外面不许提一字与司马斌有关之事。不管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一句话,此时我们司马家没什么要袒护,没什么要辩解,全由朝廷处置。”

司马纮张了张嘴,很想当时就表示反对。但是他此时也知道绝不能公开这么讲,在周围这些人看来,司马家族的利益远高于司马斌一人的性命。若是将司马斌千刀万剐就能换回赵官家对司马家族的青睐,这帮人是绝不会有丝毫反对。

差不多是在司马考召开司马家族会议之时,从赵嘉仁那里回来的丁飞也接到了司马考的信。司马考在信中简单明快的告诉丁飞,司马家族对于司马弘这个不孝子绝不袒护,所以丁飞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有人以司马考家族的名义去游说,那必然是假冒的。这点请丁飞一定注意。

对于前任准司法部部长司马考的反应,丁飞心中很是赞叹。他觉得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局面,大概就未必有司马考这般当机立断。其实以丁飞掌握的资料,司马斌这个人貌似没有往自己口袋里捞好处。但是司马斌便是没有给自己捞好处,却也护着那些奸人。这个责任也不低。丁飞在当肃奸委员会主席之时,便是自己没有因为收取好处而纵放宋奸。只要他在明知道的情况下坐视不理,那也只有死罪一条。

把司马考的信件收起来,丁飞立刻派人前往泉州。此次泉州出了命案,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海事局泉州分局的一位科长,这是实权正科级。新官制下的干部就是以前的吏员,实权副科就是以前最低级别的官员。若是一个县的县尉突然自缢身亡,在以前的官场只怕也不是毫无反应。

调查这案件,要派遣的自然是丁飞信得过的人。去之前,丁飞先询问卫生部,泉州的疫情如何了。卫生部给的回复是疫情已经控制住,最近没有出现新的鼠疫案例。这下丁飞才下令部下出发。

前来打听泉州疫情除了丁飞之外,赵谦也前来询问。他是受大伯赵嘉信之命前来,太上皇赵知拙与陈太后去世,作为长子的赵嘉信就想立刻南下去将父母的灵柩运到杭州安葬。却没想到爆发了鼠疫。鼠疫一出,当地立刻禁止所有船只进出港口。又对所有来自天竺洋的海船严格检疫。这下航线大乱,南下的船队受到极大影响。

元旦时候的赵谦在地方上拜访农户,给他们问好。这是老爹赵嘉仁的命令,赵谦不得不遵从。等元旦结束,他就赶回杭州,才得知了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赵谦意外之余,作为老爹代表去见大伯二伯,大伯看着虽然悲痛,却还很有理智。二伯就显得很癫狂,整个人神神叨叨的说些‘自己不孝’‘没有能够侍奉在父母身边’之类的话。

倒是二伯父赵嘉礼的儿子赵雍偷偷对赵谦说道:“你不用管我爹,他这话看着是在自责,其实是想说三叔听。”

赵嘉仁三兄弟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赵谦这一辈共有七个男孩十个女孩。在这些堂兄弟里面,赵谦与赵雍的关系最好。听了堂兄的话,赵谦很想大笑,却因为礼貌,只是干笑两声。众人都知道,赵家三兄弟里面最不成器的便是老二赵嘉礼。

第078章 护送而来的灾厄(三)

“爷爷奶奶也已经走了这么一阵子,三叔现在心情好些了么?”

“我爹讲,每个人是不是伤心他自己知道。他不准备将这么一件私人的事情弄得和以前那样装模作样。”

“三叔总是这么洒脱。和三叔一比,我爹啊……”

堂兄弟之间进行着率直的对话,率直到完全超越了天家的虚伪。赵谦很喜欢堂兄赵雍这种敢于自嘲的态度,他感觉自己能从堂兄这里学到非常多东西。所以他就对赵雍讲述了自己遇到的难题,“我们农业局的那个局长把种桑养蚕里面表现不错的几个人都给发配去搞主粮生产,那些片区都划分给和他比较亲近的那些人。真是气死人。”

“你不会把这个告诉你爹了吧?”赵雍笑道。

“我怎么敢这么干。”赵谦立刻表示自己还没傻到那个程度。

“那你又何必在意。最终判断你功劳的又不是这个局长。你干的越多,经验越多,你爹就越看重你。而且功劳划分也看年度,你们局长真的想动歪脑筋,就在半中腰把你调离。做终结报告的时候按照全年来做报表,你那功劳就全部完蛋。既然这次是按照年度来算,大概泗州主粮生产没完成计划……”

听着如此有道理的分析,赵谦对早他五年进官场的堂兄极为佩服。赵谦的老爹赵嘉仁就不会这么和赵谦讲问题,他总是讲些方向和道理,希望赵谦能够自己完成解决问题的步骤。从道理上看,赵谦知道这没错。从实际执行层面,赵雍更能给赵谦以现实的帮助。譬如,赵谦已经不再担心自己在养桑方面的功劳被人掠夺。

从堂兄这边离开,赵谦就跑去大伯那边。赵嘉信看着有些精神委顿,得知赵谦是为了讨教主粮生产,他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你可否愿意和我一起回泉州?”

赵谦张开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什么来。爷爷奶奶去世,赵谦心里面也不好受。但是他现在身为朝廷的干部,自有工作在身。赵谦思索片刻这才答道:“大伯什么时候准备好南下,就叫上我。”

“好。你这么说,也不亏你阿祖和祖母那么疼你。”赵嘉信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身为晚辈,赵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赵嘉信几句,接着试探道:“大伯,我也得先去把主粮生产的事情安顿下来,却不知道该找哪一位。”

赵嘉信给了赵谦几个名字,赵谦立刻告辞去找人请教。路上的时候赵谦回想大伯的表现,觉得爷爷奶奶真的没有白疼大伯赵嘉信。至少在赵谦看来,从来没人去质疑大伯赵嘉信的任何选择。虽然也没人太敢质疑自家老爹赵嘉仁,大家的眼神和肢体动作却并没有表达出对赵嘉仁的支持。赵谦觉得自己老爹貌并不招人喜欢。

和自家老爹相比,赵谦发觉喜欢他的人就比较多。从小就有许多人夸赞赵谦长得俊,随着年龄的增加,赵谦发现喜欢自己的人始终有许多。考虑间就到了学校老师那边,漂亮的女助理看到赵谦来了,脸上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倒水,帮着找人,赵谦很快就见到了其中一位老师。

听了赵谦的请求,老师询问之后就给了建议,“你不妨种大豆。”黍稷菽麦稻是中国传统主粮。大豆是‘菽’,种植了几千年,更是赵嘉信最早成名的良种之一。

“这些年黄河北归,安徽这边的水变少,淮河河道逐渐恢复,这土地就越来越干。你可以试试种大豆。只要能让大豆成活的好,这东西还能增加土地肥力。”

“有适合泗州一代的良种么?”赵谦就问道。

“这个问的好。”老师立刻显得精神百倍容光焕发,“我负责培育的良种,就有针对泗州一带的试验田。”

“那就得靠老师了。”赵谦说的诚恳。他知道自己在农业上完全没有能力,除了听老师的安排之外别无其他途径。

见到自己的专业能力能够得以发挥,老师自信地说道:“我现在就去问,看看那边的试验田弄得如何。”

有了结果,赵谦告别老师回家等消息。赶回家,就看到自家老娘秦玉贞正一脸怒气的坐在客厅里。见到赵谦过来,立刻挥手让赵谦过来,“大郎,你见到你二伯了么?”

“见到了。”赵谦已经感觉事情不对劲。

“他又是要摆灵堂,还要大张旗鼓的搞祭奠。你可不要瞎掺乎。”看得出,秦玉贞被气得不轻。

“娘,你又何必与二伯一般见识。”赵谦忍不住劝道。哪怕是要给堂兄赵雍点面子,赵谦都忍不住想这么讲。

“这是你二伯想挤兑你爹。我怎么能装作没看到。”秦玉贞明显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皇家自有皇家规矩。二伯不过是想让不认同皇家规矩的人出来说话。难倒娘真的在意那些人么?”

秦玉贞一愣,她最初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赵嘉礼竟然玩弄手段,暗里指责赵嘉仁‘不合制度’。秦玉贞嫁给赵嘉仁二十多年,对于战斗还算习惯。当年她要和赵嘉仁成亲,赵嘉仁就利用婚礼时节动手,将泉州的蒲家势力杀得血流成河。但是她对于赵嘉礼利用父母去世的机会让兄弟赵嘉仁出丑的手段无法忍受。听了儿子这么淡然的回答,秦玉贞发现自己的儿子对此的容忍度貌似更高的样子。她随即怒道:“这怎么能忍?”

“娘。二伯不管怎么做,都是二伯。自家人犯糊涂,我们若是真的太在意,那岂不是不把他当做自家人来看。”

“你若是这么讲,他又何尝将我们看成自家人?”

“比二伯能干的人那么多,却也没见二伯如此在乎别人。二伯其实还是知道我们是一家人。”说完这些之后,赵谦忍不住在心里面给自己点个赞。这逻辑学就是好用,因果逻辑关系摆出来,赵嘉礼的个人特质立刻就明明白白被分析清楚。赵嘉礼并没有善待自家人,但这不等于赵嘉礼不知道赵嘉仁是自家兄弟,他只是无法面对和自家兄弟的巨大差距。

“哼!歪理邪说!”秦玉贞冷哼道。

赵谦当然知道自家老娘的脾气,听了老娘的话,赵谦赶紧抓紧机会溜了。看着儿子的背影,秦玉贞心里面也很无奈,她这次如此生气的原因也不全是赵嘉礼的扯淡表现,很大一部分也是秦玉贞已经准备好了儿子赵谦的相亲对象。然而家里遇到长辈去世,她也不好意思在这时候组织相亲。丈夫赵嘉仁倒是表示这也没啥,还来了一句‘你要是非得纠结的话,这一年365天,每天都是好多人的忌日和生日’。

赵嘉礼的举动虽然非常扯淡,秦玉贞却觉得赵嘉仁在另外一方面也的确有很扯淡的问题。皇家好歹也得维持个体面吧。如此恣意妄为,秦玉贞对这兄弟二人都不太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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