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285节

阿术元帅抬头一看,却见那名亲兵站在这个高处的最高点。元帅身后被高坡给遮挡住,看不到什么。迈步也上了最高处,阿术元帅登时就呆住了。在他背后三十几丈远的地方,是一道不知道啥时候出现的数丈宽的急流。而且没一瞬,这条急流都在变宽,都在上涨。这下,阿术元帅彻底呆住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距离阿术元帅上游三百多里的地方,赵嘉仁赵太尉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拦河筑坝成功的当天,就下起了雨。雨一气就先给下了三天,好在赵嘉仁是工业时代出来的人,用铁以及用剑麻麻袋方面毫不吝啬,有了这些就坚实的基础,加上全军拼死保护大堤,总算是扛住了这一波。

此时天已经放晴,当时黄河水位依旧处在高位,新河道已经被冲到三里多宽,黄河水顺着河道滚滚而下。赵嘉仁心中非常庆幸。眼界见识这种东西必须得靠见识过,如果他按照宋代人的见识来堵黄河,除了失败之外大概真的没有别的可能。

第126章 大河向东流(十二)

水利专家郭守敬翻身下马,有些失魂落魄的向着黄河边走去,完全没有心思去顾忌旁边的忽必烈。

大汗忽必烈并没有去怪罪郭守敬的失态,他稳稳当当骑在战马上,看着半里地之外的奔涌的黄河。三里多宽的河道中满是河水,从忽必烈所在的位置看去,河道中心的波涛高高涌起,几乎和他所在的位置有同样高度。新河道的宽度不如长江,急流的凶恶暴戾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在外人看,郭守敬那稍显失魂落魄的姿势有种意图投河的感觉。实际上四十来岁的郭守敬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他是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忍不住走近去看看。站在距离河边一百多米远的高处,汹涌的水势让郭守敬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看了好一阵,郭守敬走回到忽必烈面前。他羞愧地说道:“大汗,臣之前所说宋军填不上河的说法应是错了。看现在的水势,宋军应当已经堵上了黄河。”

忽必烈心中还有些幻想,他带着些希望询问大元首屈一指的水利专家,“也许宋军只是堵了一部分河?”

郭守敬苦笑着摇摇头,“大汗,若是他们敢留个缺口,他们的水坝早就被大水冲垮了。”

忽必烈对于郭守敬的水利能力十分信赖,心中再不甘也只能相信宋军真的修成了大坝。他轻拍大腿,大声笑道:“不妨事,明年我们把他们的大坝被拆掉就好。我听郝经他们说书,自古以来掘开黄河水淹南边的例子可是多的很。”

郭守敬对于决堤有种本能的厌恶,不过此事关乎国家大事,大汗这么讲,郭守敬也只能干笑几声应景。

一同来的还有伯颜,伯颜大帅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对于忽必烈的决堤说法,伯颜本人倒是觉得可以支持。宋国能够一个月就修起拦河大坝,决堤应该容易得多。不过伯颜并没有在此事上凑热闹,他说道:“大汗,宋军既然已经修完了水坝,想来就会进军洛阳吧。”

此言一出,忽必烈便笑不出来。以现在的黄河水量,蒙古军没办法渡过新河段。宋军就可以沿河北上进军洛阳这个通往西北的战略要地。

“回去,商议接下来如何防备洛阳。”忽必烈说道。调转马头后,忽必烈又命道:“再派人前去联络阿术,要他赶紧行军。赶来就赶紧赶来,若是赶不来,就回到山东守好。”

“阿嚏!”仿佛有心灵感应般,阿术元帅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实际上这与心灵感应没啥关系,只是有人打伞的阿术元帅被一阵冷风吹过,引发了喷嚏而已。

打完这个喷嚏,阿术元帅看向周围。雨云密布,天色阴暗,冷风嗖嗖。此时又到了傍晚,周围马上就要看不到。在孤岛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蒙古军。更早的时候阿术元帅命令人用传声的方式联络,发现在方圆七八里内,蒙古军被汹涌的黄河水困在一个又一个高地构成的孤岛上。

此时元帅距离最近的河岸有两里地。他所在的孤岛上有十几个先后尝试游过二十几丈的水面,要么被湍流的洪水给带走,要么就是被水中的什么东西给击中,不幸丢掉了性命。

在地球的阴影即将完全覆盖这个水中孤岛之前,阿术元帅命道:“让大伙都站紧,把用不到的皮甲脱下来顶在头上挡雨。”其实他之前已经这么命令过了,但是身经百战的元帅知道必须这么再强调一次。

蒙古军们把消息给传了一遍,孤岛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众人互相拥挤着,靠着大家的体温来获得温暖。然后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阿术元帅所处的地方向西几百里外,宋军的营地中那些疲惫的宋军都开始休息。赵嘉仁则亲自与那些中高级指挥员们轮班带队巡逻守夜。在这种最虚弱的时候恰恰需要最大的安全警戒。

在阿术元帅所处的地方向东几百里,郑捷带领了三个师的兵力包围了济南城。和疲惫不堪的宋军西路主力相比,郑捷带领的东路主力可谓精力充沛。

“太尉真乃神人啊!说让黄河北归,就能让黄河北归!”郑捷兴奋的坐都坐不住,他站在地图边,背着手对师长们和师参谋长们大声说话。

这帮师长和师参谋长们同样兴奋。大家声音也都很大,“既然太尉已经让黄河北归,这黄河以南都是我们的地盘啦。”

“是啊!济南,青州,这些地方都是蒙古的大城,只要尽灭这些地方的蒙古势力,就不怕蒙古军。”

“咱们动手要快,杀的要干净!”

就在这一片激烈的态度里,有人忍不住质疑道:“可阿术军会不会打回来?”

宋军此时有十五个师,一个师留在汉阳与鄂州等地防备襄阳的蒙古军,一个师在临安,提防临安有变。剩下的十三个师中有十个在堵黄河,剩下三个都集中在济南。一个师大八个营,大概一万人。阿术元帅离开山东的时候带走了四万人。

郑捷立刻说道:“怕个毛!只要咱们小心些,不要给阿术偷袭。堂堂正正的打仗,咱们谁都不怕!我们现在不就是用堂堂正正之兵,打堂堂正正之战么!”

这番大实话让与会的人等都点头称是,宋军的确是在打这样的战争,于是讨论就变成了明日战斗的细节,以及这些天如何守夜警戒的细节。

各路宋军都展现出足够的谨慎,作为宋军对手的蒙古军明显没办法配合。忽必烈大汗的军前会议也没办法讨论出结论来。如果能在军事力量上战而胜之,蒙古军当然就能拿出各种战法。现在蒙古军找不到战胜对方的手段,任何讨论都不可能得出结论。

在忽必烈大汗下令散会休息之时,阿术元帅这边也从站立的睡梦中被惊醒。

“水又涨了啊!这都涨到腰上啦!”最外围的士兵们惊慌无奈的呼喊着。

除了阿术元帅所在的孤岛上,其他地方的求救声也穿过黑夜传来。蒙古军所呼喊的内容都差不多,水涨上来了,水淹过腿,水淹过腰。不过喊出的最高高度也就是淹过腰。在齐腰的湍急河水中,人类撑不了多久。

在夜色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黑黢黢的天空下伸手不见五指,阿术元帅所处的高地上的土坡突然滑动起来。原本干巴巴的土坡被水从上下两部分给浸透,加上这么多人站在上头,泥土再也承受不住。

元帅站立不稳,觉得自己直直坠落,却从后面被人一把抱住。趁着这个力道,元帅也奋力用腿支撑,总算是站住了。周围正在落水或者没有落水的人们都一阵惊叫,倒是下饺子般掉进水里的那帮人比较沉默。顶多发出几声并不大的惨叫就没了动静。

黑黢黢的夜色里,其他人都本能的想远离危险,向更高的地方挤。阿术元帅站稳没多久,就感受到了自己再次立足不稳。他心念如电,就大声用蒙古语喊道:“蒙古人跟着我一起喊,蒙古人都聚集到一起!蒙古人都跟着我一起喊,蒙古人都聚集到一起!”

先是阿术元帅喊,接着是蒙古侍卫跟着喊。没喊多久,孤岛上最有组织的声音就压倒了其他各种喊声,蒙古人随即开始集结起来。阿术元帅用蒙古语让集结起来的蒙古人先手拉手组成人团,凡是靠近的都用蒙古语问话,若是能说蒙古语的,就放进人团,说不出来就排挤在外。

没太久,孤岛外圈已经听不到蒙古语回应。阿术元帅于是用蒙古语下令,“把其他的都给杀了!”

成吉思汗在蒙古文化里面灌注了不少他的理念,譬如希望蒙古人淳朴。就是平日里不要脑子的傻乐呵,接到上头杀人命令就毫不迟疑的执行。蒙古人民在此事上挺如成吉思汗的期待,如此险恶的境地中接到阿术元帅的命令,聚集起来的蒙古军沉默的拔出弯刀就开始沉默的对周围进行刺杀。

本来就惊慌的孤岛上多了些惨叫声还真的不引人注意。等到被杀了好些人之后,非蒙古人的蒙古军人数就处于劣势,即便他们开始感受到事情好像不太对,却也没了人数优势。更何况不少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汉军发现有人开始大肆杀戮之际,他们的数量已经根本没有优势。在这黑黢黢的夜色中,向这帮最后幸存者逼近的蒙古人用收集起来的长枪刺杀。

杀戮声越来越少。倒是雨声与水声越来越大,阿术元帅用蒙古语下令让蒙古人集结在一起。孤岛上再次安静下来。

让阿术元帅意外的是,他以前所参与的每次屠杀,干完之后空气里都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这次杀完,空气中只有淡淡的铁锈味道。如此干净的气味,还是第一次的体会。

也不知道多久,等阿术元帅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天空终于变得灰蒙蒙的。这样的光线还是看不清什么,只能大约看到奔腾的河水继续毫不停歇的向东而去,水面距离阿术元帅此时的落脚地只有一米多。阿术元帅心中庆幸,若是没有晚上当机立断的那通杀戮,现在他大概已经在混乱中落水而亡。

第127章 不情愿的和平(一)

东边轰隆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一条街之隔尚且有雨晴,几百里外更是如此。阿术元帅在荒郊野地的孤岛迎接淋雨的清晨,郑捷师长则是在几百里外的济南看到了蔚蓝的晴空。

“开始攻城!”郑捷师长昨晚睡得很好,此时神清气爽的下达了命令。命令很快就传送到各路部队,指战员们扛起装满泥土草袋在已经规划好的地方开始垒高台。

这种程式化的攻城手段已经经过充分证明,因为流程简单,指战员都能充分理解战术,并且知道自己在这个战术里面处于什么位置。人类的负面情绪大多数都是源自茫然无知,源自感受到自己的无能。有这么明确的认知,以及足够的训练,部队执行有力,随机应变。

不到上午十点,济南城头的蒙古军就开始遭到来自更高位置的步枪攒射。下午四点,万余蒙古军就被三万宋军从城头给撵到城内。第二天傍晚,蒙古军被基本歼灭。第三天下午,整个济南城内的所有蒙古军都被肃清,全部蒙古势力都被抓获。

进行到这个地步,三万宋军伤一百一十三人,亡二十六人。

此时几百里外的阿术元帅也终于看到了阳光从浓密的云层中稍稍露出了一部分脸,即便是如此苍白的太阳,也让地面上变得明亮起来。三天的雨终于停歇了。

眺望远处,之前一些高地要么消失,要么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顶部。那些数顶部上要么没人,要么只剩下少量的人。元帅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那般艰困的环境下根本没有容许大量人同时活下来的可能。要么是有一部分顺应如此规律率先动手,要么就让那些下不了决心的人糊里糊涂的死去。

蒙古人如同南极抗寒的帝企鹅般挤在一起,和三天前不同的是,此时颇有组织的蒙古人会和帝企鹅一样在一定时间后换位置,让外面那些受凉的家伙到里面暖和一下。唯一能够始终在中间得到保护的则是阿术元帅。

当然阿术元帅也觉得有些不适,譬如他此时饥肠辘辘。此次遭到水灾乃是渡河的时候,大家虽然带了些干粮,却也不多。三天站着淋雨吹风,热量散失很大,干粮已经消耗殆尽。而阿术元帅知道,若是此时不能留下些最紧急时候使用的干粮,那是一定要出事的。所以元帅就怀揣着干粮忍受着饥饿,这份感觉就更加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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