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第152节

“此次会议,要找一个去倭国开辟运煤航线的干部。”赵嘉仁和以往相同,开门见山。说完之后他挥挥手,就上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参加会议的李鸿钧身上。

李鸿钧忍不住干咳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坐直身体。这个青年是李鸿钧的大侄子,而此时能被叫到这种会议上的肯定不是仆役。然而李鸿钧并不知道自己的侄子居然已经能够上到这样的台面上来,他也感觉非常惊讶。

李绍祖看到叔父坐在台下,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就变红了些。赵嘉仁手下的早期干部都差不多,他们不仅自己跟了赵嘉仁,更是尽可能把能带出来的亲戚都给带了出来。因为赵嘉仁提供给抚养孩子的待遇,投奔赵嘉仁的这帮家伙能够带出来的家里人就更多。很多人不愿意出来的原因就是自己出门之后,家里的孩子没人照顾。解决了后顾之忧,大伙当然就更愿意离开贫困的故乡。

虽然紧张,李绍祖却还是完成了他应该完成的事情。就是挂起一张地图,然后拿起教鞭。尝试了三次,李绍祖才算是努力张开嘴,讲出话来,“现在我们知道的煤矿产地有江南西路,广南东路。如果从直线距离上算,从广南东路的煤矿产地到咱们这里,有一千六百多里。从江南西路到咱们这里,有两千多里。若是走水路,广南东路到咱们这里有两千多,江南西路到咱们这里得有四千里。”

干部们都听的认真,有人还拿着小本本的记录。趁着开始恢复冷静的李绍祖拿出一张新地图挂上的时候,司马考低声问徐远志,“师叔,你相信地球是圆的么?”

徐远志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他听赵嘉仁说过,如果对世界没有相同的认知,那面对面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是两个世界。看到地图上的弧形经纬线,徐远志觉得很认同这句话。一个人若是不相信地球是圆,又如徐远志这样较真,那必然会出现一个结果。徐远志会全力质疑这个测量结果的正确与否。学过经纬度之后,徐远志知道赵嘉仁他们的测量完全建立在地球是圆的这个认知之上,他们绝不会在两点之间一步步的测量,而是根据日月星辰的位置测量出经纬度,再根据球形表面计算算出结果。

‘同一片天空,两个世界’,徐远志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此时李绍祖已经换好了新地图,他指着地图说道:“现在我们经过测量,还有一个煤矿产地距离我们有两千里的直线距离,而且那边的煤矿出来的时候就是港口。根本不用漫长的陆路运输,直接从港口到港口。”

地图一出,李鸿钧的注意力就从自己学地理的侄子身上转到了地图上。新地图上出现了倭国的所在。联想到之前与赵嘉仁所说的内容,李鸿钧对答案已经有了看法。听到数据之前,李鸿钧还以为倭国距离福州很远,没想到把数据拿出来之后,倭国的实际距离福州并没有李鸿钧想象的那般遥远,甚至比不少国内煤矿都近。

“倭国的九州岛有很多煤矿,我们以此地为我们的目标。而且具体数据已经写好。”李绍祖说完之后扭头就走。看来这孩子还挺害羞。

赵嘉仁的随从赶紧一把拉住李绍祖,低声说道:“没说完呢?”

“啊?”李绍祖赶紧从兜里掏出张纸片,从头到尾迅速看了一遍,那孩子忍不住抬起手敲敲自己的脑袋,然后红着脸走回来,“请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么?”

一阵哄笑声响起。看着这样可爱的年轻人,大家除了笑也没什么别的。至于问题,众人暂时也没有。毕竟这些数据从理论上非常容易理解。

等李绍祖完成工作之后下去,赵嘉仁问道:“我现在需要有人到倭国去。因为倭国那边根本不是商品市场制度,那边的土地有很多特权成份在里面。”

听了‘成份’这个词,徐远志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这几个月也去学校听课,并且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原本徐远志觉得自己身为一名进士,那些之末细节就罢了,只听理论的话,就算是这些工匠的理论也应该能听懂。结果他听了之后才发现,赵嘉仁的学校讲述的内容不是难懂,而是难以理解。直到徐远志虚心的从最基本的课程开始听,他才明白理由何在。

所有的理论都有基础理论做支撑,初级班的课程才会讲地球是圆的。而中级课程上直接讲万有引力,徐远志听起来就跟听天书般。而听了课程之后,徐远志才发现赵嘉仁从十年前就开始用很多奇怪的用词。刚认识赵嘉仁之后,徐远志还只觉得赵嘉仁是年轻人,喜欢编造属于他的词汇。直到上了他开办的学校之后,徐远志才发现这些词汇其实颇有深意。

譬如成份,这个词来自化学,全文应该是‘组成的份量’。到现在就被取消了物质,而当做全部的含量,包括政治制度。现在徐远志开始怀疑赵嘉仁到底拜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为师,才学了这么一套用词。

就这么稍稍走了点神,徐远志发现赵嘉仁已经说到最后,“此次我们需要从九州那边得到矿场的开采权,甚至弄到矿场土地所有权。这次去的人工作很重要。”

有人推荐,有人自荐。赵嘉仁告知众人,会组成一个遴选委员会,根据一定的规矩遴选人才。然后会议里面选出了遴选委员会的委员,会议这才散了。

徐远志与司马考一同离开,司马考对沉默不语的徐远志说道:“师叔,你说若是会开到这般模样,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官?”

听到这话,徐远志觉得心仿佛被看不到的手突然抓了一下,感觉窝得慌。官员就是要面对各种未知的问题,博览群书,精通古代的故事,乃是官员的选拔基础。和大宋读书人那种精致、个人风格明显的路子相比,赵嘉仁采取的这套路数简单、明快、粗暴、无情。

大宋官员若是讲述煤矿来源,能讲的天花乱坠。赵嘉仁的干部们讲述煤矿来源,就是把数据一列,距离,矿产是否需要陆路运输。而这里面的道理非得是读过那些基本知识的人才能理解,陆路成本将极大提升成本,海运的距离越长,成本越高。利益就是这些人判断的唯一标准。

官做到这样,的确很容易,因为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讨论的空间。可徐远志不得不怀疑,如果官做到这样,那还是官么?

司马考想的与徐远志大大不同,他有些迟疑地说道:“师叔。现在朝廷极乱,贾似道倒行逆施,注定无法持久。而当今有大功于大宋的,赵知州就是一个。当年鄂州若是没有赵知州,只凭借贾似道只怕守不下来。贾似道若是倒台,我们要推赵知州上台吧?”

听到这话,徐远志就知道自己的师侄对官途并没有绝望。大宋是权相体制,最右丞相拥有极大权力。贾似道可以下令说,凡是丁大全乱党,发配后皆不可再启用。然而等贾似道一下台,这种命令就会被取消。只要上头的人一换,那就是朝令夕改。

司马考现在才三十来岁,他自己为官之时并无过错,只是遭到贾似道打击,这才丢了官职。徐远志并不想批评师侄司马考如此醉心官途。徐远志是对赵嘉仁的这套做派感到不安。若是赵嘉仁成为大宋左丞相,开始推行他现在的这套,最后的成果且不讲,大宋的官员体系大概就从此覆灭。虽然说不清理由,徐远志能感觉到的是,赵嘉仁一点都不尊重大宋的传统文官模式。

如果赵嘉仁知道两位进士的看法,他大概会更赞赏徐远志。因为赵嘉仁的确一点都不尊重大宋的传统文官模式,现代文官体系本来就是一个专业化的体系。而东北亚兴起的工程师治国更是推动了东北亚的经济快速发展。

把选拔去日本的人员交给遴选委员会,赵嘉仁自己就跑去了学校。顺水而下速度快,这次船只稳稳的靠岸之后,船长才让赵嘉仁上岸。看得出,船长对通讯员不幸去世印象深刻。到了学校,赵嘉仁先见了校长,开口就说道:“这次有人不幸落水身亡,在学校的班会上要认真讲。”

校长一听就连忙问道:“要严管么?”

赵嘉仁摆摆手,“告诉他们就好,这年纪的孩子们那里真的肯听劝。让他们不要在集体场合这么不小心。另外,给我挑一批人出来,要化学、冶铁、金属加工专业的。这帮人物理水平都要够。”

校长一听,连忙问道:“要考试么?”

“……嗯,考试。说得好!”赵嘉仁登时就赞道。他本来想着只是找人出来,校长的一句考试让赵嘉仁马上非常欣赏。考试是个很好的制度,欧美的私立学校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每周都要让学生写论文。

白人智商比中国人低,那些白人的娃们当中不少人从小学开始就十一点前没睡过觉,还得靠吃集中注意的药来辅助学习。到了初中高中,更多的娃开始吃药。就如那句笑话,‘别看不起病人,他们靠吃药能当奥运冠军’。

要是应试教育这的没用,为何坚持应试教育的中国飞速发展,为何发展更早的欧美上层死死抱住应试教育不松手。

决定了考试选人的路数,赵嘉仁一股脑的把选拔标准给拿了出来,“化学、物理,这两门课是通考。冶金和金属加工,这两个专业是以拉制铁丝为目标。”

四天后,一份名单送到了赵嘉仁手里。经过考试,选拔出了三十个人。其中十三个都是女生,化学与物理成绩最好的是个名叫李红霞的女娃。名单后面后一份表格,是学院出身。一看他们家长的姓名,赵嘉仁认识其中的六成。这下赵嘉仁忍不住苦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觉得有六成认识而不高兴,或者是因为居然有四成不认识而感到高兴。

第116章 波动之门

李红霞对赵嘉仁有比较深刻的印象。这个身高接近185的男子身材修长,当时身高不到100的李红霞每次都要仰视,身为矮个的李红霞当时心理压力非常大。

现在李红霞身高已经到了160,赵嘉仁的身高还是大概185。再去看这位正式教课青年的时候,李红霞没有了恐慌的感觉。她甚至能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嘉仁随手拎过来一张椅子放在讲台上,指着椅子问下面的同学,“你们能看到这张椅子么?”

“能!”同学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你们都通过显微镜看到过细菌么?”

“看到过!”同学们的回答也非常整齐。

赵嘉仁双手手扶椅子背,盯着下面的同学,“如果是物质,就会存在。哪怕再小,也能通过显微镜或者更先进的设备看到它的存在。但是有些东西虽然存在,却永远看不到。譬如,声音!你们都能听到我说话,我也能听到你们说话。声音却看不到。我现在要开始讲的课,就是讲述这方面的内容。”

说到这里,赵嘉仁用拳头捶了捶手边的椅子背,“我要求你们像相信这个椅子存在一样,相信波动的存在,相信场的存在。同学们,想弄明白白天和黑夜,就要先相信地球是圆的。想学好我之后教授的课程,你们首先就得相信波动和场的存在。”

和其他学生们一样,李红霞被这段开场白给吸引住了。这是要打开一扇全新大门的宣言,这是一个自信的发言。十来岁的年轻人们一个个屏息凝神,认真听着。

而在教室后排,自告奋勇前来听课的徐志远并没有感受到新世界。赵嘉仁现在这种‘信XX,得XX’的二元论就是宗教拉人入教的把戏。和大宋官员差不多,徐远志也勉强能坐到孔子所说的‘不语怪力乱神’,并没有特别的宗教信仰。这种大有宗教人员风采的举动并没有倒是让徐远志感觉到不快。

等第一节课结束之后,徐远志的不快稍有消退,迷惑则增加了许多。‘波’看不到,但是波对介质的影响却能看到。赵嘉仁使用了简单的教学设备,指出了很多看似不同的东西貌似有相同的本源。徐远志自己不是坚定的程朱理学派,但是深受理学的影响。看着赵嘉仁轻易的就建立起一个门类出来,徐远志感觉心里面堵得慌。

这帮学员都是在正常课程之外加了课程,而且这门课也不是几天就能讲完的内容。四十五分钟一到,课程就结束。学生们下课,赵嘉仁和徐远志一起去宿舍。明天还有一节课,讲完之后,赵嘉仁才会离开在马尾的学校回福州去上班。无论如何,福州知州也不能天天不去衙门。

回去的路上,徐远志开口了,“赵知州,你这课程是不是有些自大?”

赵嘉仁没想到徐远志的问题竟然这种非常情绪化的内容,他笑道:“科学允许人自大。”

徐远志知道赵嘉仁倡导的科学,至少在赵嘉仁的一亩三分地上,所有人哪怕是背诵也得学会科学的定义。徐远志记性很好,稍稍回忆,一段话就浮现在赵嘉仁的脑海里,‘科学可以证伪,科学是系统化的知识,科学不是宗教,科学是种态度、观点、方法’。

和‘科学允许人自大’的发言相比,赵嘉仁对科学的定义简直是傲慢。徐远志不爽地答道:“我不喜欢这种自大。”

遭到这样的批评,赵嘉仁心中有些争胜,他忍不住答道:“从逻辑上讲,因为我们都自大,所以格外容不得别人在我们面前自大。”

“哼!”徐远志冷哼一声,他对赵嘉仁的刻薄很是鄙视,“赵知州,你这么讲,也不过是和我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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