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色大宋 第544节

李猛小心地将他放下,和温娴一同将他扶住,这时礼堂内的人潮已经冲了出来,一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混乱之极。

礼堂内有个苍老的声音气急地叫道:“都给我站住!胡闹,简直胡闹!”

可是这时群情汹涌,谁都没有理会,只顾着往外冲去,可他们刚到门外却忽然看见礼堂门口站着个人,脸色煞白精神委顿,可一双眼睛却兀自亮如晨星,正冷冷地望着他们。

前排的数十人忽然硬生生停了下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可大门只有那么宽,前边的人甫一停下后边的人顿时受阻,只听呼疼叫骂声不绝,偌大的人潮瞬间东倒西歪混乱不堪。

冲在最前的那些人挣扎着爬起身来,也顾不得身上被踩得满是鞋印,更顾不得哪里被踩痛,又惊又喜地叫道:“徐先生回来了!徐先生还活着!”

后边正叫嚷着的人潮瞬间安静了下来,徐子桢这三个字仿佛带着一股无穷的魔力,能安抚所有焦躁狂暴的情绪,礼堂内外无论是出来的还是依旧被堵在里边的,无不用狂热的目光看着徐子桢,可是没人敢再往前一步,因为他们发现,徐子桢现在的眼神很不善。

徐子桢很虚弱,很难受,胸腹间的内伤让他必须时刻压抑着呕血的冲动,他没再走,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目光从左到右缓缓移动,每一个被他看到的学子不知怎的都会一阵心虚,渐渐的,没人再叫了,也没人再喊着要出去了,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从狂乱到彻底安静只有瞬间,那些倒在地上的守卫已看傻了眼,对徐子桢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偌大个应天书院内恐怕只有徐子桢有这样的威势,能镇住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之骄子,就算是院长蒋济和老夫子顾易也绝无此能。

所有人就象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个接一个低下了头去,徐子桢扶着温娴的手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颤,象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但他还是咬牙站住了,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些热血的学子,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进去。”

一众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乖乖的掉头往回走,这次没人再拥挤没人再吵闹,全都乖得象个好宝宝,很快就全都回进了礼堂,并自觉地排好了队毕恭毕正地站着。

门口出现了两个老者,正是院长蒋济和顾易夫子,两人满头是汗,手脚颤抖着,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他们见到徐子桢的到来就象是见到了救命菩萨,齐齐松了口气,苦笑道:“子桢你可回来了,这……还是你来吧。”

徐子桢拱了拱手:“院长,夫子,恕我重伤在身无法全礼,回头再跟您二位赔罪。”

顾易夫子摆手道:“哪儿那么多虚礼,快进去摆平这群猴子吧。”

蒋院长走上几步低声道:“他们听说汴京告急,又说你在河间府遇害,也不知谁起了个头说去汴京解围并为你报仇,这就一下子闹起来了,若不是我得到消息抢先哄他们来此说要给他们支招,怕是这时他们已出了应天府了。”

徐子桢眉头微微一皱,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您二位受累。”说着抬脚往里走去。

礼堂内已是人满为患,整个学院内无论文武学子都已聚在了这里,这其中还有前去河间府救人的那八百武学,他们更是用几近疯狂的崇拜目光注视着徐子桢,因为他们曾有幸亲眼见到徐子桢与金兵斡旋相斗。

徐子桢缓慢地朝礼堂前端走去,每一步都很耗费他的力气,没人催他,所有学子都已看出了他身负重伤,让他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终于,徐子桢走到了礼堂前的高台上,他依旧站着,转身看了一眼礼堂内众学子,冷冷地开口道:“我有俩字送你们——混帐!”>

第760章:有耗子在作祟

这句话就象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一阵鼓噪声,底下的学子无不目露不忿之色,无论是谁被人骂混帐都不会乐意,更何况他们这么冲动这么愤怒的源头还是因为关心国家,关心徐子桢,可偏偏现在就是他们的偶像徐子桢在骂他们。

徐子桢哼道:“怎么,不服?”

学子们齐声叫道:“不服!”

“呵,心还挺齐啊!”徐子桢被气得笑了出来,随手点了一个,“你,说说,你们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被点中的那个是个浓眉大眼的武生,徐子桢认得他,这次河间府之行就有他一份。

那武生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们要去汴京解围,为徐先生你报仇!”

徐子桢点点头:“不错,但先不说给我报仇的事,毕竟老子还没挂。”底下发出一阵轻笑,徐子桢接着道,“可是你们打算怎么解围?”

那武生道:“自然是去汴京投军抗金,若是朝廷不收那我们便自己杀过去。”

徐子桢嗤笑一声:“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朝廷是铁定不会收你们这群娃娃兵的,自己杀过去?你们知道金军有多少兵马?城外有他妈四万五,其中至少有大几千的铁浮屠,后边还随时会再来十几万,你们去了能有什么用?拿小命当炮灰给人杀着玩?”

那武生不服气,昂着头辩道:“金兵也没什么了不得,咱们在河间府不照样从容退去未伤一人?”

徐子桢又嗤笑道:“你们那是有尚桐燕赵带队指挥着,还有天下会的英雄们拖着金兵的注意力,要是就你们这八百多号人,没人带队没人指挥,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还有你们这些书生,能做什么?能拿得动枪么?能挥得了刀么?”

那武生有些辩不下去了,却还嘴硬道:“那……那也好过坐视不理,大不了以我七尺之躯报国罢了。”

徐子桢的嗤笑变成了冷笑:“报国是吧?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身份?”

那武生有些不解,还是挺起胸大声答道:“应天文武学院,大宋朝国子监,我们是诸府州中……翘楚!”

“你也知道你们是翘楚?你们知不知道,就你们这几千号人是咱们大宋全国最拔尖的人才,假以时日你们都将各治一方平安,这才是真正的报国!可你们如果就这么冒冒失失跑去白白送死,那将来十几二十年里大宋朝廷的中高端就会出现断层,到时候这天下会是什么样?各地衙门里没几个聪明人,全他妈是些废物蠢货在把持政务,朝廷会越来越混乱,百姓也会苦不堪言。”

徐子桢说到这里越来越怒,声音也渐渐提高,猛的一拍面前讲桌喝道:“到那时候你们就是大宋的罪人,就算死了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老子说你们混帐还是客气的!”

这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可一众学子的不忿与委屈全都烟消云散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羞愧与后怕,就象徐子桢说的那样,如果今天他们不计后果凭着满腔热血冲去了汴京,那么整个大宋最高端的几千人才就此白白丧命,那可真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角落里的蒋院长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偷偷和顾易夫子说道:“这群小子也就只有徐子桢能镇得住。”

顾易夫子望着台上的徐子桢,意味深长地道:“子桢总说自己是个粗人,可哪个粗人能有他这般明理?就连老朽都自愧弗如啊。”

礼堂里又恢复了宁静,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惭愧得满脸通红,徐子桢的话虽然说得很严厉,骂得也很凶,但他们都听得出徐子桢是真真切切地关心爱护着他们。

徐子桢刚才硬挺着说了那么长一番话,现在眼前已经有点发黑,脚下也软得快要站不动了,可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汴京城自有守军应付金兵,你们现在该做的就是认认真真继续学该学的,将来自有你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时候,而且……咳……”

他话没说完,终于按捺不住胸口的血气,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满堂学子顿时哗然,全都惊得站了起来。

温娴也慌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抚着胸口,劝道:“别说了别说了,你……”

徐子桢摆了摆手,一抹嘴边血迹,强撑着最后的精神说道:“而且,说句砍脑袋的话,汴京若是失守,金军必然继续南下,应天府就是他们下一个目标,你们……你们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好好把应天府守住。”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已经虚弱得随时都会倒下,学子们都看在眼里,一个个早已热泪盈眶,不愧是他们的偶像,是他们心中的神,所有人连呼吸声都尽量压着,就是唯恐影响到徐子桢那已几不可闻的声音。

“还有,告诉你们,老子的目标绝不是把金军拦在城外,而是把他们,赶回他们的老家,还大宋一个太平天下,你们现在不服气,那就把气给老子憋着,留到那时候使劲,陪老子一起打金狗,怎么样,敢不敢?!”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如一柄重锤字字敲在满堂学子的心上,尤其是最后三个字,敢不敢,让所有人都疯狂了。

“敢!敢!敢!”

学子们全都站了起来,振臂高呼,热泪盈眶血脉贲张,滔天的呼声差点将礼堂的屋顶都给掀翻了去,蒋院长和顾易夫子也已是浑身颤抖激动不已。

徐子桢终于长长的吐出口气,这些小子险些酿成一场ba0乱,好在被他镇住了,他抬手虚按了按,高呼声倏忽而止,无数双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是崇敬和激动。

“不错,你们都是好样的。”徐子桢笑了笑,但随即脸色又一沉,“现在,到了该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秋后算账?学子们全都愣了,愕然望着他。

徐子桢向蒋院长顾易夫子请上了台:“烦请二位监督,让他们说清楚,汴京告急和老子被害的消息是谁告诉他们的。”

蒋院长一惊:“子桢你这是何意?”

徐子桢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冷地道:“我不信今天这事是他们自发的,所以我要找找看,咱们学院里是不是有耗子在作祟,现在人都在这儿,一个一个问,总能问出今天这番闹腾的源头来。”话音刚落他一声断喝,“李猛高宠张宝儿!”

“在!”三小应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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