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色大宋 第516节

苏三说道:“那人下盘很稳,眼光也锐利,应当是个高手。”

徐子桢顿时明白了,苏三的身手不差,眼光也高,她说是高手那绝对不会低到哪儿去,可要真是个和苏三比肩的高手又这么会当个衙役?就算在府衙当个校尉都不值。

想到这里徐子桢开始留心了起来,果然,他发现那衙役虽然神情懒散,但视线却不时掠过他们这些人,似乎在察看着什么,徐子桢心中一动,他难道在察看这六十个人里有没有混进来的义军?看样子有可能!

苏三只是单纯爽直,却并不笨,早在发现那衙役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装作一副饥饿虚弱的样子了,徐子桢打架厉害,可没有正经练过,寻常人还真看不出他的深浅来,至于徐沫就不用担心了,他就是一混吃等死的二世祖,本来就没什么身手可言,不怕穿帮。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地头,徐子桢望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发愣,这里原先应该是片热闹的地区,可是现在却是一片残破,说是街,但已经看不出有街的样子了,两边的屋子毁了大半,甚至不少都只剩下了个光秃秃的地基和一堆砖石瓦砾。

那个领头的衙役停了下来,站到前头吆喝了几句,大致意思这里要建个新的坊市,呆会有工匠过来,他们这六十号人要做的就是把这里清理干净,并且从这一大堆废墟中挑出能用的石料木料,用作建造新坊市。

所谓坊市就是商住两用街区,沿街开店铺,楼上住人,在坊市的另一头有片空地,要搭个高台,平时只是空着,只有朔望之期才有用,也就是初一和十五的行刑日,说白了这里就是个刑台。

徐子桢从没见过正儿八经的邢台,今天算是长知识了,坊市是一个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而行刑之日死囚就会从坊市口进入,一路押到底,也就是所谓的游街示众,然后在邢台上开斩,在这里观刑的人是最多的,远不是别的地方可比的。

那衙役交代完后就坐到了一边,算是监工,这六十人也开始忙了起来,现在离天黑还早,徐子桢没别的想法,只能混在人堆里清理着废墟,一边磨着洋工一边转着脑子。

这一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救人,毕竟这次过来连玄衣道长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耗子拖王八,没下嘴的地儿,而且他这边只有苏**着,徐沫纯属酱油党,起不到什么作用,而河间府驻守的金人据说不下五万人,真要是自己被发现行踪的话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他想来想去也没辙,心中暗叹一声,只能等天黑之后跟徐沫去他老宅里看看,希望能从占他家的金将那里偷听到些机密。

河北路的民宅都以木料灰砖砌成,砖块不大,但是清理起来麻烦,得一趟趟装筐运出,徐子桢也不急,心里默念着权当给金人在刨坟了。

忽然间他的手一顿,动作停了下来,他刚扒开一堆砖瓦,却发现里边赫然有一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只是皮肉早已泛了灰白,要不是天太冷恐怕已经开始腐烂了。

徐子桢的发愣只在瞬间,很快就眼珠一转,脸上堆满了惊恐之色,大声惊叫:“啊!”

那衙役一惊,刚转头看来就见徐子桢叫完后仓皇后退了几步,接着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被吓得惨白无血色,他三两步窜了过来,发现不过是条断臂,忍不住一脚踢去,骂道:“嚎什么?只是条胳膊,又不是死人,赶紧的,别惹爷抽你。”

徐子桢象是快哭出来了:“差爷恕罪差爷恕罪,小人这就收拾。”说着挣扎着爬起身来,侧着身子挪了过去,象是害怕到了极点,将那条段臂拣进筐中。

那衙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了开来,徐子桢却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刚才的这番作派就是为了让那王八蛋放松警惕,别再关注自己就好,现在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而在他身边的徐沫虽然没叫出声来,但同样吓得不轻,脸上的神色一样无懈可击。

而苏三更是没被关注过,在那衙役看来这只是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中年婆娘,完全可以被忽略。

人多力量大,只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就已经有小半条街道被清理了出来,只是太阳渐渐西沉,今天看来是干不下去了,月亮升了起来,那衙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叫道:“都收拾了,回去吃饭睡觉,明天早些开工。”

众人稀稀拉拉地应声,收起扁担箩筐聚到一块,还由那衙役带路领到不远处一座宅子里。

宅子里空空如也早已什么都没了,那六十人先聚在院子里等着,不多时来了几个民夫,挑着一桶热汤和两筐馒头,在场的每人发一份,就这么席地吃了起来。

徐子桢和苏三徐沫就象真的民夫一样,埋头吃着,看起来老实怯懦毫无破绽,过不多时等众人吃喝完毕,那衙役又带他们到了后院,这里有东西两溜厢房,总共有十来间,徐子桢有些讶异,金人居然这么亲民?晚上还能让他们睡屋里?

那衙役站在院子里随手分配着众人,徐子桢和徐沫分到了一屋,苏三和另几个婆娘分到了一屋,其他人三三两两的也各自安排了,那衙役安排完毕后拍拍手走了,一句话都没再说。

徐子桢心中一动,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些古怪,可是屋里还有别人,这时候不方便和徐沫说什么,两人互望一眼,衣服也不脱就这么睡倒在了地铺上。

这一晚徐子桢没有睡实在,一直警醒着,就这么直到了约莫三更时分,徐子桢终于有些撑不住了,眼皮开始慢慢打起了架。

忽然,屋外猛的传来一声低喝,紧接着是一连串尖锐的破空声。

第719章:徐沫家

“啊!”

“呃!”

“不好!”

旁边几间屋子中发出一连串闷哼或是惨叫,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用东西破窗的声音,徐子桢顿时惊得毛骨悚然,猛的坐起身来,屋里其他几人也被吓醒,一个个面无人色地缩在墙边,不知所措。

屋外的嘈杂声很快就停止了下来,接着似乎是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往外走,徐子桢和两个胆子稍大的爬到窗边往外偷看,只见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金兵,手中俱都持着强n-ǔ,而在对面有两间屋子的门已经被打了开来,几个金兵正一人拖着一个尸首往外走,而尸首上无一例外都插了好多支n-ǔ箭,已被扎成了刺猬似的。

那队金兵眼神锐利身手矫健,显然不是寻常军中士卒,很快就将两间屋里收拾了干净,只有月光下的院子里那长长的数条血印在告诉着别人,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徐子桢的背上满是冷汗,他很庆幸自己早早察觉出了不对劲,白天没露出什么破绽,不然的话刚才被拖出去的这些尸首中恐怕就有他一个了。

这些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队金兵出现的神不知鬼不觉,而屋里连块木板都找不到,几十把强n-ǔ齐射时想躲都没处躲,任你武功盖世也难逃一死,就象刚才那些死人里就有想强行破窗冲出来的,可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徐沫更是不堪,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抖若筛糠,他见过死人,可看见死人和看见shā're:n是两个概念,要不是身边还有两个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人靠着,只怕这时他已瘫倒在地了。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徐子桢深吸了一口气,对徐沫使了个眼色,故意装作吓得双腿发软,惊慌地钻回被窝里睡觉去了。

那个衙役没再出现,在他看来这六十个人里该找出的义军已经都找出来了,剩下的都是些苦哈哈的穷人,已经不值得他再监督着了,第二天早上果然换了个寻常金兵过来带剩下的民夫过去开工,徐子桢和徐沫苏三装作昨天晚上被吓坏的样子,战战兢兢地继续着清理的工作。

那个金兵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监着工,连看都懒得去看他们一眼,但却一直不离开,连撒尿都是在一旁就地解决,徐子桢也不急,反正白天就算开溜也不可能到处跑,还得等到晚上。

这一天很平淡地过去了,又到了天黑,徐子桢他们收了工回到院子里,依旧是吃完饭进屋睡觉,那个金兵也拎着一壶酒进了屋,看来打算咪上几口才睡觉了。

徐子桢躺在被窝中,眼睛闭着象是睡熟的样子,但其实却一直保持着清醒,不知过了多久,屋外远远传来打更声,四长一短,徐子桢忽然睁开了眼。

屋里其他几个都早已睡得云里雾里,他轻轻推了推徐沫,徐沫也立刻睁开眼来,白天的时候他就找了个机会和徐沫说了,今天去他家里看看。

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徐子桢侧耳听了听,将身上的棉衣脱下卷了卷塞进被窝,徐沫依葫芦画瓢也照做了,两人来到门口轻轻拉开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在经过那高手衙役的确认后这里已经没了把守的必要,几十个民夫而已,不怕出什么夭蛾子,两人全无困难地溜出了院子,徐沫从小在这里长大,小街小巷的早已烂熟于胸,黑夜中带着徐子桢穿行着,路上偶遇巡夜的金兵,徐子桢也机敏地早早避过。

徐沫家离这里倒是不太远,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两人来到了一扇黑沉沉的大门外,徐子桢望了一下四周,只见这宅子占地宽广围墙高耸,大门外摆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大门上的铜门钹在月光下锃亮,竟是镀了金的。

他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徐沫的家这么大,徐沫似乎猜到了他的念头,低声说道:“我家原是河间府第一富户,祖上数代都是做药材生意的。”

徐子桢顿时了然,这世上两个行当最赚钱,劫道的和卖药的,徐沫家能有这么大的宅子倒是不奇怪了,只是想想徐沫在家破人亡后竟然跑去太原城里行骗,这就有点没出息了。

徐沫的眼神有些黯然,这偌大的宅子原本是他的家,可现在不光家被人占了,连父母家人也都死光了,他从一个纨绔子弟一夜间成了个落拓凡人,这心理上巨大的差异没把他逼疯都算好的了。

徐子桢也不催他,这事换作他也不会心里好受,只是默默地拍了拍徐沫的肩膀。

徐沫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回头勉强一笑:“不好意思徐大哥,跟我来。”说着往旁边一条小巷子里钻去,徐子桢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经过这几天一路同行,还有到了城里后徐沫的表现,徐子桢已经能确定徐沫是真的跟来帮他的忙了,特别是刚才徐沫的眼神,那其中的悲伤思念与无奈绝不是假装的。

不多时两人来到巷子深处,这里是条死路,地面上肮脏不堪,不过在最靠里端竟有一扇被锁着的小门。

徐沫警惕地往巷子口看了看,接着捏住锁头一抽一放,咔嚓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扭头对徐子桢笑笑:“这锁一直都是坏的,放着就是装个样子,我以前没少从这儿溜出家玩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再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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