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 第63节

小贵们都乖乖地回到号里,兆龙各号看了一遍,没有一个人说话,都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可怕的寂静,对峙开始了。

通道值班的都都对兆龙说号里人要抽烟,兆龙觉得绷得太紧更麻烦,答应了,于是乎各号烟雾迷漫,人只是动了动,还是没人说话。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夜间值班队长都点名了,贵州犯还在扛着饿,真不知有什么高人在支招儿,心一劲儿的使,使兆龙他们刮目相看。他走到窗户边,上次倒马桶的罗贵子小声地说:“大哥,您给我口吃的,谢谢了,谢谢了,我饿。”边说边可怜巴巴地拱拱手,央求着。大胡子罗长水过来扇了他一个耳掴子,弱不禁风的罗贵子倒在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板凳上,捂着脸,一副伤心而无奈的面容。别说,打得够劲,眼见着肿。

兆龙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齐心,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不知什么原因。第二天的早饭又开了,让兆龙费解,干吗妥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高人跌大面儿了。操练继续进行,还是老样子,无一点进展,总不能就这样下去,验收是有期限的,交不了差就是无能的表现,从不认输的兆龙出头了。

“哥们儿,都听好了,这监狱也不是我们家开的,大家都在圈里呆过,大道理谁都明白,怎么回事大家门清,这一关谁都得过,抱团应该,但分什么事,走过场要是叫劲不值。验收合格了,谁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么耗着没什么意思,反正丑话都说头里边了,是坏是好你们自己掂量着办。”也怪,这么通情达理地一讲,反而收奇效,队伍有点样了,兆龙只把实在说不过去的单练,这一切,都让在值班室的支队长看个正着。

验收完成了,第一次出工清理坯道,收工时杨铁心跑过来:“兆龙,这帮可真能装,全是锹活,他愣是一手拿锹头,一手拿锹棒,不是装丫的你说是什么,现在不理他们,等真开了工,瞧我不好好弄弄他们。”

兆龙说:“杨哥,你不知道,小贵们大都长在山区,贵州人都背背篓,不习惯用铁锹,这您可别怨他们,农民都笨,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得损点,一帮土匪刚进城,凡事都有个过程。”

“可吃不笨,老嚷着不够吃的,能吃不能干,一群饭桶,臭猪。”

“猪也好,饭桶也罢,赶上这拨了,总得接着,耐点心,这帮家伙心挺齐,留个心眼。”

“哥哥我是那怕事的人吗?只要叫份,就练他们,我肯定第一个上,只要给我留口气,拼俩赚一个,看那地了排子的小样,我一打六,信不信?”

“行,有事打招呼,别客气。”

上午刚说完,下午杨铁心就动了手,因为干活而且出手贼狠,看见围上人来,拿起铁锹拍倒了仨,仗着身大力不亏,又摔倒一个,一铁锹抡过去,将一小贵的脚筋铲断了。完蛋,加刑没跑了。兆龙还得开反省号,加以照顾,好饭好菜自然少不了往里打,烟更不能缺,你说这事闹的。其实呀圈里头打架是很正常的事,不打反而不正常了。形成了残暴的不正常的规律,像一剂调味品,不时刺激和满足人们的需要,主角和配角不断更新,内容不断调换,怎么折腾,离不开血腥和暴力,古老而又离不开的主题——人类的自相残杀,到头来两败俱伤。

杨铁心的事还没完,小贵们竟然当着师政法委书记梁百超的面,告起御状,说是吃不饱饭,馒头不够量,搞的监狱长很被动。

梁副师长是来通知易军并且带来法律文件,得到保外就医的手续已批下来,是来接人的。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易军和兆龙都没有思想准备,在易军的一再要求下,梁副师长才答应住一晚,明天一起走,因为他已答应恩师,一直护送易军上北京的火车。

很快,董监就采纳了易军的建议,由兆龙接替他的位置,但中队死活不放,到最后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只要支队没有要紧的事,兆龙就要过来帮助杂务组管理。

易军没心思凑热闹,迎接梁副师长的宴席由启凡警官代为招待,自己急匆匆地与朝夕与共的患难之交兆龙交代和畅谈。

“兆龙,你先稳住目前的状态,还有一年半的余刑,一定要稳扎稳打,千万不能出事端,能忍则忍,咱们磨难一场,最终的目的就是到社会上找回自己的补偿,也是向社会讨个公道,重新立起来,胜利在望,不可前功尽弃。

第132节:蔫人出豹子

“我知道该怎么做,担心的是你,现在的你状态有些歪,满腔的仇恨报复。的确,我们受到了不公正的惩罚,我也同样,但是毕竟是我们失误,才造成如今的下场,所以,智力是至关重要的,还有事儿要分高低、主次。”

“但是,我相信,只要积累资本,有钱可以买通一切,如今的人已经很现实,社会在进步,而咱们正在倒退,必须用加倍的努力才能赶上,基础我先打,怎么都可以活起来。惟一的担心就是你这个脾气,圈里的风云多变,熬到现在有亮了,你可别让哥们儿失望,咱们已经赔不起了,一个人有几个十年?”

“所以说,你一定要把握方向,分清利害关系,我相信,这世界有咱哥儿俩的一份儿。”

“瞧咱哥儿俩,怎么婆婆妈妈上了,怎么都是你担心我我担心你,是好事,哥们儿打前站,等着你这个精灵回来,共创大业。”

“行了,别捧臭脚,头三脚很难踢,但相信你绝对有这个能力。”

“差不了几个月,现在充上大了,回去后,我很快给你通信地址,随时联系,关键时刻遇上难了,哥们儿电打似的回来捞你。”

“还没走,就希望我出事?”

“经不住考验,是不是羡慕加妒忌产生恨呀?”

“别酸呀哎。出去省着点,憋得够呛,身子是自己的,这是革命的本钱。”

“行,有你的,等你出来时,看我怎么收拾你,保证让担架抬你,是个金刚也打掉你。”

哥儿俩把正经事谈定了,开起了玩笑,易军突然话题一转:“四大金刚人仗义,是个帮手,想到了没有?”

“不愧军师级人物,看出我的用意,不错,肯定要用他们,同时也要积极营救他们,都都和宝全都是四年多,这次减两下,刑期跟我不相上下,哈德门跟我一年前后脚,就是黑头,条件有了,到时候跟你一样办个保外,这人就齐了,人都行敢干,我信得过他们。你发现没有宝全不言不语,但是关键的时候,他肯定冲在骨节上,是个不显山不显水忠实可靠的人。这几个人使好了,能出彩,把不住会有出大事,当然,谁都有私心,关键是怎么对待他们。”

“还有,这哥们儿必须讲的,贵州犯可都是蔫人出豹子,看着老实,龇毛刺儿的可少不了,这毛驴子撩蹶子可没深浅,山里头出来的,喝水都是硬的,秀才碰上兵,跟他们讲不成理,哪个愣头青冒一下,咱犯不着,不是怕他,是不值,尽量把矛盾转移到队长头上,有事就交没商量,别脑袋一热,冲上去了。反正您的主业支队打杂儿,能不进圈就不进,当然,兄弟们的难肯定要帮。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保全自己,大头在外面呢。没你,哥们儿干着没劲。”

“侍候支队老爷,不是我的性格,再招谁不乐意了,非得将军,再说,还得听启干事的吆喝,多别扭呀。”

这句话可能高了点,正好让出来的启干事听见:“殷兆龙,你给我过来,说什么呢你,你媳妇刚走,就过河拆桥。易军,你的哥们儿忘恩负义,拿我不当回事,你说怎么着吧?”

兆龙赶紧上前:“得得得,算我白说,小姑奶奶行不行,惹不起还躲不起,明儿您的话就是圣旨,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么一贫,化解了警花的愤怨,其实也知道不是发火,只是熟了,爱开玩笑,这不她又得词了:“殷兆龙,最后的刑期,归我领导,有个不字,加你的刑,我的召唤,必须电打似的马上办理,不然,走的时候不给你大票(释放证)。”

“不给大票,到你们家吃饭去。”易军帮哥们儿说话,“你还真不敢叫我们进去。”

“你们是老虎呀,还是狼?不敢让进去,别把你们自己看得那么高,还能吃人不是?”

“我们北京来的两只饿了十年的恶狼,把你撕成七七四十九块,暴尸沙漠。”

“多谢了,正愁没人搭理。易军留个电话,别卸磨杀驴,这话还是跟你们学的呢,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我是要给你留呢,将来无论是开会、学习、旅游或者跟你老公旅行结婚,我都十二万分地热烈欢迎,千万别不打招呼,灰溜溜的来灰溜溜的去,别说我们北京人不仗义。”

“行,态度端正,明天办手续吧,你的底案保留在这儿,因为你是保外,不是刑满释放,到了你的刑期,我才能发函寄过去。说归说,逗归逗,这不是玩笑,得正规。”

“知道了,监狱长助理。”

“你也挤对我,不想走了是不是?”

“兆龙,据可靠消息,启警官有可能升任监狱长助理。小心哟,这是个厉害位置,往董监上点药水,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易军又变得庄重:“启干事,我们哥们儿到与不到的地方,多包涵。问候你的家人好,祝老人家长寿百年。你呢,如花似玉,美丽照人,永远年轻。”

这几句话弄得启干事眼睛有些湿润,直说:“谢谢。”呆了这么长时间,人都有感情,冷不丁一个熟人要走,不免有些想念。

易军跟着梁副师长走了,圈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走一个对犯人们没有任何影响。既不眼红,也不会生气,只要不死,谁都会有那一天,只不过早晚的事。

兆龙猛地离开圈,还不适应,忙完支队就往圈里跑,找自己的哥们儿,一天不见就觉得缺点什么。劳改队整犯人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很快打散了他们的编制,这一下,一个号可就南腔北调了,新疆本地的、北京、四川、贵州,讲的话是尖细粗,热闹非凡,圈里人也很好沟通,但就是小贵们难摸透,他们自己跟自己人用鸟语讲话,谁也听不懂,够另类的。

第133节:贵州呀十万大山

宝全当上了杂务组长,随着天气的变化,很快进入了最后一个半月的会战阶段。还真别说,小贵们的身体素质比川军们强得多,拉起车来,只见车嗖嗖地动,人在下面玩命地往前蹬劲,干的多吃的也多,得大伙房每次的加餐都得加倍,否则不够吃的。小贵们饭量惊人,一人十个八个馒头是正常,晚上还得请示中队,每人留一个馒头夜里吃。为了安全破了例允许留干粮过夜,能吃不是坏事,也不是寒碜。可这一干完了活,可就留下了后遗症。

人的胃的空间有限,干活的时候,胃承受了很多粮食的喂塞,而劳改队,你不干活就得定时定量,这时,一下子就承受不住如此悬殊的比例,胃不发出抗议,那才怪呢。不少小贵饿得夜里经常起来喝水充饥,经不住饿的他们,开始要求干活,以便争取温饱。

不知道谁提出个骚招儿,账上有钱可以买粮食,可一查账,一百多块的就是大户了,新疆每月八块钱的生活费,这还不够买烟的,劳苦大众占绝大多数,这个建议被否定了。

无奈之下,只得四下出去找活,装砖成了每天抢的肥活,多装个一两车,不但有烟抽,而且馒头加半斤,还能让司机带个油炒咸菜。抢着抢着,就打起架来。

动手的是陈小路和丁宝奇,出手还挺快,没等黑头反应过来,丁宝奇已经花了,让炉子盖砸的,缝了九针。关反省是没的说,饭没加上,反而倒减了量,吃上反省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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