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 第45节

“兆龙,为了英子,为了我,千万要好好地活着回来呀,什么事都要忍,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兆龙心里也不是滋味,同时也被费青青的真实情感所震颤,他拍拍她的肩膀:“又不是去送死,争着去的目地就是早点回来,你要多快乐,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第85节:北京,别了

费青青带着哭声回答:“说得好听,上嘴唇碰下嘴唇,真有那么轻松吗,要是好事,全去,这是发配,你懂不懂?”

兆龙无奈地:“就算是发配,又不是龙潭虎穴,好男儿志在四方,什么罪都得受,什么苦都得吃,吃得苦中苦,方做人上人。”

费青青更不干了:“这是给自己找借口,在北京我照样能给你办出来,你中的哪门子邪气,人家跟我说,别人都闪张,你却死气白赖跟喝了蜜蜂屎似的,非要过去。不知道你脑子是哪根弦坏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你为我想过吗?”一副咄咄逼人、得理不让人的样子。女人要为自己暗恋的男人较起真来,还真不好崴咕。

兆龙硬着头皮解释:“哥们儿谢了,生米已煮成熟饭,再说,我也有一定的计划在里面,我保证全须全影地回来,我的小姑奶奶,就剩下给您跪下了。”一句话,不但费青青破啼为笑,把周围的家属们也逗乐了。

“死样儿,我告诉你,要是少了什么物件,殷兆龙,我费青青跟你没完。”也只能这样了,费青青心里清楚,气是自己生的,还得自己消,但是,格外的担心还是在情理之中。

面对费青青这么大胆地袒露自己的情感,兆龙有说不出的痛楚,他知道又惹上了感情官司,真是件无言以对的事情,好在不是在社会上,还需要一些时间,早晚是要面对的,但是从内心还是感激费青青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份人情终归是欠下了。面对费青青,面对英子,他无法作出任何选择。

现场别离的场面很惨,父母、妻儿老小,无不以极大的担忧,承受着心理上沉重的压力。作为当事人的犯人,更是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亲人的思念,远隔千山万水的别离,前途莫测,一片渺茫,不知什么厄运当头,面对此情此景,兆龙也陷入了痛苦的思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沙漠大押解开始。

总指挥宣布:“遣犯工作开始,请队员们注意,干警同志们注意,听从指挥,服从管理,有任何越轨行为,格杀勿论,以非常时期特别论处,行动。”

哥们儿真够挂相的,也够惨的,左手提着塑料水桶,小塑料袋里装着咸菜和两块烧饼。普通犯人合戴一副手铐,重刑犯还被套上三十六斤的脚镣,行动缓慢,跟一群逃荒的似的,依次登上挂有武警牌照的大轿车,报数点名。

三时整,几十辆警车,齐齐地打开警笛。一时间,警灯闪烁,尖利的警报器发出的声音,让所有的犯人都心头紧了起来,一切给人以莫名有的压迫感。押解八百名囚犯的车队缓缓地开动,兆龙和同犯们眼瞅着望穿双眼的监狱大门敞开着,两边每隔三米全副武装的武警,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刺刀的反光,雪白的手套紧握钢枪,枪口对着走过的车队。

前导车不时喊着,警告妨碍车队的车辆,每一辆大轿车后面是一辆警车,一辆敞篷卡车,车头架有机关枪,整车荷枪实弹的武警。警报器的长鸣,令京城百姓驻足长立,观看这难得的景观,沿途十米间隔,同样站立有武警,每个哨位,还多了警察。车队行至十字路口,十几辆警车早已等候于此,无数的军警如临大敌地监视着车队的行进。

久违的街头景色,吸引了囚犯们的目光,根本没有人听从警告低下头,已经不管不顾了。

畅通无阻的车队很快开到了丰台军用站台,站台上早已警戒完毕,同样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尤其是站台上隐隐的有一股煞气,列车就像一个装了相当当量的炸弹,只要扣动起爆口,随时可以爆炸,所有的杀人武器都指向黑色的人流,气氛太紧张,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三点三十五分,犯人在严密的监视下,开始陆续登上押解的专列,对号进入车厢,两边的窗户早已被十分结实的钢筋焊接成铁栏杆,这是与其他普通客车截然不同的明显特征。

四点整,押解总指挥向押解部队和专列车长发出了启程的命令。

专列一声长鸣,缓缓驶出车站。

兆龙望着闪过的楼房、人群、车辆,心里头暗暗地想着:北京,别了。

此时此刻,车厢内没有一个人打闹、说话、嬉笑,这么快就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到一个不知是福还是祸的遥远的大西北,焦急、忐忑不安全都摆在众人脸上,除此之外,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自己的亲人,也许他们就在观看的人群中,他们流着泪水为自己的亲人送行,车厢内的气氛太压抑。囚车的防范措施非常严密,连挂衣帽的铁钩子都卸了下来,没有任何的器具可以利用,重刑犯的位置被安排在里面座位,靠窗户的只是普通犯。为了双保险,对铐的犯人不是并排,而是对座,这时候可不管你舒服不舒服,别扭不别扭,安全第一。临通道口座位,全部是押解的干警,他们同样不允许走出车厢,车厢的武警战士可以在紧急状态下行使武装镇压、特殊处理的权力,而惟一可以在各个车厢行走巡视的只有戴黄袖标的执法队。

小人书、扑克牌、各种棋类发了下来,为的是减轻押犯的压力,给一些小小的娱乐自由。兆龙和易军斜对面,这边是屁连子连建国,那边是大锛儿头马超——四宝子的得力干将,对过的是长座椅,排列的是黑头、猩猩诸浩、老尤子尤永华。

黑头永远改不了自己好动好说的性格:“嘿,哥儿几个,别沉着呀,这有什么呀?”

第86节:新疆锻炼人

隔着一排的麻庆山也欢上了:“没错,没什么新鲜的,这日子口儿,队长不敢惹咱们,发生事端谁也负不起责任,叫板就招呼。上次我来,队长人人都写了遗书,只要不出圈的事,咱们怎么都行。”

都都逗他:“麻子,你怕枪子吗?”

麻庆山回击他:“你不怕,你丫往上冲呀。”逗得一车厢人哈哈大笑,他来劲了:“都不言语,我先来一段,你说这法律吧,有时也挺公正,咱们是良民,犯的是小错,谁还不犯错误呀,八三年严打,跟我关一号的有一老×,在西单街上卖包子,哥儿几个得竖起耳朵,这包子可不是别的馅,是人肉馅的。”郑大顺插了一句:“净吹牛。”

麻子反驳他:“谁要是吹牛,谁是孙子。”隔着三四排的哈德门接话了:“有,确实有这事。”麻庆山说:“井里的蛤蟆你才见过多大的天呀,那时候,咱北京不是有不少外地的小孩弹棉花吗?这东西就将小孩骗到家里,三下五除二给宰了,剁吧剁吧就当肉馅包子卖,还真不含糊。第一批严打公宣,第一个就是老东西,拉出去冒了。”

“够黑的呀。”黑头搭上一句,“我听说这案子出来以后,西单的包子没人吃。”

大锛儿头马超也加入了进来:“我在七处时,姚姐也在。”

兆龙问:“谁是姚姐?”

都都接上:“姚景云,在天安门广场撞死不少人的那个女的。”

大锛儿头说:“听看守讲,外边好些人都说他们单位头孙子,不少人保大姐,要求给留条命,可中院的那帮刽子手不答应,硬是死刑。执行那天,我记得特清楚,从来不聊天的看守过来跟我们说,姚景云冒了,穿了一身红色的西服上路,那天人挺齐的,不知谁带的头,整个一天号里没人吃饭,抗议绝食一天。反正,姚姐挺让人佩服的。”

兆龙问麻庆山:“新疆队长怎么样呀?”

麻庆山回答:“分怎么说,如果咱们去的是老圈,还好点,有老人还在,要是新圈,那可就不好说了。为什么呢?兵团有十个工业师,两个农业师,直属中央,不归地方,天高皇帝远,自成一派,地方势力抱团,新疆成份也复杂,什么人都有,乱着呢。兵团人实在,也傻,让这帮北京人弄得够呛,挺恨北京人的。但是他们本地的犯人又玩不转,没辙,只有用咱们。我估计呀,这次不光是咱北京,全国各地都有动作,瞧好吧,到时候有热闹看。”

“这话怎么讲?”兆龙问。

“兄弟,明摆着的事儿,这圈里讲究的就是地域观念,这政府也坏,他不是一个中队一个地方,给你打散了,一个中队哪的都有,互相残杀,找出矛盾,利用矛盾,发现问题,消除隐患,明白吗?要不我说新疆锻炼人呢,玩真活的,还得是那鬼地方。”麻庆山道出了不少真经。

眼尖的屁连子突然指着外面:“哥儿几个快看,一辆警车追着咱们呢。”

众人往外一看,一辆警车风驰电掣与列车平行向前疾驰着,是一辆高级警车。

易军心里挺烦,干妈没来接见,总觉得见上老人家一面,安慰一下,他知道老人心里也难受,娘儿俩的感情挺深,就说了一句:“看它干吗呀,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侃会儿,比什么都强。”

兆龙看出易军的心思,赶紧扯出一个话题:“哥儿几个看见没有,咱们上车时,一个大铁箱子被十几个人押上了车厢,我听了一耳朵,说是安置费,全是现金。这怎么回事?麻子。”

麻庆山解答:“哦,上次我们走也是,据说是一人一万,由北京市政府掏钱,人家不会给自己背负担,这钱是为了购置生产工具、生产资料、建监舍,还有咱们解途的路费,上次我们每人八百,紧接着的第二批听说是一千二。”

“开饭了。”干警们喊了起来。

晚饭是大米饭,用大肉肠炒的黄瓜,另外每人一截大肉肠。马中也在押解车厢,他走到兆龙前面,让发饭的队长多拿了四根肠给兆龙,兆龙也没说谢,接了过来。马中说了句:“踏实呆着,别招事,需要什么言声,不够就要。”

大锛儿头挺服气:“兆龙,你真挺耍得开的。”

兆龙没说什么,掰了一截给他,又将几根肠分了一下,他真没当回事,他与马中的友情,这帮傻×是不会理解的,根本不存在赤裸裸的交易,有的只是相互尊重。

“要进站了。”有人喊道。

兆龙抬头望去,果然沿途的两边开始有零星的武警、警察,随着列车的前移,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形成在北京上站的景象,无数个全副武装人员严阵以待,等待着专列的停靠加水。

火车缓缓进站,很快要停稳时,屁连子突然指着站台:“快看,是那辆追赶咱们的警车,司机是个女警花,还有一个老太太,肯定是小不了的官。”

易军顺着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立在站台上,晚风吹拂着她的白发,手里提着一个公文箱——没有接见成的干妈等候在那里,易军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不知内情的屁连子:“你掉什么眼泪,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哥们儿?”

兆龙制止他说话:“别他妈的胡说,那是易军的干妈,没接见上,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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