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74节

潘世贵沉下脸:“此事成败,关系脑袋!如今,咱们看是替狗日的孙敬山在措屁股,可说到底还是为着救自己!那浙江巡抚卢焯已经端了孙敬山,皇粮被换之事,卢焯也已知道,浙江清船到达通州码头时,刑部定会派员协验。只要咱们抢在前头将皇粮换回来,让他们抓不到实证,就不用怕卢焯手里提着的那根拴蚂炸的绳儿了!”

方官员:“潘大人放心!下官已经沿运河告知下去,浙江港船到达各道闸口,即刻开闸放行!若是数帮帮船在河中相遇,一律给浙江嘈船让出水路!”

潘世贵:“好!此事办得越扎实,咱们大家的脑袋就越结实!”

4.运河上夜航的槽船。夜。

数十支碗粗的紫色大篙齐齐地落水,数十个长茧的肩窝深深地抵着大篙,数十双扁平的赤脚重重地拍打着船板,这使得那赤铜色的船体像山一般地一座座往前移动着。这是航行在运河之上的浙江漕运船队。高帆巨篷,七星红灯,大船一条紧跟着一条,逶迤在水光破碎的河面上。船上不时传来运丁和船工冷不防的嚎唱声:江湖三代无老小!光棍没钱常戴孝!好汉头上转着大风车哎!买个老婆是大脚!……

喊唱声中,那紫色大篙一次次地落水,船队缓缓前行。

5.“大红孩”头船舱楼内。夜。

一钵吊挂着的大油灯下,两只合着的大海碗猛地掀去了一只,十多颗油光光的男人脑袋凑了过来。大碗里,两条漆黑的斗鱼在对峙着,尖嘴对着尖嘴,摔不及防地向对方发起进攻,搅得水花四溅。一条斗鱼被咬得急摆尾巴贴着碗沿狂逃。斗赢的那条紧追不舍。“白爷赢了!”观战者中有人大声喊,“给白爷上酒!”

有人抱起酒坛,往那大盖碗里筛上酒。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将碗端起,大口喝于。

舱里响起一片喝彩声!那只手咚的放下酒碗,突然向着大海碗里伸去,将那条斗赢的鱼儿一把抓住,重重地扔在地上,然后抬起了脸。

他是漕船帮主白献龙。白献龙扔了鱼,推开大碗,双拳虚握着,平放在桌上,扫视着身边发懵的运丁们:“今儿个我白爷换了个玩法,各位都见了!往后该怎么玩,都看明白了么?”

无人做声。

白献龙:“这么说,都没明白过来?”

运丁们相互看着,谁也不敢说话。

白献龙扫视左右:“怎么,没人明白我白爷的意思?”

“白爷!”运丁曹三两长着一张瓜脸,笑道,“白爷的意思是说,谁想死,谁就去争胜!谁不想死,谁就别争胜!”

白献龙一拍曹三两的脑袋:“曹三两说得好!我白爷扔了的,是那条斗赢了的鱼!这不是我白爷恨它得了胜,是气它得了胜!这东西像人,得了胜,还追着咬!

白爷不喜欢这种张狂的东西,哪怕你打胜了,你也不是真有底气!……你们记住,往后,谁也别在漕船上争胜斗强!都在一条船上吃皇粮,都是一家弟兄!谁想把谁给压了,争个虚脸,那就别怪我白爷脚板子下得重!“

他抬起一只大大的赤脚,用力一跺,啪的一声,斗鱼化了酱。众运了面面相觑,猛地清醒过来,退后站成一长排,齐齐地抱拳一拱,壮声道:“光棍不打人,外出无人打!”白献龙重喝一声:“跑漕船的,只有千里交情,没有千里威风!”

众运丁齐声:“千里不带柴和米,万里不带灯油钱!漕船弟兄是一家!”

“啪!”桌上重重一声响,白献龙突然怒声道:“既然都明白着,可为什么还有人为着几筐私运的瓷器、几斤私带的硫磺,就将自己的弟兄打瞎了一只眼睛?”

说罢,双目直逼曹三两。曹三两的脸白了。

白献龙一摆手:“扶上来!”

舱门外,两个船工架着一个大个子男人进来,这男人满脸青肿,一只眼睛像个血窟窿,显然是瞎了,一进门便朝着白献龙哭道:“白爷给我做主啊!”

白献龙喝:“站直了!”猛回头,厉喝,“曹三两!漕船的规矩你是懂的!自己说吧,该怎么处置!”

曹三两跪了下去,大哭起来:“白爷!兄弟一时糊涂,犯了漕规!白爷饶了兄弟这回,兄弟甘愿……”

“住口!”白献龙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怒声道,“漕规之中没有求饶这一条!

——凭着你这一跪,更得按重罪处置!来人,给曹三两挂鸭笼!“

曹三两惊得一屁股坐倒,大嚎起来:“白爷!让我死个全尸吧!白爷啊!你老人家要成全我!

两个运丁上来,往曹三两腋下一操,挟着就往外走。

6.船尾。

一只水淋淋的大竹笼从水中被拖上船来。插在笼门上的大竹销拔出,笼门打开。

曹三两被塞进笼子。宠门关上,上了销,还绞上了麻绳。装了人的大“鸭笼”被抬起,抛下了河。顿时,从笼里传来曹三两的呛水声和哭喊声:“白爷!留我个全、全尸吧!白爷……”

长长的绳索拖着笼子,在河水中一沉一浮,那笼里的曹三两像鸭子似的,一会儿沉下一会儿又冒起头,折腾了不多会,他口中便呛出血来。

站在船板上的运丁们默默地看着。船楼的阴暗处,站着一个长身青脸的武官,也在默默地看着。显然,这武官在竭力克制着自己。他是领运守备金大牙。

一运丁悄悄过来,低声:“金守备,曹三两可是咱们自己人!此次在清江浦换粮,还得靠他把船上的运丁和舵工引到岸上去!”

金大牙的半边脸从暗处露出,压低声:“沉住气!你去告诉弟兄们,谁也不准在事成之前给我惹麻烦!”

运丁:“明白了!——什么时候动手?”

金大牙:“那湖广开来的五条粮船,到了么?”

运丁:“已有快船递来密信,粮船已到清江浦!”

“好!”金大牙半边脸上那块像烤焦的麦饼似的大疤一亮,“等到白献龙带人上岸了,就动手!”.运了看看天:“听把舵的老大说,这船越近清江浦的河面,就越是有点儿怪,像是要起寡妇雾了!”

金大牙:“有雾就好!就是老天爷在成全咱们!”

7.养心殿寝宫外廊。夜。

张公公打着宫灯,引着刘统勋急步走来。

8·寝宫内。

乾隆还没睡,显然在等着刘统勋,见他进来,急声道:“延清!浙江巡抚卢焯密奏潘世贵的贿银案,刑部查明了么?”

刘统勋跪下:“启禀圣上,经微臣查核,从杭州孙敬山处密送到京的银两,都是通过苗宗舒之手!如今苗宗舒已死,那贿银者孙敬山也已死,对证无人,潘大人自然不肯认账!”

乾隆:“卢焯的密折中不是分明写着,贿银之中有三成是送到潘世贵手中的么?

他有何证据?“

刘统勋:“卢大人搜到了孙敬山的贿银记册,上面写着潘世贵的收银之数!”

乾隆:“这贿银册上的字,是潘世贵亲笔?”

刘统勋:“那倒不是。”

乾隆:“既然不是潘世贵亲笔写的收单,怎么就不能断定是有人欲加害活世贵呢?——延清,朕这么晚了还传你来,就是怕再有冤狱啊!朕一想到屈死在狱中的那位葛九松,心里就如刀铰一般!朕,坐在了龙椅之上才想到,这做皇上的,要是有半点浮嚣的习气,那准坏事!”

刘统勋:“卢大人另有密札寄我,透露了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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