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15节

乾隆:“那还等什么?”

刘统勋:“只等皇上御旨!御旨一到,微臣就是这棺中之人了!”

乾隆:“你知错了?”

刘统勋沉默。乾隆:“怎么不说话?”

刘统勋:“微臣不知错!微臣送上《千里饿殍留》,是为了让皇上莫忘雍正四年天下大旱,六省境内饿死百姓三百十九万之惨状!也为了让皇上莫忘雍正九年天下大涝,八省境内饿死百姓四百七十六万之……”

“别说了!”乾隆重声:“你以为朕是个睁眼瞎么?”

刘统勋伏下身去:“臣不敢!”

乾隆仍绕着棺材走着,问刘统勋:“如果朕杀你,百官们会怎么说?”

刘统勋:“百官们会说杀得好!”

乾隆:“为什么?”

刘统勋:“因为这个杀字从皇上口中所出,百官们不敢说杀得不好。”

乾隆:“如果朕杀了你,百姓们会怎么说?”

刘统勋:“百姓们也会说杀得好!”

乾隆微怔:“这又为什么?”

刘统勋:“百姓们说杀得好,是因为百姓们在想:这个被杀之人的鲜血,迟早会擦亮皇上的眼睛!”

乾隆语塞。刘墉抬脸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父亲,脸上流露出对父亲的深深钦佩。许久,乾隆站停了,低声道:“将格盖合上!”

刘统勋一愣。

刘墉一愣。

乾隆厉声:“怎么不动?将棺盖合上!”

刘统勋和儿子急忙爬起,奔到棺旁,从地上抬着沉重的棺盖,轰的一声将棺身合上了。父子俩复又在原地跪下。

乾隆:“今年是个大灾之年,看来已是十有八九错不了的了。刘统勋,你给朕一个说法。”

刘统勋让自己定了下心,大声回道:“大灾之年必有大盗!”

乾隆:“这‘大盗’指的是什么?”

刘统勋:“大盗有两类,一类是聚啸民间、趁灾打劫之盗,二类是那些趁大灾之年狂贪暴敛的墨吏!”

乾隆目光一亮:“你说,朕怕的是打家劫舍之盗,还是狂贪暴敛之盗?”

刘统勋:“皇上改元之始,天下归心,还有能让皇上惧怕的事么?”

乾隆:“皇上也只长着一颗人胆!”

刘统勋:“可皇上的这颗胆,大如日月!”

乾隆摇了摇头:“不,朕那晚在乾清宫称水,就已经胆怯了。”

刘统勋心头猛地一热,他已感觉到君臣之间不知不觉都已在推心置腹。刘统勋内心的声音:“这可是皇上的推心置腹之言!难道皇上忘了《千里饿殍图》给他带来的雷霆大怒?难道皇上是在有意引我再说错一句话,好让我心服口服地躺进这口棺材里去?……嘿!真以为我刘统勋怕做官么?不!我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让我怕的东西么卜……今日该豁出去了!”

乾隆把手抚了抚棺身,道:“朕不想瞒你,皇阿玛驾崩至今,朕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朕一闭上眼睛,皇阿玛就会站在朕的面前,朕就再也睡不着了。

朕时常想,皇阿玛为何不肯离朕而去呢?难道皇阿玛对朕治国安民的雄心还有疑虑么?朕想不明白。可是,那晚在乾清官称水的时候,朕突然明白过来,皇阿玛这是担心朕保不住一件东西。你可知道这是一件什么东西么?“

刘统勋脱口而出:“国玺?”

乾隆:“不,不是国玺!是人胆!”

刘统勋目光一震:“人胆?”

乾隆:“先帝在世的时候说过,人无胆量如同国无明君!想办成天下大事,没有胆量,万万不成!那晚,朕见得黄河水验出了灾年,就已经先是胆寒了三分。为君尚且如此,还如何要求自己的臣子壮起胆气来呢?”

刘统勋:“微臣明白了,皇上是想要微臣替朝廷办几件有胆量的大事?”

乾隆猛地回头,看着目光急切的刘统勋。好一会,乾隆道:“正是此意!朕来见你,是有几个字想让你看看!”

手一示意,侍卫将孙嘉淦那件印着血字的白内衣取了出来,在刘统勋面前展开。

刘统勋望着血衣,眼皮狂跳;刘塘望着血衣,眼皮也狂跳,满衣印着“求死”血字!

乾隆:“这是孙嘉淦大人从刑部大狱带给朕的。他是想告诉朕,打开牢门,洗雪冤狱,知贤而用,已是刻不容缓。”

刘统勋:“古人说,国有贤人而不用,是国家的大耻。”

乾隆颔首:“国有三不祥,你可还记得?”

刘统勋:“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样。”

乾隆:“这三不祥,最不样者,当是‘用而不任’。朕看到这件血衣之时,想到的,不光是打开牢门。朕在想,朕要施行治国之策,不仅要启用有胆有识的贤能之才,而且还得委以重任!非此,就不是知贤用贤!朕以为,重任委用贤能之士,更是刻不容缓!”

刘统勋:“在臣的眼里,这满衣的‘死’字,其实只有一个字。”

乾隆:“哪个字?”

刘统勋:“死!”

乾隆一震:“仍是同一个字?为何这么说?”

刘统勋:“求死而不死,必无死可惧!无死可惧者,为国效命,必死心塌地,死而后已!”

“说得好!”乾隆双目放光,“你能从‘死’字之中再看出个‘死’字来,已是明白朕的意思了!朕想告诉你,朕要你接替葛九松的未竟之职,出任刑部侍郎,为朕管好两件宝器。”

刘统勋:“哪两件宝器?”

乾隆:“一把尺!一把刀!”

刘统勋动容:“微臣记住了!这把尺就是皇纲,这把刀就是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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