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12节

法师向着运河边的吼声走去,法师的芒鞋踩在浮土上,烟尘滚滚。

23.阁楼上。

米河用力从地板上站起来,奔到楼梯口,双膝咚的一声跪下,趴在黑幽幽的窟窿边,朝楼下大声喊:“梯子——!给我梯子——!”

已被锯去扶梯的楼道像一眼深井。

米河抬起脸,失神地看着从屋顶上一直垂到楼下的长绳。许久,米河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笑起来,猛地坐起,一把抓过了绳子。他双腿一缩,身子已在绳上。他为自己能想到缘绳而下的主意感到兴奋,呵呵地笑了。可是他只笑了一半便停住了——绳子在他脚下断了!显然,牛大灶割断了绳子!米河吊在半截绳上,身子在半空中晃荡起来。

定格。

第3集

1.运河高岸。日。

明灯法师爬上高陡的河岸,眼前立即映入了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堤坡上,千头攒动,吼声鼎沸,火光逼天!

这里正在举行祭河仪式。法师摘下了脖间的念珠。

高高的祭台上,架着一面丈八大鼓,身穿淄衣的祭师敲响了鼓面,鼓声震耳欲聋。十二条光裸着上身的汉子牵着十二条披着红袍的水牛走了出来,在河边一溜排开。十二把雪亮的牛刀当嘟出鞘!

法师手中的念珠在飞快地转动。

2.阁楼上。

四幅祖宗画像一卷卷打开,挂在了墙上。

上了楼来的牛大灶挂完像,对着呆立在一旁的米河说:“少爷!您别怨我牛大灶,是老爷要我这么做的!您……您就跪下吧!”

米河没动。牛大灶:“少爷,米家的祖宗像都挂出来了,我要想不动家法,也不行了!”

米河还是没动。牛大灶几乎要哭起来:“少爷!自从我接到老爷从京城捎来的信,我就天天给你烧香,求菩萨保佑你别往楼下逃,别让我这个连鸡也不会杀的老奴拿鞭子打少爷!……可少爷你……你没接住我烧的香火,还是要逃!……少爷,这就叫老奴不能……不能不打你了!——你、你跪下!”说着,他撩起宽大的棉袍,从腰带上取下鞭子,往一桶冷水里浸了浸,提在手里。

米河似乎没有注意到牛大灶手上的鞭子,只顾看着墙上的画像,笑问:“这么说,这画上坐着的,都是我的祖宗?”牛大灶:“是你祖宗!”

米河:“他们也都在锯了楼梯的阁楼里读过书?”

牛大灶不知如何回答,硬着头皮道:“就是!”

米河:“他们想下楼,也得跪着挨鞭子?”牛大灶:“就是!”

米河:“他们后来都做上官了?”牛大灶:“就是!”

米河:“他们做了官,就把儿子送上阁楼,再把楼梯锯了?”

牛大灶:“就是!”

米河:“我将来做了官,也要变成一幅画,往墙上挂?”

牛大灶:“就是!”

米河:“这么说,你打我,就是打墙上的这些画?”牛大灶:“就是!”

米河:“那好吧,你把墙上的画给我打烂了。”牛大灶愣了:“少爷你……你不是吓唬我么?老爷可没让我打画上的祖宗,老爷让我打的是你!”

米河回脸看着牛大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早晚要变成墙上的画,你打画,也就是打了我!”牛大灶哭丧着脸,跺脚:“少爷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越读越犯糊涂了?你、你莫再说话了,我……我今日要是不打你,就对不起老爷!”

他呜呜哭着,举起了鞭子。米河:“你真要打我?”

牛大灶:“不是我真要打你,是你逼着我打你!你要是敢给我发个誓,从今往后不跑了,我就不打你!”

米河:“你把鞭子都举起了,要是不打我,你就是对老爷失信了。”

牛大灶又跺起了脚,哭着:“小祖宗!你让老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了!老奴不如学你的样,往楼下跳去,摔死算了!”

他朝黑窟窿扑去。“慢!”米河喊了声。

牛大灶一只脚已经悬在窟窿里,急忙收回了身。

米河不再做声,默默脱去身上的衣衫,裸着上身,对着祖宗画像跪了下去。牛大灶颤着厚厚的嘴唇:“少……少爷,你……你让打了?”

米河双手俯地,低声:“让打了!”

牛大灶:“老爷说……说了,要打就要……鞭鞭见血!”

米河:“鞭鞭见骨也行。”牛大灶抹去泪,狠狠心肠,重又举起鞭:“少爷!

你闭上眼睛,要是痛了,你就喊一声!“

米河:“打吧!”牛大灶扭过脸去,万般艰难地重重抽出一鞭——啪!米河的背上浮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又是啪的一声。米河背上血珠飞溅!

牛大灶放声大哭:“少爷!你快喊痛啊!快喊啊——”

米河咬着牙,伏地不动。牛大灶突然发疯似的对着自己挥起了鞭子,嘴里嚎嚎叫着。他的脸上、脖上淌起了血。鞭梢呼啸。墙上的祖宗画像被鞭梢扫得纸片飞扬!

窗台上,栖落着灰哥儿,一双黑黑的眼睛在看着这一切……

3.运河高岸。

明灯法师手中的念珠急转。祭台上,巨鼓又猛击了三下,水牛对着河面跪倒。

牛刀高举!明灯法师的念珠突然停转,他大喊一声:“不能杀牛——!”

众惊,抬头看着不速之客。

法师大声道:“我是明灯法师,从黄河而来!黄河今年异象昭显,大旱无疑!

旱情蔓延江南,亦成定势!贵地若是沿袭旧俗,屠牛祭河,以求涝时退水而荒弃修塘蓄水之法,必将旱上加旱!“

众人惊惧,纷纷议论起来。

高站在祭台上的祭师嘿然一笑,厉声:“何方野僧,竟敢在我堂堂钱塘县米镇之域大放妖言!来人!将野和尚乱棍打出十丈之远!”

一群红裤裸背的乡民举着棍子,蜂拥而上,对着明灯法师一阵乱打,连拖带拽地把法师拉到了河堤下,推倒在一潭泥坑里。法师满脸淌着血,在泥坑里挣起身,悲声喊道:“修塘蓄水乃是保命之策啊——!”

祭台上,鼓声再次大作!十二支火镜朝天抬起,一阵铣响,牛刀砍下,十二道血柱顿时冲天!法师闭上了眼睛,口中念起佛号。牛头一颗接一颗抛进运河。河水中,牛头沉浮。祭师登梯站上鼓面,威严地扫视着蚁集的乡民,突然双手指天,大声喝问:“今年是什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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