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1节

天下粮仓 作者:高峰

内容简介

1735年,雍正皇帝猝然驾崩。

乾隆在登基的第一个年头就吃惊地发现,粮食生产和国粮储备之“第一紧要大事”全面失控。

围绕粮食接连发生“火龙烧仓”、“阴兵借粮”、“耕牛哭田”等惊世奇案,更使25岁的乾隆感觉到大清国的生死存亡。

危难之际,刑部尚书刘统勋扶棺履任,统领全国查案赈灾之职。仕途通达的仓场侍郎米汝成在丫鬟柳含月的辅佐下,在与总督苗宗舒的争斗中艰难胜出,身后却难以留下清白名节...

天下粮仓(第一部分)

认识高锋,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没想到我们都悟入其途,在影视界成了编剧朋友。关于诗歌、关于小说,我全都以剧本的形式表述其中的理解了。但是高锋真正让我大吃一惊的便是这部《天下粮仓》和《天下粮仓》的诞生过程。作为一个作家,高锋和《天下粮仓》一定会成为文学界、影视界的一个历史存在。

上世纪九十八年末的秋季,我组织召开了一个电视剧创作的务虚会。浙江省影视界优秀的制片人、编剧、导演大概悉数参与其中了。高锋谈了一个关于粮仓的创意:一座粮仓,一队漕运,一条运河,一批巨子,一个朝代,一方天下。乾隆元年的农业文明时代,高强度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冲突,都构成了有意味的可供艺术表达的影视元素,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一批屏幕上尚未出现过的艺术人物形象将会从高锋的笔下缓缓走来。我相信,高锋的苦日子开始了,我更相信,高锋向艺术高峰攀登的好日子来到了。我说了许多“不”,不练虚功,不要浮躁,不追时尚,不赶热闹。然后又从高锋直率的目光里,读到了一种叫做坚定的东西。

我可以想见高锋在其后的两年时间里,为《天下粮仓》的每一粒米都耗尽了心血。这一粒粒浸染了高锋心血的米,养育了一批血肉丰满的历史人物形象。米河、刘统勋、米汝成、卢焯、田文镜、柳含月、苗宗舒、潘世贵、乾隆、卢蝉儿、小梳子、李忠、高斌、顾琮等众多的性格鲜明,内涵丰富,复杂而又独特的人物,将为我们在很长时间里提供着所谓兴奋、所谓愤怒、所谓震撼、所谓击节赞叹、所谓扼腕叹息。米河,这个后来有了六品顶戴荣身的年轻人,在农业文明营造的高度封闭的社会框架里,基于人性的自有人类以来就具有的秉赋左冲右突,以至于被认为性格乖张就是老百姓叫做那个“疯”的东西。

正因为此这也成了他的形象符号,成了《天下粮仓》的先进意义;刘统勋的社稷江山观和嫉恶如仇的是非观,包括视乌纱帽为身外之物然以乌纱帽治乌纱帽的智慧显示,怕会为读者津津乐道;以俭朴形象勤于政务的米汝成,弹精竭虑不惜为其子米河实现男儿当为江山栋梁之志,甚至不动声色疯狂敛财,又遗言其子揭露父亲巨贪以便邀功请赏,用心良苦之至,实在叫人一声叹息后再一声叹息,再一声叹息;卢焯的“枷锁”意识,即扛着木枷复任浙江巡抚,大灾之年力挽狂澜,隐约其间的罪恶感在于为其女复明平安而向富商“借”

钱之举,当乾隆皇帝高举卢焯的一双封建官员中独一无二的茧手而斩立决之时,我们也似乎进入了对封建吏制深处的拷问;前朝老臣田文镜赫赫功勋,以“咬裤腿大将军”之狗严把抵御腐败之门,却以墨守成规僵死于新皇新政之中,多少有点叫人爱恨交加;柳含月以冷月之貌冷月之气冷月之神含忠于米氏父子,最终爆发于一个“爱”字,但又只能化身为烛,人已亡但期待未亡的含月含月,叫人连连扼腕……

好了,不-一转述了,《天下粮仓》中的人物群像,尽可以一路可圈可点下去,愿与读者一起继续欣赏。但是我不惜背上褒奖过度之名,一定要说高锋,高峰也。

历史剧或者叫历史题材电视剧,近几年来在本上屏幕上好不闹猛,不排除混艺术的人士游杂其中,以至于一些真搞历史艺术的人反而害怕涉足其间。历史系毕业的高锋一定要“搞个大历史剧看看”,两年多的时间里,听他几次口头表述的语言体系尽管不太流畅(千万不要殃及他的书面语言体系),已经颇受震荡,现在又一路读下来,高锋的悟性再一次强烈地感染了我。我自己对如何写历史剧的一些想法,在高锋的作品里受到了极大的鼓励。所以我想说《天下粮仓》为历史题材的电视连续剧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

尊重历史发展规律,大概是历史剧的一根基本准绳。屏幕上嘈杂一时的那些假历史剧,我想说凭这一条就可以统统推出午门问斩了。从历史发展规律中去寻找发现,也就是寻找艺术家所必须具备的历史发现,有历史发现的作品也一定具备了历史品格,有历史品格的作品也一定具备了思想品格,有思想品格的历史剧就一定是尊重了历史发展规律。

《天下粮仓》所揭示的乾隆元年的人情世态和中兴英主的诸多无奈,恰恰是那个时代的规律使然,这种使然的艺术驾驭终其结果必然是获得了历史深度,艺术家思想的飞翔也获得了高度的自由。限于篇幅我无法-一引证高锋笔下的具体情节,但《天下粮仓》的成功因素,非此点莫属。

尊重当代知识分子研究历史的新发现,大概也是历史剧出新出彩的点穴功夫。

艺术家吸收历史研究的新收获,由于在创作中有了艺术家的勇气所发挥的独特作用,有时还会恰到好处地突然前插,提升这种研究的新水平,末了就看你的临门一脚了。

从郭沫若的《屈原风蔡文姬》到田汉的《关汉卿》吴晗的《海瑞罢官》曹禹的《王昭君》;从长篇电视连续剧《努尔哈赤》《唐明皇》《雍正王朝》到最近问世的《长征》,其煌煌成功无不与当时的知识分子研究历史的成果有关。高锋今天写《天下粮仓》,也充满今天史学界理论界的最新发现。新发现伴随的也必然是新深度,新的思想深度。比如,清王朝的所谓康乾盛世,为什么让乾隆这样的有为天子屡屡陷入困顿。乾隆是不可能明白的,但是今天的研究历史的知识分子明白了。用生产力的观点揭示历史的起起落落,这是乾隆朝代张廷玉、刘统勋、纪晓岚所无法企及的。

农业文明时代所创造的生产力最终无法推动封建社会的前进,新的生产力在哪里,那个叫弘历的乾隆从年轻人到八十老翁一辈子都一定是不甚了了。高锋拼尽心血所写的乾隆的一连串困顿正是用我们今天的理性思维来具体布局施展的。也因为此,全剧充满了当代意识,也使得我们从历史深处发现了许多现实的忧伤。

从一部作品中感受到多少现实的忧伤,这部历史剧也一定有多少的魅力,所有成功的历史剧概莫例外。

描写国计民生大主题,揭示封建大厦濒临倾倒英主力挽终将坠落的历史规律,《天下粮仓》不负其间重任,已经不复待言。作为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高锋对其艺术规律的探讨也可圈可点。

电视连续剧在中国出现的时间不长,我和我的同仁们探讨电视连续剧的艺术规律年复一年。有人巫山捉云,有人偶有顿悟,有人惨淡经营,有人长歌当哭,即使踉踉跄跄也醉心于摸索之中。现在高锋参与其间,并且以《天下粮仓》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实践。作品的篇幅之长所引述的故事肯定是有多头线索的,但是看电视连续剧一定是一集一集每集相对集中的要求对编剧提了出来。读《天下粮仓》,我突然产生了要处理好单式叙述和复式叙述关系的想法。高锋《天下粮仓》引人入胜的妙法,正是因为单式叙述中有复式叙述的影子,复式叙述时又一定在单式叙述中进行。

这句话建议写电视连续剧的朋友重视,我不再从《天下粮仓》中举例说明,请诸位阅读中感受。

我的老师顾锡东先生说过电视连续剧的片断效应比整体效应更重要,我以为然。

《天下粮仓》的成功,再一次证实了这一点。权且为《天下粮仓》中的“片断效应”

处取几个名字吧:“粥棚错杀”、“士饿三日”、“阁楼对影”、“沙填仓鼠”、“火龙烧仓”、“阴兵借粮”、“县令情怀”、“河南丈量”、“老农丑态”、“三女情债”等等。这样的小标题的产生(一种阅读中的心理感应),正是高锋善于处理片断效应所致。强调良好的片断效应实际上是为了凸现整体效应,这一点应当不会引起歧义。顾先生的经验之谈大概对高锋有所启迪吧。

高锋曾经充满激情地对我说:我太看重细节了,有时会为一个精彩的细节设计一场戏,甚至延续成一集戏。我为高锋对细节的敏感而欣然。《天下粮仓》中“筷子浮起,人头落地”一节正是这一点的最好诠释。

细节,细节,最后还是细节。虽是一句老话,但实在是规律所致。但愿高锋永远保持对细节的情有独钟。高锋对长篇电视连续剧艺术规律的探讨还远不止于此,比如笼罩全剧的灵魂把握,作品意境的营造,人物心理历程的内在节奏和故事推进的外部节奏所需要的分寸感,诗意的发掘和历史中出诗及诗中觅史,风格样式的刻意熔铸,人物对话的性格体现,谋篇布局的讲究等等,还可以说道说道。这一些纯艺术的操练,也不排除高锋尚没有炉火纯青之处,一部作品对艺术规律探讨的深度,一定是这部作品的真正的艺术深度,高锋以为然否。

匆匆写完这篇序言,我还欲罢不能,思绪几乎难以打住。是高锋作品中的人物还在冲击着我,还是《天下粮仓》所揭示的历史发展规律、抑或是我们所无法穷尽的艺术规律的探讨,使我们都为这种创造性的工作而兴奋不已。电视剧艺术的君临文坛,已经在中国形成蔚为壮观的文化现象,锻造当代中国的文化形象提升全民族的精神品质,电视剧艺术责无旁贷。中国影视界有了像高锋这样富有责任感大家气魄同情心艺术潜力等等的编剧高手,实在是件幸事。

谢谢高锋。

程蔚东

2001年秋季

第1集

1.黎明前的黄河。

奔流湍急的黄河在苍灰色的天穹下闪着冷铁般的波光,涛声如雷。此时空中响起沉雄的男声旁白:“雍正王朝的最后岁月匆匆逝去。公元一七三六年,乾隆王朝开始了它的改元之年……”

一条羊皮筏子向着河心用力划去。短桨划入急流,重如铁琶。划桨的是个年轻壮实的黄河汛兵,身上背着一只瘪瘪的羊皮水袋。羊皮筏子开始在浪背颠簸,像一只浮脖似的被汹涌的波涛倏高倏低地抛掷着。短桨喀嚓一声折断,断桨如飞箭般射出。

顷刻,筏子在河心的漩涡间打起了急转。那汛兵极力稳住身子,解下水袋抛入河。水袋嘭的一声大响,灌满了河水。汛兵用尽全力把滚圆的水袋拉住,用咬在嘴里的短绳将袋口扎紧。挂着了水袋的皮筏子侧起来,发疯似的在浪背上狂跳乱颠。

筏子被抛上浪顶,又猛跌下来。那汛兵的身子腾空而起,被重重地掷出筏子。

汛兵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河岸上,拉着皮筏绳索的一群汛兵咬着长辫,拼命将筏子连同水袋拖向河岸……

2.黄河大堤。晨。

血红的太阳从黄河上升起,一河滔滔浊汤染上了薄薄的血色。

这会儿,六匹骠壮的大马喷着白气仁立在河堤。

从营帐里走出六名神色肃然的汛兵,每人身上背着两只盛满黄河水的羊皮袋,每只袋上都挂着一块木牌,牌上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标着灌水的日期。

汛兵们从地上捧起六只酒坛,把酒倾下黄河。空酒坛重重地摔碎,他们爬上了马背。六匹马扬蹄长嘶,马首齐齐地向着身后眺望。不远处的高堤上,被留下的那六匹失去了主人的马默默地站在大风中,每匹马的身边,是一座新垒的衣冠冢。

马群悲嘶,一声又一声。骑在马上的汛兵眼中涌出泪来。

太阳又升高了些。准备出发的汛兵们看见,在那高同之顶,站着~位手持禅杖的年迈和尚。和尚的那袭破旧的袈裟在劲烈的寒风中像铁皮似的哗哗作响。这是明灯法师,一位游历天下的智者。

汛兵们勒住了马。

和尚沉步向汛兵走来。

白色芦花在和尚身后浩浩荡荡。和尚在汛兵前站停,解下拴在背上的一管竹筒,拔去封住筒口的木塞,哗的一声倒出一卷长轴。

“壮士!”和尚声如沉钟,“请壮士将此轴长卷带入京城,亲手交与刘统勋大人!”

说罢,和尚将长轴装回竹筒,高高托起。一个脸如赭土的汛兵接过竹筒,背上了肩,对着和尚双拳一拱:“敢问师父法号?”

“明灯。”

汛兵又作了一揖:“请明灯法师放心!”

明灯法师眼里闪起泪光:“天下苍生之福,就托付于你了!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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