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声波震动回馈。”
“那要是有个胡建人在你面前说绕口令,你怎么判断他说的什么?”
“我会根据声波的频率、当下环境、场景、已知的人物身份,从几百万个可能性选项中排除错误选项,最终通过运算得到正确答案。”
“准确率高吗?”
“可以达到98.7%。”
我随口道:“我认为是98.6%。”
竹竿人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安之若素道:“也许您说得是对的。”
你看,连AI都知道不和杠精争辩。
我故意刁难它道:“我和刘振华吵架你会帮谁?”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帮谁都是殊途同归,一切为了解决问题。”
我暗道牛逼,真想找个本记下来,嘴上批评它:“油滑了啊。”
它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那个……”我假装大大咧咧道,“刘振华不是不让你叫他主人吗——”我突施冷箭指着自己道,“你叫我怎么样,叫我主人。”
强装镇定中透着一点期待,和……羞耻,中年男人的油腻啊,永远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发作,问题是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喊过我,他不喜欢,我喜欢啊!
“好的主人,是我的荣幸呢。”
通体舒泰!
我,刘川峰,在即将满40岁的时候终于攀上人生巅峰——成为了一台扫地机器人的主人!
友情提示:此作者只写纪实文学,所以一些设定看上去会不符合常理甚至常识,因为生活就是这样,后续情节里提到的大部分关于科学的发展,都是真实发生了的。
第11章 躺平
在现代社会的生活场景里,人们很少能触发说“主人”这个词的条件,想听别人喊你主人就更难了,我不玩那些奇奇怪怪的养成游戏,我们这四线城市也没有女仆咖啡馆,所以被喊主人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虽然对方只是一堆竹竿子和一个“古早”扫地机器人。
这时敲门声响起。
“您的超市外送到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就想看看竹竿人会怎么处理。
“稍等一下。”它从容不迫地拿起一条墩布,站在门侧打开门,自己躲在门后,墩布在门前来来回回地拖动。
“放到门口就行了,谢谢。”
从外卖员视角看,这家女主人正在打扫卫生,他乐得把一大袋子东西往门里一放,噔噔噔下楼去了。
“主人,除了锅包肉您还想吃什么,可以点菜哟。”
“你看着弄吧。”我粗略翻看了一下袋子,各种蔬菜肉类,还有一些家里没有的调料,光看种类就已经充满期待了。
“好的,您需要几点吃饭,还是和0号一起?”
“0号?”
“哦,就是您的儿子。”
“和0号……一起吧,他大概七点一刻到家。”
“收到,那么——”它脸上的灯一闪一闪地说,“饭前这段时间恕我不能陪您了,我需要充电了。”
“呃,你充你的。”我想起这一中午紧够它忙,又是煮面又是洗锅,还陪我白话了半天,我硬是给人家聊没电了。
“谢谢理解。”它走到墙角,先坐在地上双腿伸直,然后扶着脑袋上半身慢慢往后靠,最后哗啦一下躺平,后脑勺的部位正好枕在充电座上——扫地机器人充电都是卧在这种斜坡式的座上,只是它有了身体以后看上去就像有个人横躺在了那里,人们老说累了去躺一会,它更是深谙此道。而且看来它是真缺觉,躺倒以后我喊了它两声都没回应。
其实我觉得我也需要躺一会,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像一团二维码,这会要给我拍个脑CT指不定就加上谁的好友了。
但是想想,屋里躺着我,客厅里躺着它,无论我先醒后醒总归免不了要吓一跳,于是迷迷瞪瞪地往摊上走。
我家两代赖以为生的水果摊是在一个规模不小的水果批发市场里,官方名字叫“好运来水果批发市场”,但本地人没人这么叫,统一称呼是“冷库对面”。
冷库不是库,是一个主要经营各种肉类和蔬菜的批发市场,刚解放那会就有,每天上午九点半以前是这里最繁忙的时候,酒店饭馆小商小贩都来这里进货,大货车小面包三蹦子电动摩托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离得近的老头老太太家庭主妇也图便宜汇集于此,可以说是半座城市的肉蛋菜供给地和集散地,因为名声太大就导致一街之隔的“好运来”痛失本名,没办法,这就是离地标建筑太近的弊端,不过你说你去冷库对面买东西,人家八成知道你要去买水果。
相比冷库“到点就疯,过点就崩”的两极分化模式,水果批发市场虽然下午也会寥落一点,好在全天有人,我到摊上的时候老王刚把两箱子薄皮小西瓜卖给一家要办宴席的人,老王殷勤地给搬上车,对方结完账他搭了两颗百香果塞给买主:“给孩子泡水喝,欢迎下次再来。”对方高高兴兴地走了。
见我溜达过来,老王和李萍一起紧走两步迎上,都有满肚子话要问,我则趁势一屁股坐在李萍门口的椅子上,面向阳光眯起了眼:“科技发达真好,冬天也有西瓜吃。”
李萍悚然一惊,小声对老王道:“这家伙受刺激了吧?”
老王小心翼翼道:“峰子,问出来没,刘振华上午去哪了?”
我嗤的一笑,他俩的思维还停留在刘振华逃了一上午课的阶段,而我,已经接受了儿子是未来超级AI的设定,我家里现在躺着一堆竹竿子,现在是竹竿子,但是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就能吃到上好的锅包肉,经历了这些,我的心情不能用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来形容吧,好像又都沾点边,刘振华再苟15年就要去拯救全人类了,再过75年我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事儿对我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刘振华会在之后的几年里“懂得学习了”,顺利考上市一中,然后再在清华北大里选一个,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科学家,我问过他了,进了他说的那个什么风洞实验室,年薪百万不是梦。
你们发现没有,这里面基本没我这个当爹的事儿。在中国人的老思想里,当父母的就是为了后代活着,有条件的叫替孩子规划未来的道路,没条件的也得给他们攒钱买房,产房里每诞生一个男婴,当家的男人就会被打趣“先欠了200万(我们是一个小城市)”,我一直以来就是以此为目标的,当你儿子告诉你他已经把以后所有的路都规划好了而且不会出错的时候,怎么说呢,人生突然没有目标了。
所以,我这个失去了重心的中年男人此刻倒在椅子里,从身体到精神都彻底躺平了。
这时有人来摊前问价:“苹果怎么卖的?”
我懒洋洋道:“拿几个吃去,不要钱。”
李萍冷静道:“哥,这是我摊儿。”
我随手一指:“从那个摊上拿。”
那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边上俩人对视一眼,老王先跳了起来:“别这样峰子,你不过我还过呢!”
我冷丁道:“我给你涨一级工资吧。”
老王脸上闪过那种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惊的复杂表情,抠着裤线讷讷道:“不是……我一级工资是多少啊?”
“先涨200!”要钱没用,那说的就是我!
李萍瞪了老王一眼,对我说:“老刘,振华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和我俩说?”
老王后知后觉道:“你不会是要放弃培养刘振华了吧?”
我对李萍道:“今年我给你免一个月租金。”
要钱没用X2。
是的,李萍用的这个摊位也是我的。
在“冷库对面”有两个摊位,是老刘家两代人奋斗的成果,也是我的底。这就是我为什么对刘振华的成绩没那么焦虑,因为在最坏的打算里,他连五中都考不上的话还可以来继承我的水果摊,买卖好也能吃香喝辣,不景气的时候起码还有一个收租的摊位是旱涝保收的,不到世界末日,人总是要吃水果的。
现在,一切也没有意义了。
李萍愣了一下,真急眼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真没事,叛逆期,在街上溜达了一上午,我也没打他没骂他,下午正常上课去了。”
“真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真的。”我心里一热,“刚才的话也作数。”
李萍道:“不用给你十分钟冷静期?”
老王道:“你给他那么长时间干什么,我看一分钟就够了——你瞧,说话的工夫一分钟它就过了。”
我说:“行了,离婚冷静期一个月呢,还不都离了。”
李萍无语道:“你扯这个干啥。”
老王道:“这么看还是单身好啊。”
李萍道:“有钱的叫单身,你这种就是打光棍。”
老王也不着恼:“你还别挤兑我,我上学那会喜欢我的小姑娘多着呢,哪个月不收七八封情书?”
李萍道:“我上学那会还是我们学校校花呢。”
我搓手道:“该我了啊——我给你俩吹个大的!”
那俩人眼神不善地盯向我,然而我酝酿了半天才发现我连吹牛逼的素材都没有,所有涉及刘振华的都不能说,而且也不算吹牛逼,他实实在在是个平平无奇注定要拯救全人类的中二少年,而他爹,是个平平无奇实实在在的爹。
“我刚才是不给你俩发钱来着?”
老王发楞道:“合着你——”
李萍起了急智:“这是实话不算吹牛逼,但是我俩都承认你这个是今日最佳。”
老王也反应过来了:“对!刘总牛逼!”
有钱就是大噻。
第12章 回家
水果市场下午五点就没人了,我决定利用刘振华放学前的这段时间回趟我父母那,我和刘振华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去了,做买卖就这点不好,节假日是我们最忙的时候。
我顺着墙根来到市场后墙,找到了我那已经蒙尘的座驾,一辆吉利牌的电动轿车,这玩意自从诞生以后简直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太省钱了!
但是等我开上了马路我就后悔了,这个点儿正赶上晚高峰的开始,我和我的小吉利慢慢悠悠地前行,想过一个路口顺利的时候得等两个绿灯,在一条最繁华的路上,车流挪动缓慢,路边的斜前方,一栋气派的六层小洋楼显得卓尔不群,楼顶上挂着一张巨大AI建模的俏丽小护士广告牌:
诗雅整形医院。
到了前妻的地盘上我多少有点不自在,正不知道目光该往哪瞅,两个穿着护士装的年轻女孩敲我的车窗,我刚把车窗放下半个其中一个更年轻的就把印着广告词的名片扔到了我的副驾上:“先生,医美整形了解一下。”
我抬头扫了她一眼:“你看我有整容的必要吗?”
小护士笑靥如花道:“您形象不错,不想雪中送炭还可以锦上添花嘛。”一看就是套话,我的长相去做整容雪中送炭不至于,肯定也不是锦上添花。
我正想揶揄她一句,稍微年长那个拉了一把同伴,对我说:“抱歉先生,您完全没有整形的必要。”没等我关上车窗,她就拽着年轻护士奔向后面一台豪车,一边训导后辈:“你看他开的车像能整得起容的吗?”
年轻护士不服:“可是你不是连骑电动车的都发吗?”
“这就是你不懂了,有钱人有时候骑电动车是为了方便,开这种低档车的肯定没钱。”
我把车窗放到最低,喊:“姐妹儿,我还在这呢。”
年轻护士道:“不好意思,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年长那个一扬手:“绿灯了,您慢走。”
灯还真是绿了,不过最后也只往前挪了三个车位的距离,两个小护士又到车流后面忙活去了,果然连骑电动的都给发张名片。
我摇头苦笑,早知道就骑老王的车了。
到了父母家,屋里飘着一股剩菜的香味,一问老两口果然把中午剩的热了热对付了一口。我妈老寒腿,这会正把双腿钻进一个带套子的小桌子下面热敷,怕时间不够起不了作用不敢动地方,嘴上频频招呼我吃这吃那,我爸斜躺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瞟两眼电视,罐头瓶子自制的小烟缸放在手边。
我从老头的烟盒里掏了根烟点上,把小烟缸挪到自己跟前,顺手把他的烟头掐灭:“你少抽点烟。”
我爸把我刚点着的烟拿过去叼在自己嘴上,又把小烟缸摆回原来的位置,懒洋洋道:“你少抽点是对的,我任务完成了,随时能死了,我少抽什么?”
我妈对我们父子俩的德行见惯不惊,问我:“我给你炒俩蛋你就跟这吃吧?”
我说:“别忙了,家里有现成的。”
我爸吐了口烟道:“又是炸酱面吧,你别给刘振华老吃那个,营养都跟不上了。”
“不是,有人做。”
我爸弹烟灰的手停在半空,警觉道:“你不是‘有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