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哪吒 第43节

  四面墙都是货架,上面摆满了扳手改锥螺丝螺母啥的,猛一看还挺有点意思,可我太知道它的底细了——这不就是五金店的货架没撤么,而且你这明明是轻工业风……

  小屋里倒是飘着股淡淡的咖啡香,操作间门上挂着门帘,老板应该是在里面抽烟,只见烟雾缭绕不见其人出现。

  “老板。”我喊了一声。

  “咋了?”老板如此回应,声音有点显老,而且还真是不热情……

  “来壶咖啡。”

  “喝啥?”

  “随便。”

  “柜台上有一壶,你自己拿吧。”

  柜台上真有一壶已经滤出来的咖啡,我端上坐到了门口的桌子上。

  “给拿俩杯。”

  老板在操作间里喊:“也在柜台上。”

  我只好又自己跑了一趟拿了俩小白瓷杯子,不热情我算是见识过了,不禁又想起了“量少、难喝”的传闻,赶紧问:“咖啡一杯多少钱?”

  “三十!”

  我冷笑:“这一壶呢?”杯是那种宽口细肚杯,装优雅也就两口抿完,壶是那种迷你小玻璃壶,他要但凡敢说按能倒多少杯算我扭头就走,吃烧烤去!

  “你是今天本店第一个客人,一壶也算你三十吧。”

  这行,我又坐那了,壶虽不大也能倒个七八杯,不亏。

  后来我又咂摸过味来了,这都快晚上10点了,我是第一个客人,老板要么是找了个托词想留住客人,要么是为爱发电,看情形不像是托词……

  没一会乔雁终于到了,他见我找了这么个地方,先是有点好笑,随即问:“啥事啊非得再见一面?”

  是啊,和前妻的现任一天见两面,真成了情景喜剧了。

  “你先坐吧。”

  乔雁坐下,我给他倒咖啡,我俩一起端杯抿了一口,都皱眉,又苦又涩,至此,“量少难喝”也都得到了印证,现在的孩子概括能力真强。

  “老板,有糖和奶精吗?”我问。

  “柜台。”老板给“不热情”注释又添砖加瓦。

  我刚要起身,乔雁摆手道:“不用了,老刘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坐下,有点茫然,我直到现在也没想好咋说。

  乔雁道:“是不是韩诗雅给你拿了三万块补课费你心里不舒服了,所以想让我退还给她?”

  我断然道:“你想多了。”

  乔雁笑道:“那就好,我就说么你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我先热场道:“不是说有人在你那包场吗,怎么这么快?”

  “别提了。”乔雁道,“说好是一群南方老板在我那请客,人刚到就被四个半大老头搅和了,有的拄拐有的打着石膏,闯进去说要找一个叫陈兵的,我差点报警。”

  我好悬一口咖啡喷出来:“后来呢?”

  “后来陈兵一直也没出现,闹得不欢而散。”

  行,我的四百多没白花,让陈兵也尝尝被人跟踪的滋味。

  乔雁道:“老刘你到底啥事?”

  我沉吟半晌,最后实话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乔雁开玩笑道:“你不会是对韩诗雅旧情复燃想让我成全你们吧?”

  “噗——”这回我是真喷了。

  乔雁道:“只要不是这个就行,你是借钱?借车?还是水果没销路了让我替你想办法?”

  “都不是。”我假装很随意道,“诶,问你个事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还有别的话题,那个……乔语晨她妈跟你是离了还是……”

  乔雁脸色一黯道:“她是得病离世的,在乔语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就是说我和刘振华他妈在商量和平分手的时候乔语晨正在经历丧母之痛,后来我和韩诗雅离婚以后又过了一年她才和乔雁认识,相当于给了小姑娘两年多的时间缓冲。

  “不好意思啊,提你伤心事了,乔语晨跟她妈关系挺好是吗?”

  “那是自然,女孩子嘛,跟母亲话题多一些。”乔雁道,“你不用担心韩诗雅和语晨相处的问题,互相客客气气就挺好的,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那得是多玄幻的事啊。”

  我忽然道:“你对抑郁症怎么看?”

  “跟我有啥关系啊,我就知道好多明星去世都是因为这个病,平时看着挺正常的,甚至比普通人还乐呵,说不定哪天就撑不住了。”

  我若有所思道:“是啊……世事无常。”

  乔雁见我又不说话了,把玩了一会杯子,忽然道:“老刘,啥时候的事儿啊?”

  “什么啥时候的事儿?”

  “你得抑郁症的事儿,韩诗雅还不知道吧?”他拍了拍我的手背道,“放心吧,你该住院住院,该治疗治疗,刘振华这段时间就住我那,我肯定当亲儿子一样对他,呃,为了防止你心里不舒服,还是当亲侄儿一样吧。”

  我哭笑不得道:“老乔啊,这一晚上你就没有猜对的时候!”

  “不是你吗?我看你平时就乐乐呵呵的,你一说抑郁症我就觉得越看你越像。”

  “我那都是发自内心的!”

  “得了吧,咱俩差不多算同龄人,这个年纪谁还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假笑你还能说你是抑郁症,真笑只能说明你是神经病。”这货咋也这么能说,以前没发现啊。

  最后我决定打直球。

  “是乔语晨,你女儿,她很可能已经抑郁了,你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第72章 哨声

  乔雁愣了,虽然我们没见过几面他也知道我口无遮拦,刚才他问我和韩诗雅是不是要旧情复燃那会我要说是,他肯定也不会当真。

  我和韩诗雅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是个美丽的错误。

  我们俩见面都是被双方家长逼着来的,心里都带着抗拒又有三分同病相怜,她那时是个外表靓丽、举止优雅的姑娘,而我是个口无遮拦PLUS版的青年,话密、贫嘴,100句话里总还能诞生那么七八句金句,逗得韩诗雅花枝乱颤,前几次见面效果就出奇得好。

  那会刘老已经给刘小打下了万里江山——即两个摊位,条件不算差,韩诗雅家里比我家当然是好得多,但也算不上豪门,两家都是独生子女,结婚顺理成章。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靓丽的外表卸了妆后也只是中人之姿,优雅是暴发户家里培养出来的假优雅。

  “幽默小青年”的本质暴露得也很快,啥事儿都能拿来打趣抖包袱,其实是对啥事都漠不关心,加上水果贩子世家培养出来的不拘小节和斤斤计较,我俩结婚两三年以后其实激情就耗尽了。

  至于她有洁癖这点,根本就不是我们离婚的主要原因。我俩三观也有很多不合的地方,韩诗雅一直觉得在饭馆里对服务员不苟言笑就是优雅,而我认为打工人都不容易有时候喜欢跟人搭句茬什么的,韩诗雅认为这是小流氓习气。

  在刘振华的学习上,韩诗雅信奉无差别报班,拿钱往出砸学霸,而我,遵循刘振华他爷爷的理论,男孩子嘛,后劲儿足,开了窍就好了……

  到后来,我们无可避免地走向分崩离析,生活习惯上的差异甚至都变得不值一提。好就好在,我俩都相对冷静,好合好散地完成了分手过程,在财产分割上也没发生任何龃龉,这就是我们还能像朋友一样的主要原因。

  但复合是绝对不可能复合的,我俩都是那种在大事上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回头的人,简言之:两头倔驴牵不到一个槽吃草了……

  乔雁对我了解不多,起码他会懂韩诗雅。

  “有些事情上,还是不要开玩笑!”乔雁已经很不高兴了。

  “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我当父亲的没看出来,你和她吃了一顿饭就看出来了?”乔雁不悦道,“有什么依据吗?”

  “她的琴声里充满着痛苦……”我都没想过这种话能从我嘴里说出来,酸得倒牙。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语晨弹得好?”

  “我有个朋友,他女儿的情况和语晨差不多,后来查出了抑郁,已经很严重了——”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我有个朋友”系列,人在特别无助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乔雁握着咖啡杯盯着我道:“你压根就没有这么个朋友吧?”

  我想,我要再说出什么冒犯的话他应该会用咖啡泼我,我来咖啡馆的这一路上,除了要想该怎么跟他说他女儿的病情,最纠结的就是他要打我怎么办,乔雁外表儒雅可也人高马大的,现在看用咖啡泼我更符合他的人设。

  我倒不是怕挨打,为了小姑娘的一辈子,挨两下我也认了,就怕他打完我或者泼完我拂袖而去怎么办?

  就在这么个工夫,咖啡屋的操作间里有人说话了:“这么大的事儿,要我我就不管说啥也先领闺女去医院看看,没事最好,有事儿也别耽误了。”

  是那个不太热情的老板,我们说的话他居然全听进去了。

  我也揉着脸道:“老乔你别犟了,带语晨去看看吧。”

  乔雁皱眉沉默了半天道:“我怎么跟语晨说?她自尊心那么强,我突然领着她去查抑郁症?”

  “那就是你的事儿了。”原来这句话这么好用,甩锅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操作间里的老板道:“就说测智商,她肯定乐意去。”

  乔雁道:“我女儿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孩子。”

  “那你就整点高大上的名词,AQEQSQ啥的。”

  乔雁犹豫再三道:“我得跟韩诗雅商量一下。”一个后妈有啥可商量的,他明显是阵脚乱了。

  “要尽快,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会有轻生的想法,你家住几楼?”

  没有任何征兆的,乔雁起身就走,连招呼都没和我打一个。

  咖啡馆里理论上就剩了我和老板,他还一直不露面,我心绪纷乱,坐在那点了一根烟。

  “啪”操作间里发出打火机打火的声音,老板这是陪了一根。

  抽完这根烟,老板还没有亮相的意思,我看了眼柜台连个付款码都没有,便道:“老板,结账。”

  “算了,我请客。”

  “谢了啊。”我也没当回事,那一小壶咖啡除了我喷了一杯几乎没动,这地方我肯定是再也不会来了。

  出了咖啡馆,我懒得把羽绒服拉链拉好,只是裹了一下就走进了小区,虽然是学区房,从三中门口到进家门走快点也得五六分。

  从小区的大路往我那栋拐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前面有人,我们这老旧小区除了临大门的那条主路上有路灯,别的地方都算死角,黑灯瞎火的。

  堵路那人并排的岔口显然也有人,我回头张望,后面的路口也有人影晃动,而且明显也是俩。

  我笑了:“哥儿几个怎么又摆这阵仗?”我没有紧张,我自认已经跟这老哥四个达成了协议,而且就算他们不怀好意,三个残废加个猫王又能怎么样呢?

  前方那人沉声道:“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奔你来的。”

  我的心往下一沉:说话的不是孙占城他们几个里的。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我借着两边居民楼里的灯光,隐约看到他身姿挺拔,剃着平头,身高大概得有一米八,虽然看不清脸,但透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其他三个人一起现身,各向前一步,包围圈乍收,都是如出一辙的平头,除了我后方一个稍显矮胖外,其余的都是大高个,肩宽胸厚腿长,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你们找谁,认错人了吧?”我是真这么想,孙占城也放过狠话说要找人对付我,但他最大的底牌就是那张老年卡,我觉得以他现在的身家和社会生态位找不来这种气质的打手。

  为首的那个道:“刘先生,我们老板想见你。”

  是陈兵!是陈兵找来的人!

  我冷笑一声道:“也只有你们把他当老板,你们老板压根就没钱!”

  后面的矮胖子脱口道:“我们知道啊。”

  完了,还是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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