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毁灭已成定局的前提下,人类的最后时刻在超级AI的帮助下终于预测了一次黑洞的运行轨迹,并且算出这次黑洞导致的时空扭曲会让公元2100年和2011年有一微秒的接触点——进入黑洞借助它的力量从89年后的未来来到2011年,对,也就是普通人理解中的‘穿越’,人类可以用这次机会放置一段信息,提醒前人不要再重蹈覆辙,由于碳基生命在黑洞中没有任何生存的可能性,他们决定让超级AI完成这个使命,代号‘电子哪吒’,2011年的某一微秒,就是人类全部的希望,成功,人类还有生存的可能,失败,人类将彻底消失在茫茫的宇宙中。”
“后来呢?”我索性由他说。
“成功了,我就是电子哪吒,从此刻算起,是来自75年后的超级AI。”
闻听此言,一只拖鞋已经被我抓在手里:“小兔崽子你以为我不会打你是吧?”秉承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理念,尤其是男孩,刘振华小时候犯了错我会视情况针对他的屁股选择用拍还是用踹,但自从他小学四年级我和他妈离婚以后,出于某种补偿心理我基本没打过他。
看见拖鞋,刘振华眼神好像瞬间清澈了,他坐在椅子里向后滑了半步道:“爸你别急呀,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我本来可以骗你的,但是我和人类有协议:涉及到身份问题,一旦至亲发现端倪,不能采取欺骗手段。”
“那你说你到底控没控分!?”这仍然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控了。”刘振华一副坦荡的样子道,“不但数学控了,其它科目也控了,我要想拿670(他们这个阶段的满分)一点都不难——作文会有5分左右的风险,当然但凡阅卷老师神智清醒他是该给我满分的。”
他还挺严谨。
我霍然起身,抓着拖鞋指着他道:“刘振华!从小到大我因为学习的事儿说过你吗?拿别人成绩臊过你还是逼你上过补习班,怎么现在连句实话都没了?”我是真生气了。
刘振华喃喃道:“还不是因为我成绩一直还凑合吗?”
“你说什么?”
“那您说您怎么才能相信?”
“15乘以16是多少?”
“240。”他随口说道。
我拿手机按了一下还真是,不禁有点懵。
“那你再给我算19乘以235。”第一题我承认我是大意了,这种两位乘两位的数学题好像是有什么秘诀吧,甚至稍微留意一下做过的题答案都能记住,我就不信这次这么乖张的两位乘三位他也能张口就来。
刘振华无奈道:“爸我是超级AI不是计算器……”
“算!”我喝道。
“四四六五。”
再按,又对。我怒极反笑:“小王八蛋为了忽悠我还偷偷学了速算?”我高举拖鞋,精确制导中,刘振华在椅子里左躲右闪做假动作,见老父亲岿然不动,忽然俯身抱起个扫地机器人当盾牌:“爸你听我解释。”
“啪!”拖鞋击中扫地机器人,一起摔在地上,然后“哐”的一声,扫地机器人外圈的罩子掉了下来,大概是落地误触了开关,它两个三足爪无力地翻转了几下,发出单调的声音:“电力不足,请充电。电力不足,请充电。”随即彻底灭灯,一动不动了。
屋里剩我和刘振华对峙,说实话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这时阳台上忽然传来巨大的“呼通呼通”声,像是有五十个胖子在一起蹦楼板。
“一会再和你算账!”我跳着拐棒找到拖鞋,快速来到阳台,伸双手使劲按住了洗衣机——买这个洗衣机的时候因为想省几百块钱所以选择了下排水,结果老房子的下水口是一截高出地面的管子,只能用一个三合板组成的箱子垫在它下面让它排水,新的问题就是它甩干的时候会在这个不平且中空的箱子上蹦跶,要是不管随时有蹦下来的可能,必须得派专人按住。
按了一会洗衣机我心气平和了不少,今天这事我其实没当多大个事儿,我只是需要他给我一个说法,要么你就承认自己控分了,就为了好玩,这也是个话,要么你干脆死不认,我也能接受,起码下次不敢了就成,扯一大堆游戏设定说自己是未来的AI,这就是干脆不想配合。这要是他真心话那他就是病了,神经病院有急诊吗?思来想去三个字忽然在我脑子里出现,基本能概括这个年纪孩子的一切问题:叛逆期。
洗衣机一曲舞毕,我把校服晾好,发现刘振华正在他屋里摆弄扫地机器人,我叹了口气道:“那个别管了,写完作业早点睡吧。”顿了顿我又说,“今天的事你好好想一想,希望你明天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刘振华哦了一声,不大会工夫关了灯,趁机连澡也不用洗了。
我躺在床上忧心了一会,然后自然而然地打开短视频,何以解忧,唯有看人修马掌、洗地毯、翻新刀,当然还有身材火辣的小姐姐跳舞。
第二天闹钟一响我也醒了,刘振华起床窸窸窣窣地洗漱、吃早点,我迷迷糊糊地想睡个回笼觉,发现刘振华站在我门口,小声道:“爸,能给我点钱吗?”
我莫名地心一软,痛快地说:“需要多少自己拿。”我因为经常接待不会用手机付款的老年人,所以裤兜里有各种面值的钞票。
刘振华拿了钱,又道:“昨天我和您说的话您能别告诉任何人吗?”
“你也知道丢人啊?”
“请您先答应我。”
我挥手道:“行了。”
刘振华走了。
我一阵好笑,到底是个孩子,要钱只是他求和的借口,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我天塌了啊啊啊啊!下意识地觉得再过75年是公元3000年,就这么水灵灵地发上来了!幸好有读者指出,赶紧改掉!可能会损失一些章评,对此向大家表示郑重道歉。今后一定加强数学学习。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2100,2100,2100年!
第7章 离家出走
上午九点多我才到了摊儿上,推着老王的电动车穿了两个小区,我把钥匙扔给他道:“这几天查头盔,老子替你挡了一枪。”说着又瞅了一眼李萍,李萍安之若素地裹着军大衣坐在门口,一副你活该的样子。
老王牵出电线给车充上电,问我:“昨儿一天没见着你人,刘振华到底怎么了?”
“控分被发现了。”
老王纳闷道:“啥意思啊?”
“能得满分的科目他作妖就拿85。”
老王道:“他这次中考不是300多名吗,那他控分的意义在哪啊?”
“鬼知道。”
“他怎么说的?”
这时有条微信进来,我一边点开一边随口道:“啥也没说。”
微信是王老师发的语音,内容是:“刘振华肚子好点没,上午还能来学校吗?”说得我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王,他叫道:“我去,这孩子是离家出走了啊!”
李萍道:“你是不打他了?”
“没有啊,早上还好好的,我看着他去上的学——”说到这我停住了,这才想起他跟我要钱的事,这就是一个不好的兆头,然后他去了学校,撒谎肚子疼跟老师请了假,然后呢?
老王道:“说不定这会已经坐上火车了。”
我也慌了:“他能去哪呢?”
还是李萍镇定,出主意道:“你先把老师回了,别说实话,要不刘振华该成名人了。”
我按她说的回了老师,六神无主道:“然后呢?”
李萍道:“先附近找吧,没准在哪个网吧打游戏呢。”
老王忽道:“他会不会找他妈去了?”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我跟他妈的事说起来比较复杂,总体上算是和平分手,但私下绝少联系,中国式离婚两口子只会变成仇人,刘振华要真变节投敌,他妈肯定会乐于看我的笑话。
我抄起电话打给韩诗雅,开门见山地问:“刘振华是不在你那?”
韩诗雅愣了几秒,也不知脑子是经过了怎样的运算,居然给她很快就推演出了事情全貌,她厉声道:“你把我儿子给丢了?”
冲这一句话我就知道刘振华应该不在她那,如果真去找她,韩诗雅大概率还是会说这句话,不过口气会是嘲讽加挑衅的。
“真没在你那?”
“你哪也别去,给我等着!”
不到半个小时韩诗雅怒气冲冲地赶到了水果市场,身后保镖似的跟着一个高个子的儒雅男人,那是她现任老公乔雁。韩诗雅穿了件米黄色的风衣,风衣配套的带子束腰,身段依然玲珑,俨然是贵妇人范儿。乔雁也穿了件浅色的夹克,跟韩诗雅的风格搭配得相得益彰,韩诗雅在前面疾走,乔雁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抽空冲我玩味地眨巴了下眼睛,意思是这下可有你受的。
韩诗雅带着杀气冲到我面前道:“怎么回事,振华现在不该在学校吗?”
老王挡在我们中间道:“妹子,你先别急。”
韩诗雅自动忽略了他的存在,指着我道:“刘川峰你说话呀。”
我,刘川峰,只好背过身缩在一片光影里咕哝道:“白痴——”
事实上我理直气壮道:“我说什么,这么多年儿子跟着我还不是好好的?”
“现在不就出事了吗?”
李萍道:“你俩别吵了,附近的网吧和游戏厅有不少,趁人多分头去找。”她自告奋勇道,“我往北走。”
我说:“那多不好意思。”
李萍白了我一眼道:“说点有用的吧。”
我一指韩诗雅道:“既然来了就干点活吧,你和老乔往南。”
韩诗雅一语不发拽着乔雁就走,我在她背后喊:“那是北。”韩诗雅愤而折返,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个女人,还是不认道呀。
老王问我:“咱俩各奔东西?”
我说:“你就在这待着吧。”
老王拍了拍他那条瘸腿道:“别看我瘸了,这市场里能跑过我的后生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
“不是,万一刘振华没处去来摊上呢,到时候你把人给我拽住了。”
老王这才答应。
我选择顺着校门往西,思路也很简单——都在上课的点儿,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应该是很扎眼才对,所以我不管是饭馆、书店、药房,只要开门的我就进去问问店面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厨具大全里,老板说他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穿校服的学生,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孩子在他这里买了一段十来米长的塑料管。
“你看他往哪去了?”
老板斜了我一眼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爸,我儿子离家出走了。”
老板愣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艹,他不会是——”显然刘振华买的东西让他有了某种不好的联想。
“不至于。”我打断他继续开脑洞,心里反而踏实了一点:供暖以后我们家暖气不热,我总念叨买根管子放放水,一出门就忘,可见刘振华还是装着这个家的,可要说他逃课就为了给暖气放水似乎也不大说得通。
这下老板主动给我指路:“我看见他朝‘五一市场’那边去了。”
五一市场是夹在两个小区中间的一条街,卖的全是老百姓日常里用的小东西,厨卫五金纱窗门板啥的。在一家劳保用品店里,又有新的信息:刘振华在这里买了一副粗白线手套和一双胶鞋。靠着“寻找离家出走儿子老父亲”的buff,我调动了一大批热心店主帮我回忆,很快又给我指到了一家卖五金的店里,老板说有个中学生和他买了一堆螺丝螺母。
东市买手套西市买胶鞋,刘振华这是要替他爹去工地大干一场啊!
出了五一市场马路上的人嗡的一下多了起来,那是孩子们放学了。我脑子也嗡的一下乱了,刘振华真要是去哪个黑工地上猫起来,出点事我怎么办?就眼巴前的,下午学校朝我要人我怎么说?退一万步说,刘振华真要去打黑工起码还有个方向,如果那孩子压根就不是刘振华呢?我之所以没把韩诗雅和李萍他们这两路诸侯都叫回来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就在我满头大汗手脚冰凉的时候,手机上有个语音通话申请。
是刘振华!
“喂?”我语气中正平和地接起,不带出一丝怒气,也不泄露半分心虚,决定他不管提什么过分要求都先稳住再说。
“爸,你中午还回不回来了?”
“我……回吧,你在哪呢?”
“我早就到家了。”
“你上午……唔,好的,我也马上回来。”我没敢提他逃课的事怕刺激到他。挂了语音我撒腿就跑,一边通知其他人。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的时候,韩诗雅和乔雁也到了,三个人顾不上说话快步上楼,我掏出钥匙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我看见刘振华身影一闪躲到自己房间去了。
“振华!”韩诗雅喊了一声。
过了片刻刘振华才走出卧室,有点鬼祟,也有点意外:“妈?”
韩诗雅急道:“你这一上午去哪了?”
刘振华眼神躲闪道:“就在……家来着。”
“你怎么没上学呢?”
“我……肚子疼。”
乔雁也看出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小声对我说:“孩子没事就好,别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