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以山的眉峰明显跳了一下,脸色微微变化。
尽管他很快掩饰过去,程野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愕。
而反映到面板上,配合度几乎是瞬间暴涨一截,直接冲到了27%。
好家伙。
这是说到丁以山心坎里了?
“你的意思是,包干和承包可以同时推进?”
“是的,承包制也有一定的道理,两个制度其实并不冲突。”程野轻轻点头,将昨晚思考的一部分内容徐徐托出,“按这份计划的布局,安全区域最多只能容纳二十万人左右,剩下的外围区域都存在不小的风险.”
“安全的核心区,推行居民包干制应该阻力不大,大家有归属感,自然愿意出力,但外围的危险区域,肯定不会有人主动愿意去。”
“这种时候,我们检查官愿意主动站出来,带着队伍去承包这些危险区域,那就是一种负责任的体现,是为了尽可能减少幸福城的损失,身体力行的帮助幸福城发展,是牺牲自己、凝聚民心的一种奉献行为啊!”
程野微微提高了音量,适时露出一股很不理解的青涩模样。
“这种行为,明明该推出大量的扶持制度,再加上不设底线的奖励条款才对,得让检查官们觉得,主动去那些危险地方是值得的,是能被看见、被奖励的!这样才有人愿意站出来,成为挡在居民身前的高墙,为幸福城的明天添砖加瓦啊!”
他顿了顿,拿起计划书翻了两页,愈发不解:
“可江川写的这份计划,字里行间总透着股.我们检查官急着赶着要出去带人承包建设,生怕抢不到似的。怪了,检查官明明是在舍身做贡献,却还要被一堆条条框框的指标捆着,干得不好还要受惩罚?这这不就是吃力不讨好吗?”
嘶。
最后这句话,程野斟酌许久才说出口。
丁以山脸上果然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还微微颔首,一副“你说得对”的认同模样。
但面板上的配合度却是做不了一点假,瞬间暴涨夸张的21%,几乎快要冲破50大关!
“有点意思啊。”
程野心头火热,总算摸到了提升配合度的另一条路。
除了威逼审问,让对方产生认同感、接受自己的观点,竟然也能算配合?!
沉吟稍许,丁以山忽然转头看向外厅,扬声道:“江川,你过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呃”站在门口的江川明显没料到会被点名,猛地一个激灵,走过来支支吾吾道,“站长,我.我是想着,想着”
想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眼看江川马上就要进入死机模式,丁以山适时抬手喝道,“行了,程检查官刚才的话听到了吧?”
“听,听到了!”
“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
江川又怔了下,但这次却没有回答,而是立刻转头看向程野,眼神里满是求助。
嗯?
丁以山这是不想戳破两人之间的这丝默契?
程野眉头挑了下,脑中思路如火花般闪烁。
如果丁以山直接问他,那就默认了让他参与了这场权力分配,成为一枚棋子,不再屈居于见习检查官身份的限制。
可现在却要借江川之口问他,要么代表着他现在提出来的东西还不够分量,要么就是.
等等,难道丁以山根本没打算执行这份计划,而是一次对他的大胆试探?
不会吧。
计划书做的这么详细,都详细到要说出怎么分配权力了。
几十辆卡车也都开了过来,成吨的物资开始调配,一副破釜沉舟、志在必得的模样。
总不能是咱裤子都脱掉了,你告诉我其实要虚晃一枪?
程野忽然有些傻眼,要是试探,他刚才暴露的东西可就有点太多了。
那野心,几乎要溢出来!
但随即,又有一道更奇怪的想法闯入程野脑海,让他忍不住唤出面板,干脆点下和检查红山商队的情报进行思考。
进入情报空间,时间流速猛地变缓,有了足够的思考时间。
从两人交谈,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程野脑中猛地闪过一道大胆的想法。
不会是.丁以山根本没意识到这份计划书上,检查官主动包干的弊端?
在被他提出来以后,现在忽然没了之前的把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连程野自己都觉得荒谬,可联想到暴涨的配合度,以及江川不似作伪的眼神。
程野眼皮一跳,心头狂震。
好家伙,要真是他猜的这样,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借江川之口来追问细节,却不挑明此刻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丁以山这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
显然是改变了对他的定位,不再将他当成棋子对待。
是,索求解决办法没问题,毕竟不管是昨天递过去的计划,还是刚才的一番发言,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几分能够解决这件事的能力。
可问题在于,要是他把具体可行操作方案说出来,甚至是权力分配的细则和盘托出,那岂不是.
一个瞬间,程野脑中念头流转。
进,如果丁以山愿意采纳,他将直接成为制定这场棋局规则的执棋人。
不说别的,单单是手里的权力,就将大到堪比执勤站长的地步。
唯一的麻烦在于这件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的处境将变得极为艰难。
甚至可能会因为提前暴露野心、能力,招来更为直接的杀身之祸。
退,也不是没有办法,完全可以装傻充楞糊弄过去。
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退,要是丁以山选择打破砂锅问到底,甚至抛开两人之间的默契。
那收益和风险就完全不成正比,实在太不划算!
“如果知道我的能力,就想来干掉我,那就一定是我的敌人,早晚都要对付。”
“哪怕最坏的局面,有角海星在,谁敢露头,直接镇杀就是了!”
一念定,程野长长舒出一口气。
情报空间,随之轰然破碎。
第125章 秩序和规矩,丁以山的醒悟!
这份意见书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其实不在包干与承包的模式之争,也不在那些约束检查官的条条框框。
真正的硬伤在于,字里行间太执着于权力的切割与划分,却完全没列出一个明确的目标。
更准确地说,是缺乏能让人看到路径的阶段性目标。
通篇读下来,透着一股非我不可的急迫,近乎明着喊话,这活儿你不给我干,换了别人肯定干砸。
可真把活儿交过来了,意见书里却没有一个能落地的目标,全都是Kpi。
用比较时兴的词来形容,就是“劳务派遣”。
丁以山撰写这份意见书的时候,明明是该站在甲乙方的角度去考虑。
可现在,意见书却有三个明确的主体:幸福城、检查站、检查官。
幸福城只管下发任务,检查站只管接任务、派任务,最后把具体担子全压给检查官。
做得不好?那是个别检查官能力不行,跟检查站这个中间人没关系。
做得好了?功劳自然算在检查站头上,是检查站培养有功。
这要是真把意见书递上去,还被通过了,检查官可就惨了。
干着最险的活,扛着最沉的责,却连个清晰的奔头都没有,出了岔子还得自己背锅。
到时候别说主动承包外围区了,怕是连核心区的包干都没人愿意接。
而经过他刚刚隐晦的提醒,丁以山显然是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江川可能没有听清我昨晚说的一部分”
程野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将眼神移回丁以山脸上,“丁站长,要不我这会补充一下,您听听是否妥当?”
“好啊!”
丁以山不自觉的直起身子,面色严肃起来,“程检查官,关于迁徙者安置的事,昨天各部门已经开过一次协调会了,这份建议书,我本打算拿到今天的会议上,给各部门部长过目,一来让大家挑挑毛病,二来也能拓展些思路。”
“如果你有更好的建议”丁以山话锋微顿,目光转向江川,“你去拿纸笔来,程检查官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都给我记清楚。”
“是,站长!”
江川连忙转身,从门口的背包里抽出纸笔,在雷虎的办公桌旁坐下,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记录姿态。
从最初的“小子”,到后来的“程野”,再到此刻的“程检查官”。
称呼的递次变化里,藏着丁以山隐晦的暗示。
落在程野耳中,让他心中一咯噔。
果然,赌对了!
丁以山既然能带着这份计划书让他看,让他提意见,那就代表着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见习检查官”身份。
尤其是最后这个程检查官的称呼,分明是在示意他先前的所有恩怨此刻都不谈,纯粹只站在检查站的立场上考量问题。
想清楚这点,程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握着杯壁缓缓开口:
“迁徙而来的人数实在太多,即便检查站全力运转,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纳入缓冲区。况且就算他们进了缓冲区,也不代表幸福城就能高枕无忧,我们得保证这些人有住处、有养活自己的工作,才能稳住人心,这是首要前提。”
丁以山默不作声,只是微微颔首以示认同。
“有了这个先提,让人全部进入缓冲区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是执行外城计划,将迁徙者安置在缓冲区外,就必须先制定规则,但有一点,无论规则怎么定,最终都绕不开一个核心问题.谁来为这个规则兜底?”
“迁徙者不是流水线上的零件,就算是被行者影响了,让所有人一致认为幸福城是唯一能活命的地方,但行者不是剥夺了他们的思考能力,等到了幸福城之后,他们依旧有私心、有恐惧、有抱团的本能、更有反抗的能力!”
程野刻意放慢语速,吐字清晰。
落在几个重点,自然而然便带上了一股能让人跟随思考的力量:“给他们划定区域、分发物资,甚至帮他们搭好住处、提供工作,这些都不算难,因为制定这些计划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个可以被量化的数字。”
“真正难的地方在于执行这份计划,当有人因为物资分配不均而发生矛盾,当有人为了争抢地盘大打出手,谁能站出来制止?”
“当建设的如火如荼时,感染体突然混了进来、或者有感染源在人群中传播时,谁能站出来清理?”
“当迁徙者熬不住建设的苦日子,想要进入缓冲区、寻求改变时,谁能站出来拦阻这些人?”
“甚至有人站出来公然质疑幸福城,质疑我们定下来的这些规矩、计划时,谁来平息这份民怨,谁能处理这个烂摊子?”
制止、清理、拦阻、处理。
四个词,程野特意加重了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