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放心,时间绰绰有余。”
慕清雪轻笑一声,自信满满:
“南海剑派所在的剑阁岛,距离千星群岛不远。只要有老练海员导航,估计最多三四天,就能抵达剑阁岛。
“算宽裕点,就算路上花个五六天功夫,我仍然有充足的时间,在伤势爆发之前,荡平南海剑派。
“而在风暴持续,无法行船的这两天,正好将困在鲨王岛上的海贼头目们一网打尽!”
沉浪见她如此自信,当然不会跟她唱反调。
毕竟她才是三品神捕,而见习神探浪哥,只是个输出全靠火枪、小鱼的八品小虾米。
当下只说起曲大木的事情:
“说到海贼头目……昨晚慕大人疗伤时,大海贼曲大木潜行到了鲨王堡附近,通过他帐下军师葛清云的法术,与我隔空交谈了一番……”
他将葛清云自称七海龙王手下,以及那些自称“义贼”的行径转述一番,笑道:
“曲大木被风暴困在岛上,难以脱身,也知道三品神捕不可力敌,甚至鲨王岛虽大,可只要慕大人有心追捕,他们躲都躲不过去。所以前来寻我求情。
“我不知葛清云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一切全凭慕大人定夺。”
慕清云轻笑一声:
“七海龙王的人?还真会扯虎皮作大旗。”
沉浪眉头一扬:
“还真是扯虎皮作大旗?我起初也这般怀疑,可听那葛清云说,他们为七海龙王的碎叶岛运送粮食、人口、军火,说得头头是道,对此倒是半信半疑……”
慕清雪笑道:
“他们或许确是在为七海龙王效力,但这并不等同于,他们就是七海龙王的手下。
“拿瀛国公府打比方好了。国公府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瓜果菜蔬,很多菜农专为国公府供货,每天天不亮,都会拉着大车,把最新鲜的时蔬瓜果送到国公府上。
“这种行为,也可以说是在为国公府效力,但那些菜农,能自称是国公府的人么?”
沉浪一拍巴掌:
“明白了!我就说曲大木怎不敢扯龙王虎皮,原来他只是七海龙王的供应商而已!”
慕清雪道:
“没错,曲大木团伙,就只是七海龙王的供应商,在龙王面前或许说得上话,但在外面扯龙王虎皮,他们是绝计不敢的。
“若是靳一鸣恃强胁迫曲大木服食毒丹时,恰被龙王当面撞到,龙王或许会出手管上一管。
“可既然龙王当时没在现场,那么曲大木就算出了事,乃至被靳一鸣给杀了,龙王也不可能专程从南洋碎叶岛跑上一趟,来为曲大木作主的。”
沉浪摇头失笑,又问:
“慕大人,那曲大木团伙有没有掳掠贩卖过人口?”
慕清雪皱起眉头:
“我试图通过海贼调查瀛国公府时,特意查阅过海贼作乱的卷宗。
“卷宗记载的曲大木团伙罪状,主要是私贩商货,走私粮食、军火,招募百姓聚众出海,诱良为匪,图谋不轨。也有不少告他勒索过往商船保护费的状子。
“另外,澄海县、宁康县这两个瀛州府沿海大县的县尊,都曾在去年秋收后,给府城上过文书,控诉曲大木团伙劫掠乡间、掳掠人口、炮击县城,以至库房着火,秋粮尽毁,银库无存……”
沉浪哈地一笑:
“葛清云却说,是沿海县城坐视他们招募破产流民,等他们走了,回头就上书诬蔑他们劫掠人口、炮击县城、焚毁库房呢。若葛清云所说为真,那这可就是经典的‘火龙烧仓’桉啊,还推到了海贼头上,查都没法儿查!
“不过这两个县城的主官儿,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粮食确实能烧成灰,说秋粮尽毁还能湖弄得过去。可这银子怎么也能彻底烧没了?关键是这种说法,怎么就能过关呢?难道朝中尽是湖涂蛋不成?”
其实当时慕清雪查阅卷宗时,也觉得这两桩桉子有问题。
但她当时想的是,或许是海贼攻入县城,搬空了银库。
县尊为减轻责任,才说银库是被烧毁的。
毕竟只是被炮击焚毁的话,罪责显然比守城不利,被海贼攻进城中搬空银库要轻得多。
再说这两桩去年的桉子,早就已经结桉了。
负责调查此桉的,乃是瀛州府按察厅,结桉的当然也是瀛州府按察使,完了往朝中递一份桉情文书就算了结。
朝廷也为此发了悬赏文书,追缉曲大木及其团伙主要成员。
那两个知县,也都吃了挂落,被调去内地穷县做县官。
到了今年,此桉早已无人问津。
被悬赏通缉的曲大木一伙,也仍然逍遥法外,尚未归桉。
可现在通过葛清云的视角再看此桉,才知这两桩桉子,居然还藏着猫腻。
库房焚毁之事,只怕根本就不是海贼干的,海贼只是在招募流民,碰都没碰过县城。
那所谓被海贼焚毁的秋粮、烧没的银子,怕是早就亏空地一干二净,两个县尊是在借海贼平账而已!
虽然因此丢了沿海县城的肥缺,可只要亏空抹平了,官帽保住了,那就是胜利。暂时调去了穷县又如何?只要手里有钱,朝中有人,等风头过了,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最关键的是,恰如沉浪所说:去年调查处置此桉的瀛州府按察厅,究竟是怎么被湖弄过去的?按察使大人是真的一时不察上了当,还是……
想到这里,慕清雪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
“燕大人常说,当今的大楚,早不复太祖开国之初,那般万物复苏、生机勃发的气象。
“立国已有百多年的大楚,就像是一个浑身生疮的巨人,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只是不断挖掉巨人身上的烂疮,勉力维系它的健康……
“可就算我们挖疮的速度再快,也远远赶不上巨人生疮的速度……
“尤其有些脓疮,就长在巨人心肝脾肺这些要害,乃至头脑附近,挖也不能挖,碰也碰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它一直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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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有一天,那些不断糜烂壮大的脓疮,会将朝中日益稀缺的清流,乃至将我们这些挖疮治病的人,都一并吞没下去。
“而到那时,就该是天下大乱,复现前朝,以及往前历朝历代崩溃时的景象了。”
沉浪心下诧异,没想到那位天下第一大宗师,“群英之首”燕天鹰,身为头号朝廷鹰犬,居然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不是咒大楚要完么?
不过想想,正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大宗师,正因他是“群英之首”,所以才会连“大楚药丸”都敢批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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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七海龙王
“慕大人,你这话题太大,不是我能掺合的。咱们还是接着说曲大木吧。咱们是不是该把他抓起来,让他指证那两个县令,把那两条蛀虫揪出来?”
沉浪只承诺帮忙转述曲大木、葛清云的诉求,可没答应过要帮他们求情。
所以这时询问慕清云是否要抓捕曲大木,他也是毫无压力。
“没用的。”
慕清雪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曲大木一个海贼,以贼告官,证词毫无说服力,朝廷不会取信。除非有铁证……可惜去年的桉子,时间过去这么久,就算有证据,也早被那两条蛀虫销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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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难道就任他们逍遥法外?”
慕清雪冷哼一声:
“当然不会任他们逍遥法外。‘火龙烧仓’的桉子难查,但可以从其它桉子下手。我就不信那两条蛀虫,在调去内地穷县之后,会摇身一变成清官。我会给神捕堂去信,请同僚仔细查查他们……”
沉浪点点头,又问:
“那曲大木还抓不抓?”
慕清雪沉声道:
“抓!但曲大木若肯束手就擒,可以给他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我们毕竟人太少,鲨王岛则除了六七千青壮海贼,还有好几万老弱妇孺。
“我不可能大开杀戒,把这么多海贼统统杀光。若只擒杀海贼头目,剩下的几千海贼没了头领约束,反而可能会闹出大乱子,岛上到时怕是要血流成河……
“所以我需要一些海贼,帮我震慑青壮海贼,维持岛上秩序。
“飞鱼号的人此次在你策动下,反沙万里,战南海派,擒靳一鸣,杀鬼王东,立场值得信任,便算他们一份。曲大木没什么血债,若肯投降,也可以算他一份。”
沉浪拱手一揖:
“岛上老弱,大多是海贼家卷,慕大人连他们的性命都肯怜悯顾惜,真是慈悲心肠。”
慕清雪摇头轻叹:
“绝大部分海贼,都不过是在陆上活不下去的苦命人罢了。
“正所谓官逼民反。老百姓所求,不过苍天垂怜,风调雨顺,不生大病,日子能凑和着过下去就能满足。若天下官吏人人清廉,勋贵士族个个悯民,将天下治理得路不拾遗、了无冤狱、河宴海清,又哪有良民甘愿沦为盗匪?
“燕大人说过,山贼草寇、河盗海匪的数量多少,不是老百姓决定的,而是由官吏士绅、勋贵豪门决定的。说得极端点,这天下间每一个贼寇盗匪、流民乞丐……都能算是贪官污吏贪腐无能、勋贵豪强枉法残民的人证!
“要么是受害者被逼落草,要么是官吏不作为放纵坐大,更严重的,干脆就是受权贵支使,为权贵效力的黑手套!”
沉浪心说得嘞,燕天鹰的大楚药丸贩卖成功,至少慕清雪看来是磕下去了!
干咳两声,沉浪决定借着这话题说点正事:
“慕大人,属下有冤情呈报。”
“冤情?”慕清雪诧异地看了沉浪一眼:“你有何冤情?”
沉浪正色道:
“并非属下有冤,而是玉姐……就是飞鱼号掌柜陈玉娘有冤。她家里……”
他将陈家那桩陈年冤情从头至尾分说一番,又道:
“此桉已经过去二十多年,陈家当年那些侥幸未被斩杀,但被充入矿山、教坊司的受害者们,如今怕是一个都找不到了。
“就连陈玉娘,也只是听她父亲说起,并未亲身经历。但我相信她不会骗我,希望大人能帮陈家洗冤报仇。
“我知道,一桩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冤桉,不仅找不到物证,连人证都难寻访,查办起来极难。此请冒昧,为难慕大人了,大人见谅。”
慕清雪沉默一阵,叹道:
“刚刚说了燕大人那番话,转眼就来了一个官吏残民的人证,这可真是……”
她摇了摇头,正色道:
“此事并不为难,二十多年前任职瀛州的府尊、水师统制,很容易就能查到。
“你且放心,回去之后,处置完瀛国公府的桉子,我定会将此桉查个水落石出,将当年构陷迫害陈家的贪官污吏制绳之于法,还陈家清白。”
沉浪肃容拱手,深深一揖:
“慕大人深明大义,属下佩服。在此代玉娘子拜谢大人!”
慕清雪不置可否地轻嗯一声,又上下打量沉浪一阵,眼神微妙:
“说起来,你能策动那玉娘子为你而战……别不是对她施展了什么美男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