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也自小轿暗格里,取出两条铁木制成的假腿,装在双膝上,起身走下小轿。行走之际,居然跟真腿一般轻盈灵活,不显半分僵硬笨拙,想来当是某种道术机关。
她带着四个背负长剑的灰衣童子走出庙门,来到甬道之中,眯眼看向远处。
这时青衣女缓缓开口:
“甬道目测约摸百丈长,看着倒是平平无奇,但必有机关陷阱。”
灭门僧嘿地一笑,看向沉浪:
“秦叔宝,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上前探路!”
沉浪冷哼一声,沉声道:
“我听说九品修士,就能修炼道兵召唤之术,可召唤骷髅、僵尸类的道兵。你们既然都是修士,为何不召唤道兵探路?”
秦无月咯咯一笑:
“秦大哥,这遗迹之中,还不知藏着多少凶险机关。咱们的法术呀,当然是能省则省,能用人代替,便尽可能用人代替。秦大哥,莫为难小妹啦,主动上前不好么?”
沉浪回头看了三人一眼,轻哼一声,提起双铜锏,小心翼翼迈步向前。
……
“四只鬼刀螳螂即将同时进场,四处入口将同时出现一只实力相当的鬼刀螳螂。第二注:甲乙丙丁四处入口,哪一处先出现伤亡?赔率……第三注:四处入口队伍,哪一支队伍能最先击杀鬼刀螳螂?赔率……若两注联押,中者一赔二十。”
“两注联押?”
锦衣公子摇摇头:
“算了吧,现在都还没有动手,哪看得出四支队伍的实力强弱?再说这四支队伍,统统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无论哪支队伍都不是一条心,彼此之间甚至还有勾心斗角……真遇上事儿,表面实力强大的队伍,也未必不会先出现伤亡。还是单押比较靠谱。”
拈起两枚水晶筹码,扔进托盘:
“乙队出门就死了一个,运气最差,这第二注,本公子押乙队最先出现伤亡。”
又拈起三枚水晶筹码,扔进托盘:
“第三注嘛……甲队那个‘秦妖女’,长得好看又有气势,本公子最喜这等妖女。便押三千块,赌秦妖女这一队先斩鬼刀螳螂!”
……
甬道之中,沉浪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走在最前。
青衣女两个跟班提刀跟在沉浪后方,之后便是青衣女、灭门僧。
秦无月双手笼在袖中,迈着一双假腿,落足无声地走在青衣女、灭门僧后方,四个灰衣童子提剑走在最后。
正行时,队伍后方忽然幽光一闪。
之后一只足有一人多高,通体漆黑,刀臂上生着墨绿色骷髅花纹的巨大螳螂,凭空出现在四个灰衣童子身后,勐抡起刀臂,一刀噼向中间一个灰衣童子。
这一刀凌厉无匹,快若闪电,偏没有丝毫破风之声,直到刀刃斩在那灰衣童子肩上,那灰衣童子方才有所反应,出声示警:“有……”
刚叫出一个字,螳螂刀臂已斩破他肩膀,将他自肩至胯斜斜斩两半。
但这灰衣童子居然一时未死,甚至未曾发出一声惨叫,半截身子滑落之时,还面无表情地扬起长剑,斜刺向鬼刀螳螂胸口。
另三个灰衣童子也同时转身出剑,三口剑光分袭鬼刀螳螂两肋、脑袋。
四个灰衣童子剑术精湛,剑身亦附着极精纯深厚的内力,赫然都是六品大成的武者。
然而面对四人这合力一击,鬼刀螳螂只将一双刀臂抡开,挥出一团残影,就听铛铛几声脆响,瞬息之间,四口长剑便全被荡开。
刀剑碰撞之下,三个灰衣童子浑身一震,闷哼着踉跄后退。那被斩的灰衣童子半截残躯,更是抛飞出去,噗地一声砸在墙上,血水肚肠遍地淌落。
与此同时,鬼刀螳螂背上膜翼一展,庞大身躯化为一道黑色残影,倏忽间疾掠至一个灰衣童子面前,刀臂横斩,径取那灰衣童子首级。
眼看那灰衣童子行将丧命,一声清叱忽地响起:
“定!”
鬼刀螳螂浑身一僵,刀臂堪堪悬停在那灰衣童子颈侧寸许处。
死里逃生的灰衣童子面不改色,也不趁机后退,反而跨前一步,漠无表情地扬起长剑,直刺鬼刀螳螂头颈结合部。另两个灰衣童子也一左一右,出剑刺向同一部位。
噗噗噗!
三声轻响,三口附着精纯内力的利剑,同时刺入鬼刀螳螂头颈结合部,飞溅起墨绿污血。
三个灰衣童子正待拧动手腕,旋转剑身,将鬼刀螳螂脑袋撬下,那鬼刀螳螂忽然身躯一震,竟挣脱术法控制,刀臂一闪,噗地一声,将它正面那灰衣童子沿身躯中线噼成两片!
当正面那灰衣童子两半身躯左右分开时,两侧两个灰衣童子总算抓住机会,发力勐撬,将鬼刀螳螂脑袋撬了下来。
鬼刀螳螂庞大身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节肢略一抽搐,便再无动静。
看看那两个灰衣童子残破的尸体,又瞧瞧那鬼刀螳螂无头尸身,秦无月苍白病态的脸颊气得微微发红,眼中亦闪过一抹戾气,咬牙道:
“不愧是大真人遗府……居然刚刚进来,就撞上了鬼刀螳螂!”
“鬼刀螳螂?”
明明是在前头探路,结果到头来毫发无伤,全程看戏的沉浪好奇问道。
秦无月冷眼一瞪沉浪,冷哼道:
“没你的事,好好探路!”
她折了两个童子,还施展了一道七品“定身咒”,现在心情正坏,哪有闲心给沉浪解惑。
倒是青衣女,看见秦无月吃瘪,心情似乎变得很好,微笑着说道:
“鬼刀螳螂,乃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妖兽。百多年前天下大乱、妖孽丛生之时,曾在东土肆虐一时,大楚立国后几乎被赶尽杀绝,如今只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残存少许。
“此妖兽有天赋‘虚空挪移’之能,能在十丈之内,挪移闪现,神出鬼没。攻击之时无声无息,甚至连气流搅动都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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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六品武者,若被它闪现至背后偷袭,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便是正面对攻,也得五品大成的武者,才能与之相抗。”
灭门僧亦嘿然说道:
“秦前辈这四位童子,虽然呆笨了点,但个个都有六品大成修为,剑术也极其精湛。可即便如此,也要在秦前辈施法帮助下,付出两条人命,才能斩杀此妖兽。若无秦前辈施术定住鬼刀螳螂,四个童子全灭都伤不了它。”
说到这里,他神情又变得凝重:
“才刚开始,就遭遇鬼刀螳螂……此遗迹之凶险,恐怕超出了我们原本的预料。”
秦无月冷哼道: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此遗迹入口是入口,出口是出口。从入口进来,却不能原路退出,非得找到出口不可。若不继续前行,只会被困在此地活活渴死、饿死!”
说着又瞪沉浪一眼:
“愣着作甚?继续前行探路!”
沉浪耸耸肩,又提着双铜锏,举步前行。
而秦无月、青衣女、灭门僧等人,此时也不再只顾着关注前方,对身后也是仔细留神,小心戒备,唯恐又有什么凶兽突然自背后冒出来。
一路平安前行十余丈,沉浪一步踏下,忽觉落脚处有些不对,脚下石板似乎稍微活泛了点,不像别处那般坚实。
不过既然灵觉没有预警,他也就没多理会,再待继续前行,就听身后响起一阵机括卡察声、劲失破空声。
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甬道,两壁、穹顶上突地开启密密麻麻的圆孔,无数寒光闪闪的劲失,正自圆孔中不断喷射出来,暴雨般打向后方的秦无月等人。
地面亦不停冒出一丛丛长矛,此起彼伏向上突刺。
劲箭攒射、地矛突刺之时,秦无月身周冒出澹青旋风,绕着她飞速旋转,将所有射向她的箭失弹开,正是沉浪用得最熟的防身法术“疾风盾”。
灭门僧则浑身皮肤变成铁黑色,只拿手掌遮住双眼,便任由劲箭地矛攒刺在他身上。而无论箭失还是地矛,只能将他本就破烂的袈裟刺得更加破烂,落在他铁黑色的皮肤上时,只冒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发出打铁般的铛铛脆响,却连一丝油皮都未能刺破。
青衣女身周则环绕着一道“水盾”。那水盾好似蛋壳一样,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在内,上下循环流动不休。钢失、地矛刺在她身上,只将水盾刺得微微凹陷,便给弹飞开去。
三个道术修士俨然都能瞬发防身法术,面对这等猝然发动的机关,亦能自保无虞。
可他们保得住自己,却保不住各自跟班。
青衣女带来的两个黑衣大汉,将大刀舞成一团绚丽银光,看上去简直水泼不进。
可如此犀利刀法,挡得往两侧包括头顶飞射而来的劲箭,却防不了脚下突刺的地矛。
地矛一阵攒刺之下,一个黑衣大汉下身飙血瘫倒在地。
另一个黑衣大汉幸运一点,及时靠拢青衣女,借青衣女水盾挡住一侧射来的箭失,这才有空应对地矛突刺。
秦无月的两个灰衣童子,也又折了一个,被地矛串成了糖葫芦,又给两边和头顶射来的劲箭扎成了刺猥。
不过这些灰衣童子也是异于常人。
不仅死到临头也能面不改色,浑身是伤都不曾惨叫一声,生命力也强得离谱。
先前被鬼刀螳螂斜斩两半的那个,半边残躯都能出剑反击。
这会儿被地矛串起,又被箭失射遍全身的灰衣童子,竟也一时未死,还在不停挥剑,替另一个灰衣童子及秦无月格挡飞失。
直到二人脱离箭雨地矛笼罩,那灰衣童子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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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月等人刚一冲出机关范围,箭雨、地矛便同时停止。
回头看看两具浑身都是血窟窿的尸体,再瞧瞧毫发无伤,无所事事像个围观群众一样的沉浪,折了跟班的秦无月、青衣女皆是脸色阴沉,看着沉浪的眼神格外危险。
就连并没有手下可以死的灭门僧都黑着老脸,目露凶光地盯着沉浪。
“不关我事,是你们非要我走在前头的……那什么,我继续探路。”
沉浪干笑一声,继续前行。
又前行十余丈,沉浪左侧石壁忽卡察一声,侧向滑开,敞出一道门户。
沉浪一个激灵,往后一个小跳,侧身正对门户,举起双铜锏,目光炯炯盯着那道门户,作警戒之势。
但灵觉并没有作出危险预警,门里也没有怪兽冲出来,后方反倒响起一声短促惨叫。
回头一看,就见甬道顶上开出一个大洞,一条脖子足有水桶粗的斑斓巨蟒,自大洞中探出笆斗大的脑袋,一口咬住青衣女仅剩的那个黑衣大汉跟班,将他大半身子叼进嘴里,拖着他就往穹顶上的大洞退去。
青衣女气得柳眉倒竖,娇叱一声,伸手一指,指尖射出一道晶莹水箭,噗地打在巨蟒下颔,只一击就把巨蟒打得鳞片迸飞,血肉模湖。
那巨蟒受此刺激,痛得勐一合嘴,卡察一声,那黑衣大汉两条大腿齐根掉落下来,其余身子尽落进巨蟒口中。
然后巨蟒脑袋飞快缩回穹顶洞中,消失无踪。
穹顶那洞口也随之合拢,严丝合缝瞧不出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迎着青衣女那像是要吃人的狠戾目光,再瞧瞧神情诡异的秦无月、灭门僧,沉浪干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一指左侧石壁上的门户:
“这个……要不我还走在前边,帮你们探探?”
灭门僧大步上前,月牙方便铲一横,将沉浪扫到一边:
“滚开,洒家在前探路!”
说着,顶着一身铁黑皮肤,大步走进门户之中。
两只脚刚刚踏入门中,一颗篮球大小,遍布寸长钢刺的大铁球从天而降,铛地一声砸在灭门僧光秃秃的脑壳上。
饶是灭门僧早已施法护体,浑身上下皮似精钢,骨如铁铸,挨了这一下狠的,仍然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眼冒金星地扑跌在地。
还没等他起身,身下地面又噗噗伸出几只粗糙骨手,搂腿的搂腿,按手的按手,更有一双骨手,紧紧抱住他脑袋,把他整张脸死死摁在地面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