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管唬是想约在外面见面的，但张延因为已经答应了陈虹，就让管唬直接来了公寓里。
管唬拿出剧本的时候，有些拘谨的道：“张老师，这个故事其实还没写好，很多东西都需要进一步完善修改，还望您能多给提提宝贵意见。”
看的出他有点紧张，就像是中学生写完作文，等着老师批改的那种感觉。
“说实话，我还没正经接触过电影剧本呢，咱们这也算是互相学习。”
张延也跟着谦虚了一句，然后就开始翻看这个名为《头发乱了》的剧本。
这个剧本大致讲述的是：
【在京城胡同长大，后来却被迫迁居广东的女主叶彤，在医院安排进修学习时，为了儿时的回忆，选择报考首都医科大学。
但她重新回到京城和小伙伴们团聚后，却发现再也找不回以前的影日了。
叶彤在迷茫中，和搞摇滚乐队的男主走到了一起，试图在喧嚣中寻找慰藉，却在喧嚣中越发寂寥孤独，甚至开始变得逐渐冷漠。
在去医院实习时，她淡然的关闭了植物人的输液管。
而因为她引发的冲突，烧掉了儿时伙伴好心提供的仓库，也烧掉了对方的全部积蓄之后，她也表现的像个局外人一样，丝毫不觉得歉疚。
在乐队主唱男主角出轨离开后，她选择了拥抱当警察的发小男二，然后又在发小被小混混群殴致残后，背着自己的琴离开了京城。】
管唬大概是想给逝去的青春来一场盛大的葬礼，但张延看完之后就只觉得拧巴。
女主角就不说了。
男主角看似代表着叛逆和反抗，但在剧中的具体表现形式，却是在歌厅里，用自己的摇滚震撼了一大群文联老干部。
要是一个俩的还算正常，那么多老干部全都被一首摇滚给震住了，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男二号是个恪尽职守的年轻警察，先是追捕越狱的发小被捅了一刀，后来见义勇为又被打残了。
女二号离了婚，想要找女主帮忙打掉孩子，事到临头却又舍不得，选择了放弃——也亏得她放弃了，不然以女主成天逃课的水平，大概率是一尸两命。
男三是个越狱逃犯，捅伤了男二后，又失足从桥上掉下去摔死了……
反正打从女主回到京城，这群发小就没一个落下好的。
可你要说管唬是想把女主角写成‘红颜祸水’吧，看文字表述又明显没那个意思。
管唬看张延不住皱眉，心里愈发打鼓，但还是坚持道：“张老师，有话你就直说，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改才好。”
“那我就随便说两句。”
张延把最后几页剧本转给陈虹，忖量着道：“你这里写了男主和队友因为女主角起了冲突，导致把人家发小免费提供的仓库给烧了。
女主角全程目睹下来，却在内心独白说这场火烧的莫名其妙，然后就像是局外人一样走了……
反正我觉得这段儿有点立不住。”
在张延看来，女主角无疑是整部剧的灵魂，却也是整部剧里最割裂的存在。
“呃~”
管唬听完，皱眉道：“续烧仓库这一段，我是想展现女主角逐渐迷茫和冷漠，失去方向……”
张延摇头道：“那完全可以在男主角撒谎说‘来的时候就烧起来了’之后，再让男二警察再转头问女主，女主沉默片刻，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这样还能说是冷漠、茫然。
可你让她直接在内心独白里装傻，感觉不像是迷茫和冷漠，更像是个装清纯的反差婊。”
“装清纯的反差婊？”
管唬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烦恼的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了张了张嘴，然后再次狠狠抓了抓头发，问：“还有别的吗？”
看他这状态，张延特意确认了一句：“你是真想听，还是……”
“我想听、我想听！”
管唬用力点头：“您没说之前，我真没觉得叶彤是什么反差婊，我想表现的是一种、是一种……”
“年轻人在社会中的扭曲异化？”
“对对对！”
管唬像是被搔中了痒处，狠命的点头：“张老师，我找您算是找对人了，我就知道您能懂我！”
并不是懂你，只是哥们也曾经‘中二’过。
张延回想起自己高三时，那段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岁月，就尴尬的直扣脚指头。
接下来，他又点出了一些瑕疵，比如前面一点铺垫都没有，就展示酒水被烟头点燃，然后引起大火的场面。
张延也不是没见过烈酒，但能被烟头瞬间点燃的还真没见过。
估计得90度往上才行。
这种酒肯定是有的，但你不能随随便便就拿个特例出来，却一点前置和后续的解释都没有。
“最好前面能提一嘴，保养乐器不是需要用到酒精吗，你可以让男主角带着女主角参观的乐队时，随口冲队友来一句：那酒精贵着呢，你少倒点儿。
然后等搬到仓库的时候，拍个把装酒精的酒瓶放在墙角的镜头，这不就有头有尾了吗？”
“对对对，您说的对！”
管唬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纸笔，如果张延继续否定他的人物剧情，他或许还会冒出些逆反心理。
但这种细节上、常识上的瑕疵，他巴不得张延全给挑出来才好。
张延又点出了两个问题，回头看陈虹还在翻看剧本，便对管唬道：“一时间能看出来的也就这么些了，要是你不介意，就把剧本留下，我回头再仔细看看。”
第71章 非主流边缘人物
【PS:经书友提醒，我才发现记串了管唬的毕业学校，但前面剧情都是顺着中戏写的，实在没法改了，好在影响有限，大家将就一下吧。】
当天夜里。
张延睡的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闭着眼睛一通摸索，果然身边已经没了陈虹的踪影。
他从两张单人床拼成的双人床上爬起来，就见书桌上的亮着台灯，陈虹正披着他的外套，翻看《头发乱了》的剧本。
陈虹两只脚的后脚跟踩在椅子边缘，一双脚丫不自觉的高高翘起，每根脚趾都被灯光照的玲珑剔透。
两条雪白的大腿蜷缩在椅子上，一部分令人遐想的隐没在外套里，一部分在前明后暗的色调中，凸显出完美的轮廓。
看来并不只有欧美白皮，才能驾驭这种强烈的色彩对比。
张延突然就想买台相机了，这个画面如果拍下来，绝对是能珍藏一辈子的。
这时陈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放下手上的剧本，侧过头歉意的问：“吵醒你了？”
张延坐正了身子，打着哈欠道：“我不是说了吗，这剧本水平也就一般，再加上管唬是新手上路，反正我是不看好他能拍出什么好东西来。”
“但它是以女性视角为主的。”
陈虹重新捡起了剧本，道：“我以前拍的电影，女主角的戏份还不如配角多呢——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女主角很特别吗？”
“特别？”
张延直接起身把大灯打开，招呼陈虹回到床上，先将她拥入怀里，然后又用被子紧紧裹住，只留下两个头在外面，这才询问：“怎么个特别法？”
“就是、就是……”
陈虹一时也说不好，努力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道：“就是以前咱们国内的电影，很少会有这样的女主角，要么是正面形象，要么是反派，但这个、这个……”
见她又卡了壳，张延替她总结道：“非主流边缘人物？”
陈虹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个词，然后从坐姿改成了树袋熊的造型，紧紧抱着张延奉上了香吻，夸赞道：“亲爱的，这个词真的很形象，你是怎么想到的？”
“梦到的。”
张延实话实说，但陈虹是半点不信，她把额头抵在张延的下巴上，轻声道：“像这种前所未有的类型片，通常都会引起更多的关注和反响，说不定有机会拿奖呢。”
“呃~”
张延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我估计机会不大，国内奖项现在比较排斥这种，国外的奖项……他又不够边缘、不够非主流，要是换成那个越狱逃犯当男主，或许还有点戏。”
【这一段写的是修改成欧美喜欢的剧本，在章评获得了认可，大家都觉得改编的挺不错的，就是管唬肯定不敢拍。
但QD认为不能写，哪怕只是为了反讽也不行，所以只能删掉，大家自行理解一下吧。】
最后几句张延是哼唱出来的，虽然怪腔怪调的并不好听，但确实有股摇滚味儿——再怎么说，他也受窦维熏陶了一年多。
陈虹听得两眼放光，抱着张延狠狠啃了几口，激动道：“亲爱的，你真是太有才了！”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但张延修改后的剧情，无疑显得更有冲突戏剧性，也更符合‘黑深残’的要求。
她搂着张延的脖子，提议道：“要不你干脆把这个剧本写出来……”
“还是算了吧。”
张延却是兴致缺缺：“抹黑自己的国家，去捧外国人的臭脚，这么数典忘宗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再说凭我的本事，走正路一样能趟出条康庄大道，干嘛非要在阴沟里抢食儿？”
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陈虹也没敢再劝，但心里却十分遗憾——毕竟这年头谁不想获得外国人的肯定，来个墙外开花墙里香？
…………
与此同时。
管唬也是一宿没睡，经过张延的挑刺儿，他也觉得这个剧本有些问题。
可想要动手删改，又觉得每一处都是自己的骨血，那笔尖悬在半空，就像是一柄屠刀似的，迟迟不敢落下。
最终他把钢笔往桌上一丢，颓然的躺倒在床上。
看来想要给这剧本动手术，还是得请张老师帮忙——他当然也认识别的编剧，但那些人和摇滚圈没接触过，肯定不如张老师懂自己的心思。
问题是，凭着以前帮过张老师小忙的关系，自己厚着脸皮让人家给挑挑刺儿还好说，再想让人家免费改剧本就有点过分了。
至于给钱……
人家可是畅销作家，给少了肯定不合适，可给多了别人怎么办？
管唬这电影主打一个友情客串，本来说好了大家都是免费帮忙凑个热闹，要是突然冒出个收费的，还拿的是市价……
到时候叫别人怎么想？
管唬抓耳挠腮想了半宿，勉强算是琢磨出了个主意。
于是第二天早上，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又找到了昨天的公寓。
敲了几下之后，门很快打开了一条缝，陈虹隔着门缝里扫了眼，见外面是管唬，又把门缝稍微开大了一些，纳闷的问：“你怎么来了？他不是让你等消息么？”
“呃~”
管唬讪讪的挠头道：“我脑袋里全是剧本的事儿，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实在是忍不住……张老师还没醒呢？”
“他一早就跟朋友出去了。”
听说张延不在，管唬大失所望，对陈虹说了声‘打搅了’，然后就准备离开。
陈虹看他要走，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忙咽了回去。
虽然她觉得张延修改的那个本子，不拍出来实在遗憾，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里还是拎得清的。
而管唬听到身后关门的响动，也下意识回头扫了眼，心想住在这里的要是徐凡，那这事儿可就简单多了。
俩人这到底是分手了，还是张老师脚踩两条船？
如果是后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