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超跃抬手轻轻触碰面前的夯土墙:“阳哥,这面墙是本来就有的吗?”
“节目组临时搭建的,这里本来是一块空地,墙外面是黏土,里面塞了稻草,用木板固定。”
“好逼真。”
杨超跃不敢用力推,怕节目组搭建好的景会被自己破坏掉。
逛得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刚和江阳从巷口面摊那边出来,走上曹魏街闲逛时的紧张。
曹魏街上的店铺,摊档,都看了一遍。
对这条街上的置景了解不少,心里有了概念,适应一些。
但还是觉得,这条街上,待得最舒服的地方,还是靠近街尾巷口的面摊。
“逛了一圈了,阳哥,我们回面摊那边吧……”
杨超跃刚喊一声江阳,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
曹魏街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回头看去,场记举着喇叭,来到客栈门口,调到高频重音,让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今天的表演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轮组放饭,我们曹魏街的群演,可以去广场那边领盒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量穿着现代装制服的工作人员涌了过来。
而原本穿着古装的群演,纷纷脱下身上的装扮。
“阳哥,这是在干嘛?”
“要拆景了。”
拆景?
杨超跃还没理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便看见两个踩着劳保鞋,穿着工装裤的场工匆忙走来,对着她和江阳说道;“麻烦让一让。”
待二人让开。
街口绣有“曹魏街”三个大字的番旗被粗暴摘掉。
那面杨超跃舍不得用力触碰的夯土墙,被两位场工连踢带推,迅速晃动。
没几下就倒塌。
露出里面的木板结构,稻草屑乱飞。
杨超跃内扣着肩膀,不自觉的咬住口腔软肉,语速渐缓渐弱:“搭建得这么逼真的景,拆得好快。”
“走了,超跃,戏份结束,快到广场放饭时间,最后一餐了。”
“嗯,好咧……”
先前从街尾逛到街头,杨超跃叽叽喳喳的聊一路。
现在从街头往街尾走,却沉默着没怎么说话,心里落空空的。
看着刚刚逛得兴趣盎然的曹魏街,就这么被拆除。
她微微睁大双眼,让目光在她刚刚逛过的地方多停留。
先前推独轮车卖粗盐,扮演盐贩的群演,已经摘掉头巾,露出的头发被捂得紧贴头皮,从袖口掏出智能机发消息,说说笑笑的跟着其他几个群演离开。
先前给杨超跃算过卦象的面相师,早就离开了。
留下的卦象摊档,被穿着连体工装服道具组人员收走。
灯光组架着木梯,拆卸粮铺飞檐上挂着的红灯笼,小心翼翼的拖着底座。
所有精心布置的盛宴都有散场时刻。
场记举着扩音喇叭,发出高频重音的音浪:“那个谁!不准把道具带走!戏服要入库,去服装室更换。”
黄垒在场时,这条满是群演,扮演隔着角色走来走去的街道,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
没有吆喝声。
没有叫卖声。
就连在沙地上画井字格玩五子棋的孩童也离开。
刚不久还人声鼎沸,转眼就人去楼空。
仿佛有一个闹钟在枕头边粗暴的响起,忽然把杨超跃被推出梦境。
自己不再属于这里,该走了。
先前自己演绎的女乞丐,随着拆景的进度加快,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在曹魏街上饰演女乞丐这段经历,是自己17年的人生中,最美好且全心投入的时光。
最短的灿烂,最长的怀念。
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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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明知短暂,也要认真告别
“超跃,舍不得这些景被拆吗?”
“嗯,是咧。”
果然又舍不得。
江阳理解杨超跃这种心态。
毕竟是第一次演戏,第一次看见片场搭出来的景,杨超跃自己还扮演了一个曹魏街上女乞丐的角色,甚至沉浸在角色里一时半会出不来。
眼睁睁的看着搭好的景被拆除,心里难免不舍。
先前从魔都的出租屋里离开去机场时,杨超跃都要站在大门口,对空荡的出租屋拍照呢,更何况是现在。
当初自己面对高考后空荡的教室,看着大学室友搬空后的床铺,也是这样的感觉。
明明才刚开始熟悉,却要说再见。
“没办法,超跃,场地是剧组花钱租下的,道具也是租的,及时演完及时拆,否则经费很贵。”
“嗯嗯,我知道的。”
杨超跃声音轻柔,缓慢。
经过酒肆门口,她放慢脚步,探头往里张望。
江阳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看就进去看,以后就看不着了。”
“那你呢,阳哥,你会等我吗?”
“我不一直在你身边吗。”
杨超跃肩膀微微抖动,终于笑了起来,鼻头却有些酸酸的:“好咧,好咧!我会听话的阳哥!”
来到她差点绊了一脚摔倒的酒肆门口,杨超跃迈步进去。
酒肆里边的群演都已经离开。
她和江阳坐过的席蒲被收走了,卯榫结构的木梁正在拆卸。
才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酒肆里变得空荡许多,不再蔓延酒香。
对了!
面摊呢?
连酒肆里面的布景都拆得七七八八,那个简单布置的面摊会不会已经没有了。
杨超跃匆忙向结尾巷口的面摊位置跑去。
跑出酒肆时,脚丫又撞一下二十厘米高的木门槛,啊的一声往前栽。
这次力道比较大。
江阳及时抓住杨超跃的胳膊,却还是被杨超跃带得身体一踉跄:“同一个地方,能摔两次,灿星买了保险,也不能这么造啊。”
“对不起,阳哥。”
“这个门槛确实有点高,不过以后绊不了你第三次了。”
杨超跃刚想问为什么。
立马看见场工逆着榫卯顺序拆解门口,连带得,把门槛也收走了。
抬头看去。
酒肆的牌匾也已经拆卸下来。
再往屋子里边瞧,已经看不见酒肆的模样了。
“阳哥,快点,我们的面摊车说不定要被拆了。”杨超跃催促道。
江阳刚想说,面摊车肯定已经被拆了,而且不是我们的面摊车,而是节目组的面摊车。
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
他看着杨超跃嘴角微微往下垂的模样,立马把话咽了下去,叹息一声,跟着杨超跃往街尾走,改口道:
“来了。”
看着杨超跃那个匆忙往街尾跑的背影,江阳仿佛看见前世那个刚入社会,没被现实毒打,对任何事情都饱含浓烈情感的自己。
“阳哥,面摊还在!”
杨超跃的一声呼喊,让江阳回过神。
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
街道上全是穿着工作制服,搬运道具的场工。
“阳哥!”
江阳又听见杨超跃的声音。
这一次,看见了。
杨超跃学着他先前扮演赵高的样子,站在面摊边的餐桌上,手里举起一个木勺,使劲晃动,兴奋得大喊:“阳哥,我们的面摊还在!”
江阳呆愣一瞬,抬手抹了把脸,忽然咧嘴笑:“还在吗?那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空落落的心底,一下子被杨超跃这种纯粹的欣喜填满了。
面摊确实还在。
但上面的调味料,案板,立足上的围裙,陶碗,边沿挂着的钱箱,已经被收走了。
江阳赶过来时,一个场工刚把面粉抱走。
旁边木盆里,杨超跃摘好的菜,以及江阳醒好的面,统统捞起来装进垃圾袋里。
只剩下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木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