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得像张白纸，干净清澈的眼眸里，有着自己这个俗人，不知道丢在哪的纯真。
江阳看一眼手机屏幕。
章若男正卡着音乐节拍跳舞，动作里有傣族的三道弯体态，有柔臂和侧身摆跨，有孔雀手。
江阳偏头对田曦微再次问道：“跳得啷个样？”
他补充道：“好嘛……那你老实说，她动作里头，有没得一个多余勒？”
“没得，全部都是多余勒！”
田曦微立刻变得公正起来。
这正是自己在江阳面前，表现专业性的机会。
当即点评了一大堆话，说出章若男破绽百出的舞蹈，值得改进提升的地方。
话很多，很密。
江阳记不住。
年纪大了，记忆不知道怎么的，没有年轻时候好。
准确来说，是越来越不愿意记东西了。
索性就挑三点记下来，薅属性够用就行。
视频画面里，章若男的过长的腰带，在转圈时，甩在脸上。
她没有停顿，咬紧口腔内侧的软肉，继续跳下去。
最后一个动作，脑袋上扎着的发包忽然甩出去，头发一下子散落下来。
跳完后，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气息像正常舞蹈生一样保持平稳。
但还是气喘得像跑了八百米一样不受控制。
听见视频里的江阳喊了自己一声。
章若男来到手机支架前，不敢直视手机屏幕。
努力保持微笑：“老板，我跳完了。”
“问题很大，说三点吧。”
江阳再次成为无情的复读机，挑选田曦微刚刚说的三点：
“一，音乐一响你先来个傣族的三道弯，但音乐节奏太快，你没跟上扭得像触电。”
章若男脸上的笑僵住，眼神有些涣散。
本想蒙混过去的。
老板从音乐开始时，就发觉自己的问题了。
“二，改编不是胡编，你强行把新疆舞动脖子动作，改成傣族的歪头，这样的改动是可以的，但你没做好，结果像落枕康复训练，下次要注意。”
“我，我会记住的。”
章若男下意识的点头，幅度过大，碎发甩到脸上。
见江阳没继续说话，她狼狈的拨开脸上的碎发，发出带着颤的气音：“第，第三点呢？”
第三点是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
江阳开口道：“副歌部分突然插入的孔雀手，手势和音乐完全脱节。”
“谢……谢谢老板给我指正错误。”
章若男拿来纸笔，把江阳说的内容，很认真的写下来。
手腕发抖，字写得歪歪斜斜。
笨拙的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的态度。
当错误被逐条陈列时，人就成了透明标本，连颤抖都无所遁形。
假装能接受自己犯的这些错误。
假装自己不在假装。
已经很努力的做了充分的准备，结果还是破绽百出。
根本糊弄不过老板。
忽然明白，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的含义。
签约进了江阳的公司，是自己的机会。
但是自己没有舞蹈基础，老板对自己的第一次考核，就差劲成这样。
机会给自己了，自己却没有把握住。
本想着通过这次的考核，接到好的通告，拿到通告费，让爸妈知道，自己变得更优秀了。
用优秀，换来爸妈的偏爱从弟弟那里抢过来。
结果反而让老板意识到，自己的短板。
老板一定特别失望吧？
很想老板再给一次机会。
被现实扇耳光时，努力把脸凑正些。
碾碎的自尊，一点点的粘回去。
章若男努力保持微笑，问道：“老板，我下次，会跳得更好的。”
没有听见老板的回应。
章若男猛的意识到什么，缓缓抬头，发现手机屏幕已经黑屏。
章若男看见自己眼眶发红，脸颊流淌虚汗，凌乱的碎发粘在脸颊上的狼狈模样。
胡乱的抹一把脸，整理自己的发型。
章若男凑近屏幕：“老板，能听到吗？老板。”
第161章 田曦微的誓言，掷地有声
没听见江阳的回应。
只听见空荡教室里，自己的回声。
按亮手机屏幕。
显示出来的壁纸，是一张全家福。
是自己高中时期，参加模特比赛，把得到的奖金拿给爸妈，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老家庭院里拍的。
照片角落堆着农具和喂鸡盆，晾衣绳上挂着自己的校服，还有家和万事兴的瓷砖墙壁。
弟弟穿着县城专卖店购买童装，叉腰站父母正中间，脚踩矮凳显身高。
爸妈双手搭弟弟的肩。
自己和二妹三妹站在爸妈身后，自己在最左侧的位置，二妹当时在读初中，拍照前因为洗碗浪费水被爸妈骂了一顿，心情很不好的低头绞手指。
读小学的三妹下地回来，赤脚上满是泥泞。
全家福里自己站在边缘，总想活成画面的中心。
那天获得的奖金，让全家人都很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
解锁屏幕。
点开和江阳的聊天框。
显示最新消息，是和江阳通话5分钟的聊天记录。
“老板什么时候……把视频挂断了？”
不知道江阳是什么时候，挂断的视频通话。
她在和江阳的聊天框里，编辑一行文字：[“老板，我还有机会吗？”]
消息没敢发出去。
删除了。
怕老板觉得自己冒昧。
跳得这么差，还怎么有脸问的。
每个月能拿到5000元的工资，而且还是预支的，有五险一金，已经很满足，自己还那么贪干嘛。
可是。
真的很想接到通告。
想有光明的未来，想让爸妈知道自己的优秀。
想在圈子里立足扎根，想把爸妈对弟弟的偏爱抢过来。
想体验被爱的滋味。
章若男收起手机支架，把教室的座椅复原，地板打扫一遍，拉开窗帘。
在门口熄灯，教室变得漆黑。
外头的路灯，模模糊糊的照出章若男的身形轮廓。
她驻足一会儿。
掏出手机，依旧没有看见江阳发来的消息。
阴影中的肩膀塌下来。
从教学楼出来，佝偻背脊，同手同脚的向楼梯间走去。
膝盖撞到墙角也不揉，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呼吸越来越急促，开始用嘴呼吸，在楼梯转角突然蹲下捂住脸，无声的哭泣。
手机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是江阳发来的消息：
[“给你接了个通告，《极限挑战》的群演，有台词有镜头的，会和孙宏雷，黄垒，罗智祥，张艺新，王讯，黄博搭戏，不是普通群演，是特约群演，过段时间灿星会把合同寄给你……舞跳得挺好的，进步空间很大，该练还得练。”]
章若男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搓眼眶，把眼里的泪水擦拭干净，抓紧手机。
反复确认，屏住呼吸。
第一反应，以为老板是不是发错消息了。
不是发给自己的，而是发给其他员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