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冬冷夏热,设备老旧的舞蹈室,是自己梦想的发射台。
地板上每一道划痕,膝盖的淤青,都是自己用青春赌未来的筹码。
还20天就要离开了。
曾经觉得苦的细节,回忆起来却带着奇异的甜。
尚未离别,田曦微已经有着浓烈不舍。
舞蹈室的霉味,CD机的电流声,把杆的冰凉触感,曾以为平凡的日常,不知不觉生命中刻下最深的图腾。
角落里自己的手机忽然闪起亮光。
田曦微拿起手机,看见江阳回复自己的短信。
瞳孔放大,嘴角微微上扬,又赶紧控制住,怕同学发现自己的异样。
快速左右扫视周围,确认没人注意自己。
用纸巾擦拭一下脖颈的汗水,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笑容悄悄舒展,脚趾在鞋里偷偷蜷起。
“江阳真嘞来接我放学咯……还好我喊他当面来,没给QQ号,不然他肯定不得来。”
自己可真聪明。
四天了。
自己又有机会和江阳联系上。
不知道自己能帮上江阳什么忙,总之力所能及的,自己一定会努力帮忙的。
匆忙收拾书包。
忽然想起什么,问身旁的女生:“你那儿还有薄荷糖没得?”
“你不是不爱吃薄荷糖迈?”
“现在想吃了嘛,给我一颗噻!”
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让自己口气清晰一些。
脸颊上的汗水擦干。
把水袖服换成校服,舞蹈鞋换成运动鞋。
反复照镜子,整理仪容。
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下晚自习。
“田曦微,你今天发情咯?”身旁正在把杆前压腿,关系好的芭蕾舞女生瞄一眼田曦微。
“你才发情!就是今天练累咯……老师来了就说我有事回班上,明天给你带早饭。”
“要得!巴不得你天天发情。”
“嘻。”
田曦微背上书包出门,下了一层楼梯,才发觉收拾书包的时候太匆忙,拉链没拉上。
掏出手机,发现没再收到江阳的消息了。
她编辑文字:[“你到哪了?我快到校门口了。”]
打出这行字,又删除。
没有发送出去。
怕显得自己太着急。
手心微微出汗,在校服裤子上蹭了蹭。
喉咙有些发紧,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
情绪舒缓好后,再挺胸迈步,向校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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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笨拙又真诚的用心
田曦微来到铜良中学大门口时,晚自习下课时间还没到。
保安室亮着昏黄的灯。
她从半开的铁艺伸缩门出来,抬眸张望。
面前是八米宽的水泥路,路边梧桐树秃枝上缠着破败的元旦彩带。
向左边看去,是二十米长的学校围墙,墙根有烟头和奶茶杯。
没有看见江阳那辆银色的卡罗拉。
自己其实并不认识卡罗拉的标志,只认识丰田的车标,以及江阳那辆车银色的车身。
右边则是一片上个世纪建好的老式店铺。
有玻璃门贴满期末冲刺字样的晨光文具店,有避风塘奶茶店,还有教辅书店。
这条街自己走了快三年,每家店铺售卖的东西都一清二楚。
趁着江阳还没来,她快步小跑进避风塘奶茶店:
“两杯珍珠奶茶,要热的。”
拎着两份打包好的珍珠奶茶,重新回到校门口等待。
练民族舞练习惯了,站立的时候脚跟并拢,脚尖自然分开。
手指无意识缠绕书包背带。
过几天是这学期的期末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半个多月后的艺考。
舞蹈艺术班里,大部分同学报考的是川省音乐学院,和雾都大学艺术学院。
属于雾都考生占比高,文化课要求相对较低的本地艺术院校。
专业能力过线,文化分数达到三百就能录取。
爸妈也建议过自己,报考本地院校,稳一点。
自己家里并不富裕,很普通的工人阶层,住的是老式筒子楼。
自己想学舞蹈,爸妈全力支持。
小学给自己报少儿舞蹈班,每年换三四套形体服和舞鞋,每年的支出算下来要两万。
中学时候去专业机构上私教课。
自己半月板损伤的医疗费用,每年的舞蹈生专属保险。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这些大家都有。
长大后才知道,全是用钱堆出来的。
每次问爸妈花了多少钱,爸妈总是说没多少钱,你不要有心理压力,缺钱就和爸妈说。
自己上个月算过一笔账。
已经十几万了。
小时候觉得爸妈是在支持自己的兴趣爱好。
后来才知道,爸妈是在掏空家底,支持自己的梦想。
妹妹没有这些兴趣爱好,妹妹总说,有动画片看,有漫画看,就很满足了。
真的是这样吗?
田曦微并不认为。
因为有次爸妈带着妹妹看自己在机构汇演,妹妹看着自己在舞台上,穿着演出服,闪闪发光的样子,骨子里的憧憬是掩饰不住的。
但是一听说,这套服装的价格,就要400块时,妹妹就说还是不学舞了,400块可以买很多漫画书。
心里对妹妹心里,一直是亏欠的。
自己可能剥夺了妹妹的梦想。
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只能支持一个孩子学舞蹈。
如果自己没有出生,或者先出生的是妹妹,可能走上这条路上的,就是妹妹了。
爸妈支持自己,妹妹体谅自己,自己只需努力就好。
生在这样的家庭,何其幸运。
父母隐瞒真实花费的谎言。
妹妹掩饰羡慕的懂事。
被全家托举的幸运与负罪感。
自己未来必须要有出息。
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人。
练功房的镜子从不撒谎,照得出天鹅颈也照得见半月板的伤。
当初艺考报名时,田曦微没有听爸妈的意见,报名本地院校。
因为知道自己的专业功底和文化课成绩是过关的,也明白第一学历的重要性。
就算专业功底再强,公司招聘时,只认学历。
最想考的其实是北舞,这所华夏舞蹈界的顶尖学府。
可惜北舞每年在雾都仅个位数录取,专业要求极高,自己达不到。
所以即便报了名,艺考时,自己大概率是不敢去的。
梦想背后的残酷博弈。
本地保底的院校不甘心,顶尖的院校自卑得不敢去。
瞄准另外两所院校。
分别是上戏和南艺。
田曦微左右张望,向路口看去。
正在等红灯的第一辆车,看不清车牌和车标,只看出车型是小轿车,颜色是银色的。
忽然回想起四天前支巷口那道切断远光灯的剪影。
嘴里的薄荷糖,已经融化了。
呼出口气,闻了闻,是清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