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扫一眼柳条上,杨超跃许愿的位置。
眼睛左右看了看。
抬手捋几下那块位置的红条,确实没有发现杨超跃的。
都是一些陌生的字迹,落笔大部分是姓王的名字,应该是王岗村其他村民写下的。
奇怪。
之前明明记得,杨超跃的红条,不止那么几根。
抓在手里,掂量份量,有七八根的。
明白了。
后面应该有什么羞耻的内容,杨超跃不想让自己看见。
能理解,自己前世当打工人的时候,也会连夜删除朋友圈的抱怨。
杨超跃把摘下的那些红条揣兜,心虚的不敢直视江阳的目光。
视线飘忽。
低头整理衣服。
忽然转移话题:“阳哥,你在祈福树上写你的愿望吧,一会儿我帮你绑上去,我已经写完我自己的,绑上去了。”
“那你正在写的这个,是谁的?”
“你的,顺手帮你写了一个。”
她上身微微前倾,把还没落款的红条给江阳看:“你看。”
上面清楚的写着:[希望江阳以后能住在大城市3000元月租金的商品房里,每年的收入能达到20万。]
杨超跃音调抬高,脚尖轻点地面,语速欢快:“阳哥,我写的愿望怎么样?”
“写得很好,下次别写了。”
以后租大城市3000元月租的商品房?
自己是买不起吗。
每年收入能达到20万?哦,确实买不起。
转念一想,杨超跃能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正常。
以前连租城中村的房子,都是奢望,未来能在大城市租3000元的月租房,是她能想象的天花板。
杨超跃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能在魔都,或者其他一线城市买房。
以前在厂里打工,月收入是3500,一年下来四万多。
为了年收入能达到20万,也是奢望。
杨超跃是把她对未来的美好奢望,写给了自己。
只不过认知没提升上来,看见的未来,没有自己看见的长远,许的愿自然不同。
“我的愿望,比较脚踏实地。”
江阳接过一根新的红条,认真写道: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能不劳而获,无功受禄,坐享其成,一步登天——2015年,江阳,18岁]
帮江阳把红条系在柳树上,杨超跃看了好几遍,依旧大受震撼。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阳哥,你愿望的前面三个部分,要靠财神爷实现。”
“最后的部分呢?”
“一步登天,不是财神爷能管的事,要拜阎王爷。”
第124章 没了当年少年气,不会再提当年勇
本想带江阳在村里逛逛的,但没时间。
屋里响起杨世民催促吃午饭的叫喊。
推门进去。
堂院左边是红砖砌筑的露天灶台,角落堆积柴火,铁锅边沿积着陈年油垢。
柴火堆旁放着褪色的猪油罐。
旁边是一个抽水井,用稻草裹着防冻。
堂院的水泥面有些开裂,晴天晾晒稻谷,雨天积水成洼。
中央摆着宴客用的可折叠的榆木圆桌,圆桌上有三碗热气腾腾的菜。
杨世民系着围裙,佝偻着腰,在灶台前忙碌着。
“阳哥,这是芋头虾米羹,外地吃不到的,健脾养胃。”
“中间的那碗吗?”
江阳看向榆木圆桌。
中间的那碗芋头虾米羹,看上去是一碗浓稠的米白色羹汤,表面泛着微微油光。
金黄的小虾米浮在表面,翠绿的葱花撒在最上层,能看到炸得酥脆的猪油渣碎粒。
芋头泥绵密但保留颗粒感,汤汁浓而不糊,虾米和葱花的点缀显得很有色彩层次。
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这是什么?”江阳指着旁边那碗冒着热气的菜肴,闻起来有土鸡汤的醇厚鲜香,带点酱油的酱香。
“鸡丝烩粉丝,滋补元气的,还能美容。”
半透明的红薯粉丝裹着琥珀色的薄芡,汤汁清亮。
剩下的那碗菜就是杨超跃在来的路上,说要让江阳品尝的伍佑醉螺。
黑褐色的螺壳堆叠在盘中,螺肉半透明琥珀色。
腌料汁微微挂在螺壳上,表面点缀小米辣和香菜。
能闻到强烈的白酒香混合海鲜的咸腥。
杨世民还在炒别的菜,冲着江阳笑道:“江老板啊,跃跃讲你是雾都人噻,肯定蛮会吃辣咯?”
杨世民尽量用普通话和江阳说,语调里依旧带着盐城腔调。
不过江阳听懂了。
他笑道:“是的,杨叔,我家那边很能吃辣……”
话刚说到这,忽然想起杨超跃给自己带的那份,差点被自己嘴唇辣肿的猪脚饭。
他赶紧改口:“也没那么能吃辣,微辣,微辣就好!”
“好格江老板,你先坐刻儿,我还两个菜,好很快格。”
杨世民继续忙活。
杨超跃用抽水井往木盆里蓄水,清洗碗筷,顺便回屋拿啤酒。
意识到江阳一会儿要开车,改成椰子汁。
江阳回车上,从后备箱里拿了两条中华烟,加一瓶茅台,揣兜里,用报纸包好。
打量起杨超跃家。
坐北朝南的砖混平房,不算堂院,建面约80平方米的样子。
外墙保留90年代流行的米黄色水刷石,局部有风化剥落的迹象。
屋顶为双坡青瓦顶。
堂院南墙根有用石棉瓦搭建的淋浴间。
堂屋大门对联残存勤耕雨读字样。
门楣上有光荣之家铁牌,是当年村委会安排人举行悬挂仪式,在八一建军节安装的。
当时杨爹还没结婚,少年意气风发,进入国企纺织厂,一身军人热血,身姿笔挺。
多年过去,王岗村的盐碱海风日复一日的吹,铁牌逐渐生锈。
再加上紫外线的照射,加速涂层老化。
铁牌上的字迹已经很浅了。
杨爹没了当年的少年气,不会再提当年勇。
如今围着灶台转。
只留下军人质朴勤俭的气质,从小教育女儿要善良,不能害人,不能违法。
时间像个无声的贼,偷走军装青年的意气风发,只留下铁牌上的锈。
穿过堂院,往里屋走。
西屋是杨超跃的闺房,门沿上有千纸鹤串和玻璃糖纸制作成的风铃。
墙角贴满奖状,桌上有一个老旧的相框,里面是一张褪色的全家福。
保留完整的幸福。
看不出杨超跃当时多大年纪,小小的个头站在父母中间,开心的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杨母穿碎花裙,皮肤白皙,和杨超跃长得很像,颜值很高。
杨父身穿军装,身姿笔挺,背脊不像现在这般佝偻。
闺房的床是老式铁艺床,刷着掉漆的淡绿色防锈漆。
床头焊着波浪形花纹,是90年代乡镇流行款,挂钩挂着起球的毛绒发圈。
棕绷床垫。
上面叠着两床棉花被,一床当褥子,一床盖身子。
房间里没有空调。
床上有电热毯。
接线板缠着绝缘胶布,插头有焦黑痕迹。
床头有一本翻得发卷的《少男少女》老款杂志,还有几枚硬币。
东屋是杨爹的房间,房门敞开。
老式棕绷床,三合板衣柜。
房内物品收纳整齐,是以前参军留下的习惯。
80年代末参军,退伍后成为国企纺织厂工人,经历改革潮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