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爷出现的价值很大,他让自己知道,即使是在虚无缥缈的梦里,依旧有人仅凭着潜意识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
“太爷,你昨晚没睡好么?”
“嗯,睡落枕了。”李三江不好意思说自己又做噩梦且摔下床的事,随口问道,“小远侯,你睡得咋样?”
“我也睡得不太好,做噩梦了。”
“那就好,那就好……嗯?”
“太爷,我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擅长养生的教授,他教给我一个调理方子,我煎来和你一起喝几天吧,能静气安神。”
“成,喝。”
李三江走过来,从缸里舀水,再把洗衣粉袋子提过来,他打算洗个头,醒醒脑子。
“太爷,现在天气还不够热,早上洗头吹了风容易着凉,还有,洗发膏在下面,用洗衣粉洗头伤头皮的。”
“太爷我都用习……行,那我中午洗,用洗发膏。”
李追远端着自己脸盆回房间了,正在刷牙的李三江朝着自家曾孙离开方向看了又看,他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阿璃,我们下棋吧。”
阿璃摇头,她觉得少年需要静养,不能用脑。
“那我们下去。”
牵着阿璃的手来到一楼,轻嗅鼻子,李追远闻到了残留的死倒气息。
见太爷还没下楼,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破煞符,向前一甩,符纸落地后燃烧,一团青烟猛地窜起后即刻消散,算是把残留的气息给中和掉了。
至于这里的纸人和桌椅板凳,倒是都早已复了原位,想来应该是萧莺莺离开前收拾过了。
她能收拾其它东西唯独没办法处理自己残留的气息,毕竟,总不能让她自己镇散掉自己。
坝子上,柳玉梅坐在小桌边,见少年和自家孙女出来了,就招手道:“过来,帮奶奶沏茶。”
李追远走到桌边停下,阿璃没做停留,径直回了屋。
“奶奶,快吃早饭了,还喝茶?”
“喝了一辈子茶了,没什么影响。”
少年泡茶的动作娴熟自然,让人赏心悦目。
柳玉梅:“这是新送来的茶叶,你品品。”
“好。”
李追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种喝酒的感觉,茶香上头,却没有不适的后劲,反而酝酿散开。
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这口茶喝下去,有一种心神得到舒缓放松的惬意感。
少年闭上眼,享受着这股余韵。
柳玉梅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以往,这孩子没少来陪自己喝茶,好茶叶也是喝过不少,每次都是抿一口后就做出精确的评价,像是在走着一套固定流程。
可今天,他是真品进去了,也是真享受进去了。
李追远睁开眼,又喝了一口,第二口就没第一口那般惊艳了,就像第一口的健力宝永远最好喝。
阿璃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箱,她把男孩右手摊开,将旧纱布解开,托着掌心,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重新上药和包扎。
柳玉梅本是随意瞥了一眼,但在看见男孩右手处那一个个深嵌伤口后,又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家孙女的指甲。
俩孩子这是昨晚吵架了?
老太太不由有些心疼,哎哟,自家孙女怎么掐得这么狠。
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柳玉梅并不知道,孙女是下来过,但不是来找自己求援的,而是让自己帮忙梳妆的。
所以,她只能根据过往发生过的事来猜测,记得那晚也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男孩把自己孙女弄生气了,几天不理他,最后还是男孩把那头死倒带过来通过走阴的方式来进行道歉,二人这才又恢复了关系。
难道,昨晚也是道歉?但二人之前并没有什么矛盾啊,而且看孙女给他细心包扎的样子……算了,就算吵架了,现在也是和好了。
这年轻人的事,柳玉梅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她也懒得掺和。
这时,刘姨开始将早饭端出来,李追远起身去帮忙。
走进厨房端粥时,刘姨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出:“小远,你等一下,我看看你。”
说着,刘姨就走到少年跟前,检查起少年额头,扒起少年眼皮,最后更是左手手掌贴在少年额头,右手帮少年把起了脉。
很快,刘姨脸上就浮现出了疑惑神色,问道:“小远,你最近是在练什么生涩的功法么?”
刘姨这话说得很委婉。
李追远知道,她是瞧出来了。
“嗯,最近在琢磨一个秘法,昨晚刚找到一个新思路,就试了试。”
“有什么其它地方的不适么?”
“无大碍的,我休养几天就好,谢谢刘姨关心。”
刘姨松开手,看着少年端着粥碗离开。
等吃过早饭,李追远陪太爷去遛弯后,刘姨走到柳玉梅跟前,小声道:“老太太,我观察小远身上……”
柳玉梅:“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了?”
刘姨:“小远身上,有走火入魔和心魔反噬的迹象,虽然很轻微,却又极为标准。”
柳玉梅:“你可看清楚了?”
术业有专攻,秦力和柳婷的本事,都是老太太亲手教的,但她也只是根据每个人的天赋特长,教了个早期入门,接下来的发展,还得靠个人自己去领悟和揣摩,反正祖宅里相关秘籍多的是。
因此,刘姨的医术和毒术水平,是超过柳玉梅的。
刘姨:“看……清楚了。”
柳玉梅:“小远,会走火入魔,甚至被心魔反噬?”
这孩子有多天才,她们是亲眼见证过的,一个能把秦柳两家本诀理解得比秦柳家的人更深入透彻的家伙,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走火入魔和心魔反噬,讲的可是一种结果状态,正常点的人在察觉到不妙时,都会本能地及时制止,更何况是他。
刘姨也是觉得自己这个问诊结论有些荒谬,但她还是再次道:“可能是我才疏学浅,反正,我看出来的结果是这个。”
如果那少年不是李追远,换做其他人,刘姨这会儿怕是已经强行出手将他给制服了。
没办法,一个心魔反噬的家伙,实在是太不稳定也太危险了,没人能预判出他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
这时,阿璃抱着两个质地不同的牌位从东屋走出。
柳玉梅抬起手喊道:“阿璃。”
阿璃停下脚步,看向自己奶奶。
柳玉梅:“算了,没事,你去忙吧。”
阿璃继续抱着牌位上楼去了。
刘姨:“老太太……”
柳玉梅低头,喝了口茶,淡然道:“无事。”
刘姨:“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再做一下更具体的检查,小远毕竟是……”
柳玉梅摇头:“不用,小远还是那个小远,他若是有变化,就算骗得了其他人,也骗不过阿璃。”
刘姨怔了一下,随即点头:“的确。”
柳玉梅:“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小远身上的秘密更多,相信他能处理好的。”
刘姨:“我明白了,那我给他准备些安神的药汤。”
柳玉梅:“嗯。”
刘姨:“还有一件事,那天阿力回来不是说了么,去给西沟村那户人家办丧事的事。”
“嗯,怎的了?”
“我很奇怪,小远为什么这般小心克制。”
“何止这次,上次桃林下那位翻身打盹儿,怕不也是。”
“几条人命而已……反正罪有应得,我是觉得用不着这般麻烦与谨慎。”
“阿婷,你没走过江。”
“是。”
“勿以恶小而为之,你当这句话是说给被保护到的弱小听的么?
就像下围棋,每一子的落下,都得‘精雕细琢’,随意落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成为自己的一处破绽。
再者,克制与谨慎,不正意味着所图所谋更大么?”
刘姨:“看来,没走江,有些事就无法感触深刻,终究是一种遗憾。”
柳玉梅:“又没拦着你,你现在就点灯去,又不是来不及。”
刘姨:“那哪成啊,我要是走江去了,谁来给您做饭呐?”
柳玉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
“是我这张嘴的罪过啊,耽搁我柳家少诞生了一位龙王。”
……
李三江今早这弯儿遛得有点远,主要是身体活络开后,不仅昨晚睡觉遗留的不适消失了,整个人居然变得越来越精神。
李追远知道,这是那个梦被自己接回来了,福运开始弥补恢复太爷的身体。
人一旦真上了年纪,这身体就渐渐开始由科学转玄学了。
身体健康的可能说没就没,百病缠身的却可以一直挺下去。
走畅快了的李三江发现自己真走远了,都走出村儿了,就在隔壁村小卖部买了瓶汽水,递给小远,他自个儿则跟人家要一碗水喝。
他这张脸,隔壁村也是都认得的,老板客气,不仅不收汽水钱,还给他特意冲了碗红糖水。
李三江就端着碗坐在小卖部门口的石墩子上,旁边坐着的是小远。
爷孙俩就这么一边喝着一边看着村道上不断来往的人和车。
喝完后,李三江递给李追远一张钱:“去,给太爷买包烟。”
李追远把太爷手里的碗接了过来,连带着自己喝完了的汽水瓶子一起送还给小卖部柜台,买了烟后,余下零钱抓在手里对着太爷晃了晃,然后很自然地塞入自己口袋里。
“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李三江心里涌现出一股由衷的开心。
他弯下腰,道:“来,小远侯,太爷背着你回去。”
李追远上了李三江的后背。
老人虽说年纪大了,但后背依旧如松般硬朗挺直,不像山大爷,已经开始缩水了。
李三江一边走一边哼起了一段评书,是收音机听来的一段水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