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善和梨花相视苦笑。
众人再次汇合后,沿着岸边继续前行。
很快,就看见了大量姿势扭曲且神色惊恐的尸体。
他们死前,应该承受过了比死亡更为恐怖的折磨。
在一圈尸体中间,站着赶尸道人。
赶尸道人已经风化了,只有那套黄色道袍,继续立在那里。
解顺安跪坐在那里,身前用泥土垒起一个小堆,堆上竖放着一块石头,石头光滑一面用鲜血写着一个“秦”。
他双手,各自攥着一根竹杠,竹杠的另一端,则洞穿了他的胸口。
这意味着,他没被扭断脖子,他是自杀的。
其身后的赶尸道人,应该是看着他自杀且彻底生机断绝后,才消散的。
解顺安不怕死。
而且,他可能到死,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并不认为自己要让大量无辜人一起陪葬的做法有什么错。
当他的计划破产后,他其实就已经“死了”。
他感激李追远最后还赐予了他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当然,更感激的是,李追远“告诉”他,秦家在他心里的形象,并未崩塌。
他的脸上凝固着笑意。
他在死前,重塑了“秦家龙王牌位”。
在死亡的那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回到了听阿嬷讲秦家故事的童年。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的一种解脱。
天空中,乌云渐渐变得更加浓郁,似是有一场更大的雨水即将到来。
湖面,将继续上涨,很快就会漫上这里,将这儿的所有痕迹淹没。
谭文彬挥手道:“走吧,下雨天不好开车。”
他们又找到了那辆面包车,里头的汽油是足够的,而且中途还有梅岭镇可以获得补给。
谭文彬驾驶车,将众人载去了梅岭镇。
熊善夫妻抱着孩子离开了,他们会去找一辆新的载具,回市里。
他们要趁着桃花村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回三家时,及时开启自己的复仇。
与他们分开后,谭文彬没急着赶路,而是在镇上找了家民居,让众人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农家餐。
期间,谭文彬抱着一盆热水,拿着毛巾,帮躺在床上的小远哥,擦了一下身子,换了一套衣服。
小远哥全程没睁眼。
谭文彬做完一切,起身出门前,还特意伸手探了一下小远哥的鼻息。
好在,呼吸均匀。
推开房间门时,恰好看见阴萌同样抱着一盆热水拿着毛巾站在门口。
阴萌有些无奈道:“你好歹给我留一点事做做。”
“下次一定。”谭文彬笑了笑,“你留下来照看一下小远哥,我带润生和阿友去镇上诊所,把他们的伤口再处理一下,刚洗澡时瞧见了,他们身上还嵌了不少东西。”
润生和林书友都曾和那赶尸道人交过手,身上都有比较重的伤,虽然做过简单处理,但伤口内的脏东西,还是得挑出来才更有助于恢复,至少……好看一点。
“行,你们去吧。”
谭文彬喊上润生和林书友,带着他们去了诊所。
诊所里有个年纪很大发须皆白的赤脚医生。
人把润生和林书友带去里间,打开灯,让他们脱去衣服,查看伤情后,是吃了一惊,但能稳住。
默默地从盘中拿出工具,开始帮他们清创消毒,动作熟稔,毫不拖泥带水。
这不由让旁边站着看的谭文彬感到佩服,光是这心理素质,就比金陵的范神医高出太多了。
老医生先处理好了林书友的,他的伤势轻一些,林书友说道:“谢谢。”
“不用谢,应该是我们谢你们。”
“额?”
谭文彬接话道:“您老这是什么意思?”
老医生语气沉重道:“小时候,每次遇到这种奇怪的天气,我爷爷都会对我说,是山里头要出事喽。
我问我爷爷,那我们还不赶紧逃?
我爷爷说:怕啥,用不着逃,会有有能耐的人,去把山里的事给平下去的。”
老医生指了指润生后背上那恐怖的伤口,摇头道:“我可不信,这是脚滑摔出来的。”
有些人,虽然不是玄门中人,却也能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
不少人的童年里,都有爷爷奶奶辈给自己讲过的许多曲折离奇的故事,这里头的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谭文彬拿出烟盒,给老医生拔出一根烟。
老医生:“我不抽。”
谭文彬就将烟送入自己嘴里。
老医生:“你也少抽点,你还年轻,别糟蹋身子。”
谭文彬:“我觉得我能长寿。”
“身子要是搞坏了,生了病或者躺床上,越长寿越痛苦。”
“哎哟,您这话可真的是吓到我了。”
“既然吓到了,那该怎么办?”
“得赶紧点一根压压惊。”
“臭小子,出去抽去。”
“您辛苦。”
谭文彬笑着走出去,来到诊所外头,把烟点燃。
正吐出烟圈时,被一个小女孩撞了一下。
小女孩也就四五岁的年纪,抬头,看了一眼谭文彬就跑进了诊所。
谭文彬所站的地方,正好是诊所侧间窗户外,站在原地,可以看见小女孩跑入其中,里面有床有椅子,是专门供人挂点滴的地方。
小女孩来到一个病床前,床上躺着一个正在挂水的女人,女人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应是其丈夫,还有一个与小女孩同龄且长得很像的男孩,这对男女孩,应该是龙凤胎。
病床上的女人看了一眼外面的谭文彬,又和男人说了几句。
男人起身,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出了诊所。
“来,花花,爸爸妈妈怎么教你的,撞到人给人带来麻烦,要先给人道歉,快,给叔叔道歉。”
“呵呵,不用不用。”
“叔叔,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你。”
“好的,叔叔接受你的道歉,叔叔没事,不疼,你真乖。”
“嘻嘻。”
小女孩笑着跑回了诊所,去自己妈妈病床边,找自己兄弟玩了。
男人则留在了原地,想来也是觉得里头太闷,出来透透气,他拔出一根烟,递给谭文彬。
谭文彬手里的这根还没抽完,就把接过来的烟夹在了耳朵上,掏出打火机,帮对方点烟。
“哦,谢谢。”
男人双手护着打火机,低下头,将烟点燃。
“老弟,听口音,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我老家南通的。”
“南通?山东的?”
“江苏的,旁边是扬州。”
“哦,这个我知道,呵呵,不好意思。”
“没事。”
谭文彬已经习惯了,主要是南通太没名气了,当然,也是因为省内其它城市太有名气和辨识度了。
“老哥,你北方的?”
“那你猜猜嘛,我是哪儿的。”
“津门的?”
“我口音这么明显的么,我确实是津门的。”
“来旅游的?”
“不是,陪我媳妇儿来寻亲的。”
“寻到了么。”
男人吐出一口烟圈,摇摇头:“没,这年头,找人哪有那么容易啊。”
“是在这地儿附近?”
“呵,只知道在张家界。”
“那怎么还能找到这儿来的?这里可够偏的哦。”
“是这样的,我媳妇儿自从怀孕后,就有了心悸头痛的毛病,挺严重的,她又怀的是双胞胎,当初看这情况,我是不打算冒险要孩子的,是我媳妇儿自己坚持要生下来,所幸,孕期平安。
但这个毛病,这几年越来越重,时不时就发作一次,很折腾人。
这次我们一家四口,刚到张家界,她的毛病就又犯了,去市里医院看了,那里有个大夫说,梅岭镇有个老医生,治这个有一手,我就租了一辆车,带着她和孩子过来了。
别说,上午偏方中药煎了喝下去,点滴一挂,她中午情况就立马好转了,你敢信?
这毛病,我们不光是在津门,京里的大医院也去看了,都没能瞧出个门道来。
到这儿,立马就妙手回春了。”
“恭喜,这是好事啊。”
“是啊,所以,反正在哪儿找不是找,等我媳妇儿再休息一下,我就准备带她在这梅岭镇附近的几个村子再找找看。”
“趁着好运来了,那就抓住机会,继续碰下去。”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还真别说,人呐,有时候还真得带点迷信,干事才有劲。”
“你妻子是小时候被拐卖的?”
“不是。”男人摇摇头,“是我爸当年,出差坐火车经过张家界,站台上有个男孩,把当时还是小女孩的我妻子,推进窗户,硬塞给我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