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友昨儿买了不少饮料回来当礼品,反正是自家东西,他就干脆开了箱,拿出一瓶,早饭前喝了一整罐。
糖分的摄入,让少年脑子舒服了一些。
“小远侯,你醒啦,来,吃早饭。”
“奶奶,太爷他们呢?”
“东边有个厂子老板,他爹走了,准备要大操办,要的桌椅碗筷什么的比较多,屋里的全都要去了。
你太爷就带着润生侯、壮壮和那个同学,去给人家送货去了。”
“哦,我知道了。”
太爷最开心的事,大概就是带着家里的骡子去送货。
以前一头,然后两头,现在三头,这让太爷有一种扮演地主重新攒家底的成就感。
早饭是粥和咸菜,崔桂英给李追远剥了两个咸蛋。
“小远侯,你太爷他们怕是今晚也不回来吃了,晚饭去爷奶家吃去,好不?”
“好啊。”
“嗯嗯,那好,那好,你快喝粥,别凉了。”
正吃着,阴萌回来了。
“早上好,小远哥。”
崔桂英听到这个叫法,只是笑笑,还以为是年轻人之间的玩笑喊法,转身就去厨房收拾去了。
李追远问道:“去哪里逛了?”
“就随便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捉了些蛇虫鼠蚁。”
阴萌提起一个化肥袋,不过好在她知道小远在吃早饭,所以没打开。
“不错的雅兴。”
“南通的蛇还真是挺多的,很好抓,就是以水蛇居多,毒性没我老家山里那么强。”
“你想回家么?”
“不太想,我家里也没亲人了。”
“倒也不是没有。”
那位阴长生,大概率还活着,但应该不是成仙的状态。
或者说,在古人的视角里,那种状态和成仙没什么区别。
那种仙气飘飘的仙人设定,本身就是一代代艺术加工后才形成的。
“我家祖地么,说实话,我其实挺想去看看的,至少能去那里,拜祭一下我爷爷。”
阴萌现在就算想回家祭祖,都找不到坟头。
“会去的,也不会太久。”
李追远吃好了早餐。
阴萌起身想来帮忙收拾,李追远先拿起碗筷走向厨房。
下午,谭文彬通过张婶小卖部打来电话,阴萌去接了。
那位厂老板在接收到桌椅碗筷后,还要请李三江坐斋,估摸着要忙到夜里才回去。
谭文彬问李追远来不来,一起热闹热闹。
李追远拒绝了,阴萌也没去。
下午,李追远就坐在二楼露台藤椅上,吹着风看着风景。
阴萌则干起了老本行,板料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她根据图纸,开始做起了棺材。
虽说伴随着火葬的推行,棺材铺逐步变成夕阳产业,但至少现在,但凡你做出来了,只要价格合适,在村里还真不愁卖。
老人家对此的执念很深,有些人就算被火葬后,那骨灰盒也要放进棺材里下葬。
石头虎子他们知道远子哥回来了,就组团一起过来看望,而且还带了些自己的零食、贴画这些充当小礼物,不值钱,但都没空手,而且也是拿出了他们能拿的最好最新的东西。
以前,他们是真穷。
倒不是因为家境到了如此境地,而是因为四个伯伯们把孩子都放李维汉崔桂英那里,就生怕自己被占了便宜,就很少给孩子们东西,零花钱也是过年才有。
现在爷爷奶奶在李三江这里帮工,家里不办学堂了,反倒是让这些弟弟们手头上宽裕了一些。
至少有时间和精力去磨一磨自家爹妈了。
李追远收下了他们的礼物,然后像以前那样,领着他们去了张婶小卖部。
石头虎子他们高兴得举起手不停欢呼,一路不停地呼朋引伴进行炫耀。
“呐,这是我远子哥。”
“我远子哥回来了!”
“远子哥带我们去张婶那里买东西,哼哼!”
这一幕,他们来时就有所预料。
小孩子嘛,对愿意和舍得给自己花钱的人,总是有异常的好感与期待,嗯,大人其实也是。
以前大家都在爷奶家蹭饭,也就混个肚饱,京里远子哥的到来,着实给他们增添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而且远子哥人很大方,奶会给他偷塞零花钱,但远子哥每次拿到零花钱就带着大家一起去花掉。
其实,钱真没多少,哪怕李兰定期打钱过来,但崔桂英也不可能给孩子塞太多钱。
不过,孩童时期的一切美好都会被放大,等他们以后长大了也会反复念叨,因为……长大后有时候真的挺没意思的。
看着李追远带着李家兄弟姐妹们来了,张婶也笑了。
李追远让兄弟们自己选东西,他来结账。
小卖部里,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卖,而且这些小兄弟小妹妹们心里也有数,不会拿太多。
男孩们普遍选了一款方便面,里面有水浒卡,可以集卡收藏,也能拿去玩打卡片的游戏。
女孩子们对这个不感兴趣,但在男孩子们的劝说和交易下,也选了那种方便面,卡片交给兄弟。
这一袋方便面,对孩子来说还真不便宜了,拿了这个后,哪怕李追远主动让他们再挑选点,他们也不伸手了。
最后,还是李追远让张婶用袋子又装了一些零食和女孩子喜欢的发卡蝴蝶结,让他们自己拿去分,引得大家伙又是一阵欢呼。
结完帐后,石头虎子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拆开袋子,取出里头的卡片,互相比较着你选中的是哪个水浒英雄,然后马上去喊村里其他伙伴,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打起了卡片。
先把卡片贴墙壁上松手飞落,飞得最远的可以拿起来,打其它卡片,只要打翻了,那这张卡片就属于你了。
谁的卡片最多,谁就是村里的“富豪”,是孩子们羡慕的对象。
已经有孩子输了,就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把调料包打开倒入方便面袋子里使劲摇晃后,在旁边一边干嚼一边看着别的孩子继续打。
石头还拿出自己的存货,说可以借给远子哥,让远子哥也参与。
李追远拒绝了。
自己虽然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自己坚持吐纳基本功,气劲现在已经不小了,而且他还擅长对力量的把控,参与这种游戏的话,很快就能“致富”。
张婶双肘撑着柜台,看着角落里孩子们玩得正起劲,不由笑道:
“真不知道这种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李追远对着张婶面露腼腆的笑容,没有回答。
好玩的可能不是卡片,而是一群小伙伴凑在一起专注做一件事的感觉。
后者是无法替代的,至于前者,哪怕不是这种水浒卡片……
李追远目光扫向张婶身后的烟柜,就算是把水浒卡片换成烟盒,孩子们也能玩得很开心。
离开张婶小卖部后,回到太爷家,发现翠翠来了。
她带来了自己的作业,想来请教问题。
翠翠的学习成绩很好,李追远知道这只是她想过来找自己玩的借口。
等自己教了她两道题后,翠翠就开始自顾自地做作业,李追远坐在板凳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细细体会,仔细感受,努力记忆。
前阵子在大学里上朱教授的思政课时,朱教授为了阐述一个理论,举了江苏几十年发动群众挑河的例子。
这个例子,李追远是亲身经历过的。
后来他又询问班级内其它省份的学生,相似的这种民间大工程,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开展。
其中有一位内蒙的同学,说自己从小到大,都会跟着父母去压草固沙。
没住过荒漠或沙漠附近的同学,不懂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那位内蒙同学使劲描述,却也没能讲清楚,最后还是朱教授自己,把这一原理给大家仔细讲述了一遍。
老教授的知识面很丰富,而且,他也不介意自己的思政课跑偏。
这节课,让李追远受益很大,当然,受益点不是在于沙漠治理。
他的情感状态,类似沙漠,而沙漠的最大问题或者最直接的治理问题,还不是缺水,而是蓄不住水也固不住沙。
这就像是自己每次操控完死倒邪祟后,它们的极端情感意识进入自己内心,自己只能像观看烟花般去体会和感受,结束了……也就结束了。
因为,留不住。
要先把沙子固定住,让其不会大范围移动掩埋,再选特定的草种树种种下,作为最开始的基础,然后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才能将沙漠最终变为绿洲。
老家,这个村子,村里的稻田和村里的人,就是自己用来固沙的干草。
阿璃、太爷,是自己这一圈沙子里的最先布下的种子,然后自己又先后将润生、彬彬、萌萌他们,一个一个栽入。
他原先不懂固沙的原理,因为没学过,但在实践摸索中,他其实就是这么做的,现在知道原理了,做起事来就更清晰了。
有他们在自己身边,自己这贫瘠的沙漠,未来也会逐渐变为绿洲。
李兰也有一片沙漠,但她的做法和外行人一样天真,希望直接通过栽种一棵叫做“儿子”的树,让它能够在沙漠中茁壮成长为她遮阴庇护。
所以,真是个愚蠢的妈妈。
李追远抬起双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念道:
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容易犯病。
唉,
李兰真是自己病情恢复之路上的绊脚石。
翠翠写一会儿作业,就抬头看一会儿坐在旁边的李追远。
少年在看风景,同时少年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
翠翠写完作业后,还和李追远说了一会儿学校里的事,可以听得出来,她在努力把那些她所觉得很有趣的事尽可能说得更有趣。
她还告诉李追远,今天上午那个拜托自己奶奶写封联的主家,特意骑车上门感谢,还带着村里亲戚要再订一批。
因为先前在这里拿的那一批封联,和纸箱子纸人放在一起烧祭的时候,那封联一着火,就“噼里啪啦”作响,随后更是升腾起了青烟!
亲友好友们都夸赞,是他的孝心感动了逝去的先人,先人会好好保佑他一家平安。
李追远听了后,微微一愣,随即又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