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果断松开手,你要就给你。
一同送出去的,还有润生和阴萌。
阴萌手中皮鞭挥舞,抽打在那处区域,灰烬散开,露出里面的玉虚子。
此时的道长模样很是凄惨,身体大部分都已被烧融,只保留着胸部以上以及一条独臂。
李追远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形象与造型,适合摆在美院的陈列室。
道长的那只手,还攥着七星钩的尖端,不过他的脸上,倒是不见愤怒阴狠的神情,反而是一种茫然。
润生手持黄河铲上前,一铲就削去了其仅剩的那条胳膊。
正准备对着其脑袋下手时,道长开口道:“除了河底的石碑,我还在一处地方留下了一些笔记。”
润生停手了。
按理说,这时不该停下来给敌人再说话的机会,他看的那些黑帮港片里,反派总是在这时候停顿,次次都让他很生气。
可问题是,道长在爆金币。
这感觉就像是以前住李大爷家时,彬彬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小霸王学习机。
里头的小人儿蹦跳着一顶一顶,就会“叮叮叮叮”。
李追远走向道长。
道长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年,说道:“在我师兄死的那个屋子,二楼有间书房,里面有我的一些阵法心得感悟,写得不好,你看的时候轻点笑话。”
李追远点点头。
道长问道:“你说,要是我当初没动那个贪念,和我师兄联手一起把这鱼妖给镇压了,我们俩,是否就能见到那位柳家龙王爷了?
我们俩,有没有机会拜龙王?
就算没能见到她,我继续修我的道,带着我的那帮弟子们,也能在江湖上多留下些故事吧?
唉,
我现在,好像后悔了。”
李追远:“你不是后悔了,你只是失败了。”
道长死死盯着李追远,脸上的戾气,再度浮现。
他是将死之人,原本以为送出自己笔记后,能得到对方几句临终关怀,谁知道,对方只是换了种方式,继续给自己心窝子上捅刀。
“我也想问你一件事,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融合这头妖物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你还需要问我?”
李追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当个人,很不容易。”
道长:“请您再帮我一个忙。”
李追远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紫色的帆布,帆布属于消耗品,但阿璃有祠堂的无限供应。
李追远拜入秦柳门下后,也曾思虑过再拿先辈牌位做器具是否有点不敬,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算是先辈为自己的助力,长者赐,不敢辞。
道长:“帮我照顾一下,我那三个徒弟的后人,我希望他们能过上好……”
李追远:“恶心。”
少年将帆布摊开,盖在了道长头顶。
“滋滋滋滋滋……”
宛若往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一大碗水,帆布之下升腾起剧烈的白气。
“啊。!!”
这是针对邪祟,极为残忍的酷刑。
道长,早就不是人了。
即使是现在,他虽失去了反击能力,但他的生命力,却依旧呈现出坚挺。
润生本来心里觉得,小远用这么贵重的帆布来杀道长,有点亏了,他可以直接拿铲子剁,反正力气不值钱。
但这烧着烧着,灰烬好几个角落里,居然也升腾出了一缕缕白烟。
润生走过去拿铲子扒开,发现是一条条正在烧熟的小鱼,它们先前居然躲在这里,而且看里头灰烬的痕迹,这是准备爬出去躲藏起来以图东山再起。
现在,因为帆布的关系,被一锅端了个干净。
“啊啊啊!”
黑帆布在消耗中逐渐变薄,使得里头的木花卷被透了出来。
道长在惨叫哀嚎之中,看见了其中一片木花卷上的刻字:柳清澄。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在看到这个名字后,他脑海中马上浮现出自己师兄所死位置的那幅画卷。
画卷中,一名身穿绿袍的女人,正面对着河里的鱼妖。
柳清澄,这是她的名字。
师兄,我看见她了……
随即,彻底陷入黑暗。
反应结束,李追远取下了黑帆布,道长已变得漆黑。
润生用铲子对着道长轻轻一戳,扬起了一片玉虚子。
“润生哥,你帮我去河底,把石碑都摸上来;彬彬哥,你去把石碑上的内容拓印下来。萌萌,你陪我去上二楼。”
阴萌嘴角勾了勾,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小远称呼自己叠字。
再次进入那座院子,看着黄袍道人和他一众弟子的尸骨,李追远驻足停了一会儿,然后进屋上楼。
二楼有个房间确实有被使用的痕迹,书桌在临窗位置,坐在书桌后,轻轻侧过头,就能看见院子。
想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以来,玉虚子没少坐在这儿,一边写字一边看着下方被自己害死的师兄。
阴萌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皱眉道:“我真不理解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追远一边翻着书桌上的册子一边说道:“理解他们,是浪费时间。”
“小远哥,佳怡人挺好的,回金陵后,我能继续约她一起玩么?”
“你和谁交朋友,不用经过我的同意。”
“我是担心……”
“不用担心。”
“好的。”
“不过,可以重点关注一下,这次事件之后,郑佳怡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比如性格上,行为习惯上,帮我留心一下,过段时间告诉我。”
“嗯,明白。”
“好了,这些册子你找东西包一下,要带走的。”
“好,我放我包里。”
阴萌整理起了自己的登山包,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返程,那么里头的这些补给品就可以丢出来腾出空间装更宝贵的书了。
“小远哥,书架上的那些书,要不要也装进去?”
“不用,那些书没什么价值。”
“那……能卖钱么?”
“勉强算是古董。”
“那我就都带上吧,回金陵后找地方卖了,买辆皮卡。”
润生的打捞和谭文彬的拓印,效率很高。
二人从河边回来时,还从村子里取了些门板,做了个木床,把那六个还在昏迷的大学生绑在上头,由润生用绳子,拖了回来。
地上坎坷不平,难免颠簸,但能救他们出来已是不错,就别再想什么舒适待遇了。
他们倒是想找辆推车,可这么多年过去,车轱辘早就烂掉了。
李追远亲自布置了一个新阵法,阵法启动,前方结界处出现扭曲,众人穿行出去,来到外面。
石头供桌上,进来时摆放的供品已洒落一地。
毕竟先前供桌分开过,里头的尸骸也曾走出。
“彬彬哥,把供品重新收拾一下;萌萌,把那座石碑再擦一擦。”
供桌被重新整理好,石碑也被擦出了光泽质感。
人,是有多面性的。
这句话,在玉虚子身上得到了字面上的落实。
他的骸骨不认他,他的徒弟们也不认他。
所以这供桌和石碑,也不是为他摆的,纪念的也不是他,只是他自己厚颜无耻,故意和人家取了同名罢了。
李追远环顾四周,玉虚子说柳家那位龙王曾经寻到这里看过。
这也是他将封印阵法布置得如此坚固的原因。
可那位龙王,
真的来过么?
“你们出来了?”
郑佳怡从旁边大石头后钻出,手里还拿着一袋饼干。
阴萌问道:“曾茵茵呢?”
郑佳怡往后一指:“她在后头。”
曾茵茵依旧被绑得严严实实。
阴萌:“我去把她腿脚解开,让她自己走。”
在经过李追远身边时,阴萌听到来自少年的吩咐“解松点”,阴萌点点头。
众人来到河边,河面上的迷雾依旧浓郁。
这是受阵法影响的结果,普通人擅自进去,会陷入迷失。
因为还有六个昏迷的大学生,除了李追远外,大家都去附近寻找些树枝草团,给板子增加点浮力。
就在这时,曾茵茵忽然挣脱开了身上的绳子,不顾一切地冲向河里。
李追远就坐在那儿,看着曾茵茵从自己面前跑过去,纵身跳下河流。
起初,她一边在河里趟着一边还不时回头看身后有没有人追来。
渐渐的,迷雾阻挡住她看向身后的视线,等她重新看向前方时,发现也看不见对岸。
她开始凭借先前的方向感继续向前,可不知走了多久,自己身边依旧是水域,水不深,只到自己胸口,但河岸,却仿佛变得遥不可及。
她开始呼喊:“傻子,傻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