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能站在那样位置，代表东方面孔闯入好莱坞顶级制作，享受全球瞩目风光，是她“国际章”专利。
如今，自己深陷泥潭，事业江河日下，昔日“对手”却步步高升，风头无两，甚至将她远远甩在身后了。
那种强烈的对比与失落感，刺得她心口疼。看着图中范兵兵志得意满之色，恨不得撕碎屏幕上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啪！”猛地将iPad反扣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努力压下翻涌的酸涩与怒火。
发泄过后，是更深的疲惫与空虚。随后抬眼看向一直安静坐在沙发上的经纪人。
纪灵灵面无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合作艺人。那种平静，反而让章紫怡感到一丝难堪。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纪总，《太平轮》那部戏，就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吴导那边……”
纪灵灵声音毫无波澜，直接掐灭希望：“剧组已经和李兵兵正式签完合约了。一切都定了。”
“婊子！”章紫怡怒火瞬间被点燃，几乎是脱口而出，精致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乐视和小马奔腾！一点契约精神都不讲！当初是怎么求着我的？现在看我……”
后面的话她硬生生咽了回去，但那份屈辱感更甚。
“事已至此，纠结无益。”纪灵灵声音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这个圈子里，临时换角、被人截胡，不过是家常便饭。你又不是第一次经历。”
是啊，家常便饭。章紫怡双拳紧握，指甲几乎陷进掌心。可她是谁？她是章紫怡！是曾经差一步就能触摸到华人女星天花板、蜚声国际的章紫怡！
如今虎落平阳，竟被如此践踏，这种心理上的落差，远比失去一个角色本身更让她难以承受。
愣神许久，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城市流光溢彩，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认命般地低声询问：“那最近圈里，还有什么像样的电影资源吗？”
纪灵灵的回答干脆利落，不留情面：“电影？目前能接触到的一线制作，没有适合你的。小成本爱情片，你愿意屈就吗？”
顿了顿，抛出另一个选项：“电视剧呢？倒是有几个大项目在找女主，开价不菲。”
“不拍！”章紫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拒绝。
这是她维持多年的骄傲，也是最后的倔强。电影咖优越感根深蒂固，让她无法接受“下凡”拍电视剧，哪怕现实已逼至眼前。
纪灵灵忍不住轻叹一声。
周迅都已然放下身段回归小荧幕了，市场早已变天，自家这位艺人，却还沉溺在过去的荣光里看不清现实。
在她看来，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能赚钱、能维持曝光才是硬道理，面子能值几个钱？
“那综艺上不上？”纪灵灵换了个方向，“湘省卫视有档新音乐选秀《华国最强音》，热度很高，想请你去做导师。酬劳开得很有诚意。”
章紫怡不由沉默了。若是以前，这类综艺根本不会考虑。但现在电影项目搁浅，电视剧不想拍，她确实需要曝光来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热度。
斟酌半晌，内心一番激烈挣扎，最终缓缓点头，声音里充满疲惫与妥协：“去吧。”
“行，我会去对接安排好。”纪灵灵轻声应下，随即话锋一转，“对了，你和萨贝宁分手了？”
提起前男友，章紫怡脸色瞬间不自然起来，眼神闪烁，声音细若蚊蚋：“嗯……和小萨，是分了。”
纪灵灵一时语塞。
当初章紫怡和萨贝宁恋爱，对方形象正面、口碑极佳，无形中帮她挽回了不少因“三重门”而流失的路人缘与公众好感。
如今分手，舆论指不定又要掀起风浪，怕是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看着章紫怡欲言又止、明显藏着心事的模样，职业敏感让她追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章紫怡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半天，才下决心说道：“我……我又谈了一个。”
“谁？”纪灵灵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汪锋。”
空气瞬间凝固。
纪灵灵彻底怔住，凝视着章紫怡，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章紫怡躲闪的眼神告诉她，这是真的。
许久，才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失望与近乎放弃的平静。
“行吧。你自己把握吧。以后你的私事，我不会再过多干预了。”
章紫怡的心猛地一沉。
经纪人这句话，看似给予自由，实则是一种彻底的无奈与放手。
连最亲近的工作伙伴都对她选择伴侣的眼光失去了信心和劝说的欲望，这何尝不是一种极度的失望？
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巨大的怅然若失之感。
第495章 流量时代新玩法
客厅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
良久，纪灵灵率先打破沉默，恢复职业性冷静，提出一个长远建议：“紫怡，或许你可以适当考虑开始转型幕后了。
你看范兵兵、李兵兵，还有周讯，现在都在花大力气经营自己的公司，培养新人，参与投资，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也多一份保障。”
她点到为止。之前章紫怡不是没尝试过，与光线合作开了家影视公司，但一直小打小闹，没真正用心运作起来。
章紫怡闻言，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现实的压力一次次袭来，由不得她不清醒。
如果未来两年事业依旧没有起色，或许真该把更多精力放在资本运作上了。
“我知道了。”无奈应下，随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看向经纪人，语气带上一丝恳切，“《一代宗师》冲奖的事情，接下来还要请你多费心运作。”
目前看来，唯有王加卫这部心血之作，以及那些可能到来的奖项荣誉，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慰藉和重回巅峰的希望。纪灵灵看着章紫怡眼中残存一丝对奖项的希冀，心下微叹，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冲奖一事我会尽全力去运作，王加卫的面子和《一代宗师》质量本身都是你的底气。不过！”
话音陡转，更为现实，“紫怡，你真的不能抱有太高期望，至少不能指望几个奖杯就能重回过去黄金时代。
如今时代不同了！现在是互联网资本在主导娱乐圈游戏规则。
即便运气好拿了奖，那些手握流量和资金的平台和资本方，也未必会像以前那样买账了。”
章紫怡眼神有些迷茫，靠在沙发背上，喃喃自语，像是在问经纪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圈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大家追求似乎没那么浮躁。”
“市场变了，玩法自然就变了。”纪灵灵无比平静，拿出手机，一边滑动屏幕一边说着。
“我之前在微博上偶然看到一篇行业分析长文，写得非常深刻，一针见血，几乎把眼下圈子现状彻底捋清了。我找出来，念给你听听。”
章紫怡稍稍坐直身子，露出认真倾听的姿态。她知道纪灵灵的专业眼光，能让她特意保存并推荐的文章，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纪灵灵找到那篇收藏的博文，清了清嗓子，清晰而平缓的念道：
“为什么如今娱乐圈对‘三金’等传统电影奖项重视程度在下降？
其本质，是互联网资本及其带来的全新评价体系，与传统专业评价体系之间的博弈。”
开篇
“在过去，谁有资格当明星、谁是一线，这个定义权牢牢掌握在大导演、名制片、专业评委和大型电影节手中。
这是一种基于专业判断和行业资历的权威认证。”纪灵灵念着，抬头看了章紫怡一眼，“你我都是那个时代过来的，深知这一点。”
章紫怡默然点头，她正是这套体系下诞生的佼佼者。
“然而，如今以腾达、阿里、百度为代表的互联网资本大举进入娱乐圈，它们带来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一套全新的玩法和价值观。
对于视频平台来说，最需要的是能带来会员充值和广告收入的演员，并不是一定需要获奖的演员。
在算法和大数据驱动的世界里，流量是比奖项更硬的通货，因为它可以直接、快速地变现，并被用于衡量一切项目成败。”
念到这儿，纪灵灵特意停顿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章紫怡一眼。
“一个拥有庞大流量的明星，可以带飞一个项目，确保其基本盘。而一个仅有奖项加持的明星，却未必能保证票房和播放量。”
这句话潜台词不言而喻，她们刚刚经历过，《一代宗师》就是叫好不叫座的典型，有冲奖希望的高口碑，并未能有效转化为高收益。
章紫怡嘴角泛起苦涩笑容，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感夹杂着无奈席卷而来。
许多此前模糊感受到却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被这篇文章犀利点破。
纪灵灵继续念道：“互联网资本已经构建了一套循环生态系统：它们自己就能通过网剧、综艺造星；
通过社交媒体数据和播放量评判星；再通过粉丝经济消费星。根本不需要传统电影节、奖项来为明星背书和赋能。
甚至另起炉灶，建立自己的奖项体系，如微博之夜、乐视年度盛典，以巩固在行业内的话语权。”
“确实如此啊！”章紫怡幽幽叹息。
上个月微博之夜盛况还历历在目，众星云集，热搜霸屏，其声量甚至盖过传统奖项颁奖礼。
那种由互联网平台汇聚起来的巨大关注度，令人无法忽视。
纪灵灵滑动着手机屏幕，心中同样唏嘘。
作为经历过传统媒体与互联网时代交替的王牌经纪人，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权力转移带来的冲击与适应压力。
“文章还提到一个关键点，互联网大数据证实，影帝影后头衔商业转化率并不稳定。
拍摄一部旨在冲奖的艺术电影，可能需要演员沉寂一年甚至更久，期间曝光率大幅减少，对于依赖热度的明星来说，这是一场高风险豪赌。
而且，获奖存在运气、人脉、评审口味等多重不确定因素，投入巨大却可能颗粒无收。
相反，投资流量和数据，只要资金到位、运营得当，几乎必然能看到回报。哪怕是‘黑红’也是红，也能转化为真金白银。”
放下手机，带着疲惫与清醒总结道：“归根结底，还是利润驱动啊。
互联网资本打造的流量模式，在商业上展现出巨大效率和盈利能力，几乎碾压了传统模式。
整个行业的资，资本、人才、媒体注意力都在不可避免地迅速向流量模式倾斜。我们只是被这股洪流冲击到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章紫怡静静听着，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过去或许只是感到些许寒意，此刻通过这篇冷静甚至冷酷的分析，第一次如此直观、系统地感受到，互联网资本对传统规则颠覆性改造。
她过去所依赖、所信仰的价值体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瓦解。
有气无力地问，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照这么说，以后奖项就真的完全不重要了吗？这篇文章后面有写吗？”
“有的。”纪灵灵目光落回手机，快速浏览到最后部分。
“文章最后也做了补充分析。奖项并非完全失去了价值，而是其功能和受众发生了分化。”
挑选关键句念出：“对于一些追求品牌调性、树立高端形象的国际奢侈品牌而言，依然看重奖项所带来的权威感和专业背书。
此外，奖项未来将成为流量明星‘镀金’的重要渠道。
很多流量明星在积累足够财富和人气后，会强烈渴望通过获奖来证明自己的演技、实现转型。”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章紫怡将目光投向窗外北平璀璨夜景，那光芒属于新时代互联网巨头们。而她，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时代的荣光里。
同一片北平的夜空下，与章紫怡公寓里的清冷低气压截然相反。
范兵兵工作室灯火通明，还残留着志得意满的喧嚣余温。
刚从派拉蒙为《变形金刚4》举办的庆祝酒会回来，褪下华贵礼服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
脸颊仍带着香槟泛起的潮红与兴奋，眼神亮得惊人，整个人神采飞扬，与章紫怡颓唐形成鲜明对比。
经纪人穆小光看着她一身酒气却精神亢奋的模样，谨慎劝道：“兵兵，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具体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