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缓,却犹如冰冷的刀刃直插血族的核心信仰,“不,她吞噬的……是你们的未来。”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一道无形的火焰,血族之中立刻泛起了微不可察的骚动。
未来?
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概念。
血族的信仰,向来是强者至上,只有真正凌驾于所有血族之上的存在,才能主宰未来。
而双生姬,便是这条信仰链条的顶端。
然而,如果真祖都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造物,那么在血族眼中,这是否意味着——塞莉安,有可能成为新的主宰?
红翼子爵站在血堡大门旁,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塞莉安身上,眼神复杂。
他一直效忠于血月之姬,可他眼前的这个存在……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司命微微扬起嘴角,他知道,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他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种子。
怀疑的种子。
恐惧的种子。
不确定性的种子。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信仰绝对统治的族群开始怀疑自己的神明更能制造混乱了。
他一步步缓缓向前,嗓音低沉而笃定,仿佛命运的低吟:
“如果连真祖的权柄都不再是唯一的支配者……那么,你们该追随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血宴大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血族们没有立刻反应,甚至连双生姬,都在这一刻选择了沉默。
她们在权衡。
她们在思考。
她们在试图从司命的言语之中,剥离出真相与谎言。
可司命说得太巧妙了——
他没有说谎。
但他也没有提供任何实证。
一切都只是语言的诱导,是话术的陷阱,是一种利用未知构筑出的逻辑网,让所有血族自行填补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空缺。
司命看到双生姬的眼中闪过迟疑,看到公爵的指尖微微蜷缩,看到红翼子爵的目光从坚定变得动摇,
看到血族之中的伯爵和子爵们眼底逐渐浮现出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低下头,嘴角的笑意加深。
赌局已经彻底翻转。
筹码已经被重新洗牌。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心底低语:
“怀疑吧……”
“恐惧吧……”
“然后……让这场赌局的筹码,变得更加混乱。”
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所有人的喉咙。
然而,就在所有血族被司命的话语引入不确定的恐惧之中时——
公爵,终于笑了。
他的笑声悠长、狂放,带着癫狂的意味。
“有趣,实在是有趣……”
血族的杀意在悄然翻涌,双生姬的投影在血色光辉中微微颤动,
而公爵,则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司命,以及塞莉安。
他的笑声悠长,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仿佛嘲弄,仿佛兴奋,亦或是,一种沉沦的自嘲。
司命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公爵终于要动手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血族,黑色的披风在血雾中微微翻腾,眼神深沉,仿佛在千年的血战中历经无数次生死沉浮。
他的嗓音低沉,如同夜幕中回荡的雷鸣,每一个字都充满着沉重的压迫感。
洛伦猛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娜塔莎也下意识地抬起枪口,手指扣在扳机上,
赫尔曼的怀表微微旋转,艾维尔的影刃藏入黑暗,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但公爵没有急于出手,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一抹猩红色的光芒在他掌心浮现,旋即,一柄血色长枪缓缓从虚空中浮现。
它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一柄在千年血战中沉淀了无尽杀戮的诡枪。
枪身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血族铭文,每一道纹路似乎都记录着一场灭世般的屠杀,
枪锋之上残存的血煞气息,甚至让周围的血族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公爵低垂眼眸,手指轻轻摩挲着长枪的枪刃,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抚摸着一件最珍贵的艺术品。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柄长枪——
曾是无数血族的终结之物。
空气瞬间沉寂,仿佛所有的杀意都被公爵吸收,汇聚于枪锋之上。
司命微微皱眉,他的心脏开始急促跳动。
他很清楚,这一刻,公爵的选择,将决定他们所有人的生死。
他会听从双生姬的命令,亲手绞杀塞莉安,彻底断绝她的存在吗?
还是……他会做出真正的决定?
公爵缓缓抬起枪尖,千年积累的杀气如血雾一般弥漫开来,整个大厅都被笼罩在这股可怖的威压之下。
血族们屏住了呼吸,连双生姬的投影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这一刻——
这柄长枪,到底会指向何方?
第45章 穿刺者归来
“鲜血铸就王座,但唯有背负记忆之人,才配称之为王。“
公爵缓缓抬起长枪,指尖轻轻滑过那猩红凝结的枪身,触感冰冷而坚硬,如同他心底沉睡已久的记忆。
指尖所触之处,每一道刀刻般的血纹都承载着一段过往,一场杀戮,一次决断,一条被命运碾碎却仍然挣扎前行的路。
他的脑海中,光影交错,浮现出那片他曾引以为傲的故土——巍峨耸立的城堡,
广袤无垠的田野,晨曦映照下的青石街道,穿梭在集市中的人们,还有那熟悉而温暖的喧嚣。
他曾在清晨策马疾行,穿过晨露未消的森林,看士兵们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听孩童在街角嬉闹奔跑,感受这个世界尚存的光明。
他曾坐在王座前,饮着艾尔莎亲手酿造的葡萄酒,看她在烛火下轻笑,眉眼如月色般温柔,
而小小的塞莉安则盘腿坐在庭院中,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聆听吟游诗人的故事。
这一切,曾是他的荣耀,他的责任,他的守护。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被血族的铁蹄踏碎。
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的气味,沉闷的乌云低垂,街道上的惨叫声逐渐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死寂和窒息般的绝望。
黑夜悄然降临,城外的阴影开始蠕动,像是地狱的触须缓缓探出,将光明碾碎。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那无穷无尽的黑影,望着他们穿透火海,踏过尸体,猩红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他们的獠牙撕裂人类的喉咙,吞噬温热的血液,冷漠地丢弃枯竭的尸壳。
他们不言不语,亦不狂笑,他们无需彼此交流,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目的——毁灭。
战鼓擂响,长剑出鞘。
王庭的召令传来,德尔拉特,穿刺者大公,率军迎战。
他的骑士团曾在战场上奋战,他们的银色铠甲在烈焰中反射着光辉,
他们的剑锋刺穿血族的心脏,燃烧他们的尸体,他们浴血前行,以骑枪碾碎敌军,
以秩序抵抗黑暗,他们曾胜利过,曾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噩梦般的怪物驱逐出他们的土地。
然而,血族从不畏惧死亡,他们不会疲倦,不会饥饿,不会因战友的倒下而恐惧,
他们只是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黑夜本身,吞噬着所有挣扎的光亮。
战线节节败退,人类的最后一道屏障也终究被撕裂。
他曾以为,他至少能守住自己的城堡,至少能守住他的家人。
直到战火烧到了他的宫殿,血族的阴影闯入他的世界,带走了他最重要的一切。
艾尔莎倒在他的怀中,她的身体冰冷,金色的长发染上了鲜红的血渍,她的脖颈上,深深的獠牙痕迹赫然可见。
她的手掌微微颤抖,费力地抬起,触碰着他的脸颊,眼神中仍带着那份温柔,只是光亮已然熄灭。
“塞莉安……请你,一定……保护她……”
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她的唇微微颤动,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最终,她的手指无力地滑落,眼眸缓缓闭合。
她走了。
她留给他的,不是最后的爱语,而是一句未竟的托付。
德尔拉特跪倒在血泊之中,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感受到胸膛里那份燃烧的痛苦。
他发狂地冲进战场,剑刃一次次地挥落,枪锋一次次地贯穿敌人的心脏,
他屠尽了整座城堡的血族,他的怒火如飓风一般席卷战场,斩杀一切挡在他面前的生物,他的杀意冲天,甚至让血族都为之畏惧。
可是——
艾尔莎已经死了。
塞莉安……也死了。
他跪倒在废墟之中,第一次,向黑夜低下了头颅。
他不再呐喊,不再抗争。
因为抗争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世界已经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