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系·十星·秘诡。
它所召唤的不是战斗兵器,而是一位掌管众生回忆之书的图书馆管理者。
卡牌启动,冷光浮现,一位穿着深蓝制服、面容模糊的女性身影出现在雷克斯身后。
她安静地站着,气质温和,眼神空茫,像从时间夹缝中取出的一页剪影。
她轻柔地行礼,双手缓缓抬起,仿佛正从空气中,准备翻开一页看不见的书。
雷克斯将卡牌贴向那名刺客的额心,另一手压住对方头颅,声音平静而锐利:
“记忆提取,开启。”
刹那间,刺客瞳孔骤然放大,喉咙深处挤出一声被强行剥离的低吟,像一块锈铁撕裂布匹。
一道虚幻的纸页在空中显现,字体逐渐浮现,错落的句子、图像、时间点、情绪节点,一点点被解析出来。
“黄金近卫直属第一分组。”
“受命于密令红纹组。”
伊恩蹙眉:“……皇长子奥利昂的私兵。”
雷克斯继续翻页,眉头紧皱:
“此次行动并无书面命令,由子爵殿下口头授权,属‘惯用隐线’操作。”
司命一直静静站在书柜前,闻言转身,语气淡漠:
“奥利昂……确实比以前聪明了。”
缇泽尔动作不停,又缓缓翻出一页。
雷克斯沉声念出:
“任务目标:赫温家长子。”
“理由:持有疑似逃逸军人遗失秘诡,属未归档卡牌;若形成公众事件,将破坏‘编号者身份正统化’舆论框架。”
“目标身份同时关联凶杀案家庭,建议夜间清除痕迹。”
他念到此处,喉间停顿了一下,复述:
“清除痕迹。”
司命嗤笑了一声,走近解析桌,抬手在空中虚划几笔,如撕开空气那层冷硬的屏障:
“他是想把悲剧彻底擦干净。”
“让整个王都——都忘记那个女孩。”
“不,她的家人即便还活着,也最好学会闭嘴。”
缇泽尔低头站立,眼神无波,声音空灵如雾:
“记录至此,请决定是否转存为‘记忆之书’。”
雷克斯看向司命。
司命点了点头。
“保留副本,归档。命名为《赫温案:掩痕操作回溯卷》。”
雷克斯轻声一叹,语气中透出些许苦意:
“我们现在倒像是王室密档管理员了。”
伊恩则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红纹组直接行动,绕过军务厅调度……艾德尔显然毫不知情。”
司命微微颔首:
“他现在越来越像一只沉默的狮子,可他那位哥哥……已经开始下毒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那名失去意识的刺客,又缓缓转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但有趣的是——”
“我不信奥利昂能布出这种对冲力度的舆论棋。”
“他这一手,正正打在我们、教会的梅黛丝,还有军部的艾德尔三者的交集点上。”
雷克斯抬头,目光透出警觉:
“你的意思是——幕后另有‘剧作家’?”
司命没有直接回应。他只是低下头,将那张命运之主的卡缓缓握紧,轻轻转动。
指间,那根细如发丝的命运纤线微微震颤。
仿佛有某位更隐秘的织者,
已悄然将一枚针,落在了这座城市的织布机上——那一针,未在剧本中,却必将缝出新的一道命纹。
夜色落下时,晨星庄园外的雾灯才刚刚被点亮。
白铜灯罩下,光芒穿不透浓雾,像是被沉沉压住的心跳,只勉强照亮脚下一小片路。
赫温一家被安置在后园北楼的临时起居间。
那是庄园旧时印刷工人宿舍,早已废弃多年,墙角还残留着当年浆水浸蚀的痕迹。
此刻空荡一片,只有几张用旧织布缝成的床靠在墙边,窗外,是早就废弃的纸槽与熔蜡池,
风吹过铁桶和残页,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响,如同碎语未竟的剧本。
孩子们一言不发,像被整整一夜的惊惧捶哑了声带。
赫温家的次男蜷坐在墙角,双手紧握着那张秘诡卡,指节发白,眼神依旧不敢放松。
卡牌表面光芒渐暗,【日行者】的战士形影缓缓褪入卡面之中,最后一缕血光隐没,他收起了血刃,如同消失在自己该回去的梦境。
阿兰的眼中没有少年应有的稚气,只有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疲惫和警惕。
他的肩膀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额角汗珠尚未干透,唇角却因咬紧而泛白。
雷克斯坐在他对面,斜靠在一张折叠木椅上,沉默良久,看着这孩子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止于喉咙。
他终于出声,语气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丝冷静的锐利:
“你不该太快燃星。”
“你还没学会控制。下一次……这家人可能就靠不住你了。”
那语气像一枚被磨钝的针,戳在阿兰骨头最深的地方。
阿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像是从嗓子深处挤出碎石:
“可如果不是我点燃它……”
“我们现在全都死了。”
雷克斯没有反驳。他只是缓缓低头,摘下自己的眼镜,取出随身布巾,一点点擦拭着那片命运之镜的镜面。
他动作很轻,却像在擦去某种将要逼近的未来。
楼下,伊恩站在昏黄灯下,默默看着赫温夫人缝补那块破裂的窗布,针脚很慢,夜风不停钻进来,吹乱她的发丝。
她始终没有哭,哪怕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直到缝线穿过最后一针,她才轻轻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我丈夫说过,他的命纹,只留给愿意还活着的。”
那声音微微发颤,却如一颗钉子,钉入这座静夜之屋的最深处。
司命独自站在楼顶廊檐另一侧,双手负于身后,俯瞰整个王都的夜雾。
灯光散得太慢,雾气压得太低。
这一刻,所有人仿佛都沉睡了,唯有他站在醒着的屋脊上,看见那些藏在黑夜深处的东西——
有人正在写剧本。
有人在撕剧本。
而更多人,甚至不知道“剧本”是什么。
他们只是一个名字,一块命牌,一个编号过、又被忘记的人。
雷克斯悄然走上楼顶,与他并肩站在雾色之中。
“那孩子的理智不稳,星的波动频率……有爆燃的征兆。”
司命点了点头,眉眼未动:
“他的命纹还未彻底稳化。”
雷克斯沉默片刻,低声道:
“……他觉得姐姐是死于教会。”
“母亲却始终记着军部不给他们抚恤金。”
“还有人说,是血族。”
司命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带温度:
“他们都对。”
雷克斯皱眉,声音变得低沉:
“可这样下去……下一场暴乱根本不需要策划,它会自己烧起来。”
司命缓缓转身,语调无波无澜:
“恰恰相反。”
“这是——‘恰到好处的延烧’。”
他走回屋檐下,披风微动,步伐无声,像是走在一纸未写完的剧本上。
他仿佛自语,又像是在对雾都那不可见的观众宣告:
“他们把命写成剧本,把平民的死——当作权谋的纸角。”
“可再精妙的剧场,也总有那么一夜……”
他停下脚步,声音微凉:
“观众,不再看戏。”
雷克斯一怔。
司命看着雾色更深处,语声像即将响起的审判:
“那一夜,王座之上将无人鼓掌。”
“贵与贱的牌位,会被倒扣。”
“而命运——只会把剧本,交给那写下自己名字的人。”
窗外雾沉如墨,压得夜空像封死的剧本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