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程序已备案,由梅瑞黛丝殿下教团主导,最高审级别,不设辩护、不可旁听。”
“皇室默许,舆论封锁命令即刻生效,生效区域:王都三环以内。”
—
司命听完,指尖轻轻敲在桌面。
木面沉声,传出轻微震颤,像是在确认某一张尚未铺开的纸正被重新标记。
“七天。”他喃喃。
—
伊恩点头,眉眼沉着如浪潮前夜:
“风已经告诉我了。王都上空的通风流向开始调转,教会启动了广播通道中的‘禁言秘诡’。”
“从现在起,我们只有七天能说话。”
—
司命笑了。
笑意冷静,却锋利如刀锋压过纸面:
“太好了。”
“他们封得越早,就说明他们越怕——怕我们说的哪怕只是一半。”
—
伊恩看了他一眼,像是第一次真正去衡量眼前这位“编辑”的轮廓。
“你的计划……真的能搅乱他们到这种程度?”
司命没有立即作答。
他转头望向窗外,城市的雾霭正融进钟楼钟声的回响之中。
远方的地铁道口已有人群走动,街道之上,报童的叫卖声逐渐高起,
剪报如鸟群,在城市不同阶层的掌心与耳畔之间飞散。
—
“我不需要他们相信我。”
“我只要他们在看到艾莉森走上审判台之前,哪怕只问一句——‘等等,这剧本……真的对吗?’”
“七日战争的第一天,只有一个目标。”
他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之上,声音低冷:
“让雾——更浓一些。”
“水搅浑了,他们就没有时间、没有力气、没有借口去动我们的副官。”
—
他摊开一张新地图,伊恩随之上前。
每一座街区、每一个教堂、每一道下水道的分口都被标上不同符号,红笔、黑笔、灰墨,笔迹交错。
司命的手指在五个核心区域停住。
那是五篇新闻投放的预定落点。
—
“第一天,我们给他们看到‘别的版本’。”
“第二天,我们让他们听见‘别人的声音’。”
—
伊恩微蹙眉头:
“你想让普通人站出来说?”
—
司命露出笑意:
“不是说。”
“是转述,是复述,是‘我听人说’。”
“如果我们说,叫煽动。”
“但如果是街口老工匠、教会门口的洗衣妇、花摊边的摆摊大叔开口——那就是‘民间观点’。”
—
伊恩看着他,语气低沉:
“你是疯子。”
司命淡淡回道:
“所以我们才在一艘叫‘迷失者’的船上。”
—
他们不再多言。
空气中,风语者的秘诡仍在轻微振动。
伊恩闭上眼,将手指贴在窗边铁框上。
风,从城市的缝隙中返回,带来了遥远街口的信息:
“晨星已入第三街区……
第四街区听见老兵讲起鲸墓……
议会下属一名秘书已将剪报提交至舆情局……”
—
司命睁开眼,目光落在办公室角落。
那张印有“晨星时报”水印的排版纸,正在灯下自动展开,宛如等待命名的神谕之页。
他提笔,在空白标题栏写下新的一行字:
“他们说我们在编故事——但你知道吗?”
“你看到的,可能也是。”
第一纸:鲸墓庆功宴?
街头铁匠铺旁的排烟管还在咕噜冒烟,煤火未熄,空气中带着铁渣与焦炭混杂的气息。
一名工人坐在翻扣的铁桶上,啃着冷掉的黑麦面包,动作机械,眼神空洞。
他正对着街口出神时,耳边忽然响起同伴一声低哼:
“你看了吗?晨星报那一版。”
“又在胡扯?死去的舰队还会搞庆功宴?”
另一个人咬牙切齿地笑了声,笑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说是尸体返还,但有人说——棺材数都对不上。”
第一个人没回话,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包。
直到另一个声音更低地响起:
“……你信?”
“不信。”
停顿一瞬。
“但我知道,那天我表哥的名字在伤亡名单里。可我们家……没收到棺。”
话音落地,像一块沉石扔进这片寂静的工地,没人接话,连炉火都仿佛熄了一瞬。
但铁桶边,那张压着工具箱的报纸上,“棺数比出发时少”几个字,悄然被某只沾着煤油的手,用墨线圈了起来。
—
第二纸:谁写了这份清单?
教会图书馆的旧报架旁,一位戴圆框眼镜的女抄写员正例行翻阅《晨星时报》。
她原本只是图个清闲,但当视线掠过那篇标题为《鲸墓号泄露文书残页首次曝光》的剪报时,她的手停了。
她眯眼,看着那一段编号、命纹、绑定日期的表格。
那格式太熟悉了——
她曾在一份“士兵资源调拨清单”中见过这种编排。
那时,她奉命抄写的,是“军属配额卡牌回收分配书”。
而现在,这一排排数字的排列方式,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她缓缓合上报纸,指节收紧,将它折好,悄悄塞进自己圣袍的内袋。
她没有说话。
但她指尖的墨水,却滴落在正在誊写的《神谕裁定卷三》扉页上,晕出一圈像火痕一样的印痕。
—
第三纸:孩子的梦,指向门之后?
下城区的一户寡妇家中,一个八岁男孩坐在破旧窗台上,手中紧握着那张第三页的新闻剪报。
“他说他听见爸爸的声音,在海底。”
“还有一个叫‘克尔科森’的男人,在梦里对他说话。”
屋内的寡妇放下锅铲,走来半蹲下身,双手轻轻捧住儿子的脸。
“你别乱说。”
孩子眼神倔强,嘴唇紧抿。
“可梦里是爸爸……他说他一直在哭。”
“他说——‘我还活着,但不是人了。’”
女人的呼吸一滞。
然后,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声音哽咽却温柔:
“梦就是梦,孩子……你别记得。”
可她转身时,那面斑驳的墙上,钉着一张报纸。
白纸黑字,标题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