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默默收起手中冷却的命运卡牌,指尖仍微微发颤。
她透过太阳折射出的扭曲热气纹路,缓缓扫视着四周,警惕未曾消减。
庄夜歌站在她身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目光依旧清冷坚定。
他缓缓抬手,指向远处建筑的一角:
“你们注意到没有,光只照在这几条街上……像是被切割出来的舞台。”
“什么意思?”塞莉安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发抖,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阳光……不太对劲,像是被人用画笔涂上去的。”
“假的。”司命轻声接道,嘴角勾起一丝带着疲惫的弧度,“至少,不是真正的清晨。”
他的语气里,像是对一个烂剧本布景的无情嘲弄,但其中也藏着一份无奈的认同——哪怕是假的,这光也依然令人眷恋。
王奕辰踉跄地走在队伍中间,一手搀扶着半昏迷的段行舟,另一手拄着一根折成拐杖形状的钢筋。
他眼中的血丝密布,步伐小心而警觉。
他们从阴影中走出,却未能真正走入光明。
废墟之街,如同一具过期腐朽的尸体,被这道伪造的晨曦粗暴地揭开包裹,露出苍白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
而阳光,不过是一张勉强拉上的遮羞布罢了。
他们沉默地在破碎街道上前行,晨光斜照在每个人伤痕累累的身躯上,脚步踉跄而沉重。
没有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在默默数着自己的脚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城市安静得近乎诡异。
没有风,没有鸟,也没有机器轰鸣。
只有远处某栋坍塌建筑中,偶尔传来“哗啦”一声金属滑落的回响,像是某种不明之物正悄然翻动着这座被遗弃人类文明的遗迹。
“前面。”鲁道夫忽然沙哑地开口,指向前方,“那栋楼……像是曾经的商场?”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栋三层高的玻璃结构建筑,大半外立面已经崩塌,碎裂的广告牌吊在空中,随风微微摇晃。
阳光穿透层层尘埃,打在破碎的玻璃残片上,反射出支离破碎的光影,像漂浮在半空中的雪。
“进去看看吧。”司命率先迈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踩着过去尸骸,却依旧步伐坚定。
破损的旋转门早已被撬成了扭曲的三角形状,众人小心翼翼地穿过。
商场内部空旷昏暗,只有几束晨光从破碎的天窗倾泻而下,照在中央大厅塌陷的地砖上,照在堆积如山的假人模特之间。
那些模特,有的断臂,有的无脸,有的躺在倒塌的沙发上,有的直挺挺地坐在残破的展示柜上,
仿佛在无声地演绎着一场永不谢幕的荒诞戏剧。
“我去二层检查。”庄夜歌低声道,翻出一只便携式照明灯,光芒微弱,却足够刺破黑暗。
“我负责划分休整区域。”
维拉目光一转,迅速锁定靠近墙壁的一角,位置良好,便于警戒。
鲁道夫自觉开始检查周围的旧储物柜与废弃通道,确保安全。
其余人,则像断线的人偶般,在这片破碎空间中找了一处勉强可以倚靠的地方,瘫坐下来。
身体被疲惫压垮,任由寒冷的地砖从伤口与骨缝中一点点侵入血肉。
穆思思蜷缩在倒塌的收银台边,双手合十,唇角轻动,低声念着几乎听不见的祷词。
那声音轻微到连空气也仿佛屏住了呼吸。
“……感谢幸存,感谢不死……也……感谢你们还都在。”
段行舟靠在一根歪斜的横梁下,低头凝视着自己臂膀上未缝合的深裂伤。
血早已止住,可他只是静静盯着那道伤口发呆,没有动作,也没有情绪。
王奕辰独自站在大厅中央,一手拄着钢筋拐杖,另一手紧握成拳,目光警惕地打量着每一处阴影。
破旧电梯井、塌陷楼梯、黑暗的角落——他一个也没放过。
像是在警戒,也像是在等待。
“有种……被盯着的感觉。”他低声自语。
“不是人。”许今宵站在不远处破碎的迎宾台后,声音平淡如死水。
“是这座城市。”
“城市,在看我们。”
众人一时无言,只能静静地听着。
唯有阳光,从破碎的天窗中洒落,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
照亮每一滴汗,每一道疤,每一寸尚未愈合的疲惫与绝望。
如同将他们,从生者与死者的边界上,硬生生撕扯了回来。
沉默的安全感尚未维持十分钟,商场深处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咔哒”声,宛如一颗石子落入紧绷至极的湖面,瞬间激起无数暗涌。
艾琳猛地抬头,手中尚未完成的祷词骤然中断。
鲁道夫翻找物资的动作戛然而止,飞快转身,肌肉绷紧。
王奕辰手中钢筋猛然扬起,一声不吭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踏出一步,浑身散发着疲惫压出的锐利警觉。
“是墙后。”司命低声道,目光微眯,“东南侧楼梯井旁,有动静。”
藤宫澄本能地靠向维拉,声音压低:“不会又是秘骸残党吧?”
“不。”庄夜歌不知何时已归队,他站在阴影中,语气平静而笃定,“呼吸频率过快,有人在里面……憋着气。”
“是活人。”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只待一触即发。
塞莉安慢悠悠地从扶手上跳下,舔了舔唇角,眼神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
“要不要我先去拽出来?”
“不。”司命抬手制止,声音沉稳。
“别吓着他们。”
他对维拉使了个眼色,信任无需多言。
维拉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声音来源走去。
她没有喊话,也没有贸然靠近,只是一步步走向光线渐暗的走廊口,在半暗中停下。
那一刻,声音又归于寂静。
但维拉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自堆叠的货架后方响起,像是什么人在慌乱中碰倒了物件。
“我不是敌人。”
她语气柔和,不带丝毫压迫,“我是秘诡师。你们若不是敌人,也无需藏着。”
没有回应,只有隐隐的喘息。
过了半分钟,一道沙哑的声音终于从货架后方传出,带着极度疲惫和警惕:
“……别过来。”
“我们受伤了。”
维拉立刻停住脚步,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卡牌缓缓按在地面上,示意自己并无敌意。
“我身上没有武器。”
她声音柔和,“我身后有医疗员,有食物,也有队友,但没人想打仗。”
“我们也是,逃过来的。”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又过了几秒,一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终于从货架后方走出。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短发女子,脸色苍白,银灰色的眼眸锐利如刀,
手中紧握一把小巧的银刃,刀尖颤抖着,却没有立刻放下。
在她身后,一个满脸血污、气若游丝的老人靠着墙勉力支撑自己。
再后方,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位蜷缩成团的金发少女,少女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惧。
四人。
林恩·哈特。
格雷戈里·林恩。
亚伯·科恩。
莉莉丝·莫瑞尔。
命运的轨迹,在这座残败商场中,再次交错聚合。
维拉微微一笑,眼神温柔而坚定:
“我是维拉·卡斯提尔,秘诡师,命运系。”
短发女子——林恩,目光警惕地扫视众人。
直到看见司命、庄夜歌、塞莉安,以及那些同样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人群,她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但仍未放下短刀。
“林恩·哈特。”她简短介绍,声音干涩,
“七星命运系,归属于灰塔。”
“灰塔。”维拉的神情凝了一瞬。
那是合法禁忌研究最后的遗留阵地之一,早在多年前就应当被撤销,却在暗处苟延残喘。
“你的师父……”维拉目光落向那名靠墙半坐的老人,语气柔和却带着探寻。
“格雷戈里·林恩。”林恩毫不犹豫答道,眼中带着本能的防备,
“十二星,世界与生命双系兼修,尚未晋升星灾。”
“你们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空气仿佛凝固。
庄夜歌眉头一震,低声开口:
“格雷戈里……灰塔学者……我以为他……”
“被除名了?”林恩冷冷打断,手指收紧,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他是失败者,不是罪人。若你们是来清算的,现在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