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沸腾了。
那些由幽灵幻影组成的“观众”——模糊、溃烂、仿佛深渊记忆残骸的聚合体,此刻齐齐站立,鼓掌、喝彩、咆哮!
他们的声音如浪潮敲击神经,如海底鼓声回响耳膜:
“演啊——!”
“背叛啊——!”
“让我们看看,你这次会不会还装‘正义’?”
“杀啊,卡尔维诺!”
卡尔维诺闭上眼,长长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咆哮与恨意压进胸腔。
他感受到身后巴洛克炽热的目光,混杂着失望、不解、愤怒,还有无法抑制的渴望——渴望真相。
一阵冰冷的情绪自他脚下升起,如同寒潮悄然逼近脊骨。
这不是战斗,这是舞台。
他们不是敌人,而是演员,在扮演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
巴洛克的怒火几近爆发,他浑身浴血,双目赤红,怒吼着:
“你……你不会是当真的吧?!你不是说——要带我们一起回去的吗?!”
“你是我们信的船长,卡尔维诺!”
“你不能就这样……照着他们的剧本走!!”
卡尔维诺缓缓睁开眼。
他举剑,银光在指间跳跃,如月芒落地。
他的声音极轻,却比任何一次下令都沉重:
“……对不起。”
“我,别无选择。”
刺剑出鞘,剑光划破水幕,宛若誓言的碎片。
血,从巴洛克的右肩炸开,溅落在舞台之上,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剧本纸页。
剧场,静若死寂。
紧接着,观众席沸腾而起!
所有幽影齐齐鼓掌、欢呼、尖笑,声音如海啸般灌入剧场穹顶,化作一片回音的狂潮。
萨贝里乌斯的声音在这疯狂中响起,带着满足的喘息:
“对嘛……这才像点样子。”
“背叛,要带点血腥才有滋味。”
“继续吧,主角们——别让舞台冷了。”
巴洛克身形剧震,一刹那的愣神之后,他发出怒吼,一斧横扫!
斧刃破风而至,挟裹着他全部的不解、愤怒、悲伤与信任的崩塌!
剧场灯光瞬间暴涨,舞台背景翻转,
化作迷失者号的破败甲板。风暴呼啸,雷鸣劈响,浪潮将四周背景染成汹涌黑蓝。
这是他与他曾信任之人,在记忆中最后的舞台。
而这一次,他们被强迫登场。
——不是为了重演,而是为了被拆解成一场供人消费的“剧情”。
卡尔维诺面对怒斥,站得笔直,眼中却有一道裂缝缓缓扩散。
但他没有后退。
因为他知道,唯有走进剧情的最深处,才能找到舞台背后的那只手——并斩断它。
「当你举起剑刺向战友,命运便已原谅了敌人。」
「你不会知道,这一场戏,是谁真正在扮演谁。」
第172章 影剧终章
「在命运编织的舞台上,真正的自由,往往来自一声:不。」
血雾蒸腾,海渊剧场仍在咆哮。舞台如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被灯光封印,又被鲜血点燃。
卡尔维诺半跪在舞台边缘,肩头歪斜,右臂已然脱臼。
血从肩胛处缓缓滑落,蜿蜒着滴在潮湿的石板地上,溅起细微的水花,
如潮退后裸露出的红色礁石,触目惊心。
他的呼吸短促,胸膛随着每一次吸气起伏得像将沉入深海。
巴洛克半身染血,浑身遍布刀痕,巨斧垂落地面,指节因紧握而泛白,胸口起伏剧烈,
每一口气仿佛都带着火焰与咸味,从肺腑里涌出。
舞台上,幽灵演员化作的“旧日船员”正绕着舞台缓缓游走,嗓音哀戚,像沉入水底的哭号:
“背叛者——!”
“伪君子!”
“船长,你又一次……丢下了我们。”
这不再是剧场,这是一场对卡尔维诺灵魂的拷问与绞刑。
幽灵观众席潮涌般站起,拍掌、欢呼、尖啸,仿佛整个海渊都在为这出悲剧高潮欢腾。
他们的掌声犹如浪涛般一波高过一波,溅起的不是水,而是痛苦的记忆与撕裂的过往。
萨贝里乌斯终于从剧场深处现身。
他脚步缓慢,每一步似乎都踩在剧本页上,衣袍拖地如墨水洇染舞台。
他穿着由剧目与角色之死编织而成的长礼服,宽大的领襟宛如潮水回旋。
他的双眸闪烁着绿蓝交织的光泽,像剧毒水母深海中冷漠的眼睛。
他手持权杖,顶端不是宝石,而是一页沾满鲜血的剧页,正缓缓滴落着残余的墨水。
他立于剧场最上方的拱廊看台,仿若神祇注视舞台中央的哀嚎与毁灭。他张开双臂,笑容陶醉:
“精彩,太精彩了!”
“悲剧,才是最完美的艺术。你的痛苦,你的怒火,你的挣扎,在这里——才是真实的。”
他声音如海啸般席卷剧场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所有演员与观众吞入其中。
“卡尔维诺,落幕吧!将你的剑——刺入他的心脏!”
“这一幕,是整个剧场最期待的高潮!”
卡尔维诺低垂着头,唇角抖动,气息如残烛摇曳。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巴洛克倚斧而立,满脸是血,他的斧刃抵地,双眼却像灼烧的火石,
死死盯着卡尔维诺,像是一头受伤却不肯倒下的怒熊。
观众席中掌声雷动,仿佛潮水般拥挤着灌入卡尔维诺的耳膜。
高空中,剧本自动翻页,巨大的卷轴在空中缓缓展开:
——【第十幕·忠诚的终焉】。
卡尔维诺闭上双眼,缓缓地,从胸前轻轻一抹,摸出一张卡。
——《迷途书生》。
那是他在进入沉眠海城前,司命悄悄塞给他的。
“他会是你需要的。”
这句话再次响起在耳边,如一根最后的锚绳,将他从深海的沉睡中拉回现实。
卡尔维诺低声喃喃:
“是时候谢幕了。”
萨贝里乌斯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上扬,像一位终见观众落泪的导演。
“你终于……终于选择了服从!是的,服从剧本,才是真正的清醒!”
卡尔维诺缓缓抬头,眼神却不再疲惫。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冷笑,一抹属于海盗船长的残酷锋芒:
“不。”
“我是说——你,才要谢幕了。”
他低声念出咒语:
“迷途书生。”
那一刻,原本倒地的巴洛克——骤然化为剧墨般的黑影。
影子翻涌,如浪潮剥落伪装之躯。
赫然现身的,是那熟悉的无脸身影——“书生”,披着剧墨幻影,从幻象中剥离。
他没有眼睛,却手持剧本,书页在他手中燃烧,剧墨化作数百枚纸页利刃,在空气中旋转成刺,直指萨贝里乌斯。
一击逆转剧本——不按剧本演的演员,才是最致命的反派。
穹顶震颤,剧场失声。
血雾与碎光混合着破碎的梦境在水中翻腾,像从神明口中吐出的最后一句低语——在这一刻,寂静胜于咆哮。
卡尔维诺站在半塌的舞台中央,肩头血迹已干,火枪的枪口还残留着硝烟。
他的身形不再笔直,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剧场光幕残留的余辉落在他侧脸,将他那双浸透冷意与火焰的眼睛勾勒得分外分明。
萨贝里乌斯身形踉跄,权杖高举欲撬动规则回环,可还未来得及咏唱,卡尔维诺已抬手,两发铅弹直线掠空。
“嘭——嘭!!”
子弹击穿舞台中央的光幕,碎裂的规则残痕在空中回旋。
萨贝里乌斯仓皇闪避,剧袍一角被撕裂,血液溅洒在空中,在深蓝的光海中洇出一抹刺目的红。
他怒吼:“你打不中我的——卡尔维诺!”
“当然打不中你。”
卡尔维诺语调平缓,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