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下船梯,风衣沾满海雾,神情中透着歉意,又隐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你经历了……梦魇。”
他站在司命面前,停下脚步,“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
“包括你。”他顿了顿,眼神认真至极,“而你,比任何人……都更难回来。”
他微微低头,声音低得像在替他守灵,又像在迎接归来:
“司命……太好了,你还活着。”
那一刻,司命望进他眼中。
他看见那双眼,藏着疲惫,藏着愧疚,也藏着未能说出口的——感谢。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与烟火味的空气。
那是活着的味道。是船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而他,终于回来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回应,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低沉,沙哑,如锈刀割开潮水。
“梦魇……它是试炼,”那声音说。
“也是惩罚。”
众人齐刷刷转头,目光齐聚那道斜倚在船尾栏杆的身影——
霍尔特。
他仿佛从深海中被打捞上来的废墟,一身湿透,银白长发贴在脸颊上,
甲胄破碎,左臂隐隐渗血,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他就那样坐着,背靠着破损栏杆,眼神幽沉而空旷,如同看透了整片梦海。
“霍尔特?!”
巴洛克第一时间站出一步,戒备地护在船员前方,眼神警惕,肌肉紧绷。
霍尔特却只是轻笑,沙哑的笑声在船尾飘荡,如残风吹过残骸。
“别紧张,”他声音疲惫却平静,“我已经没什么能威胁你们的了。”
他慢慢坐直,目光越过帆索与雾幕,望向那片尚未破晓的梦海远方,声音如潮水低吟:
“当我再次来到这里……我找回了曾经失去的记忆。”
“那时候,你懦弱了,卡尔维诺。”他转头看向船长,语气无波,却句句如锤,
“但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你一个人懦弱。”
“是梦魇,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变得懦弱。”
卡尔维诺缓缓走上前,神情沉默,像是许多年来的歉意压在心头,此刻终于化为脚下这几步路。
莉莉娅紧随在哥哥身后,低头垂眸,没有言语。
霍尔特看着他们,努力勾起一个笑容,带着些许嘲弄,也带着些许释然:
“我不怪你了。真的。”
“我只是……太累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曾在梦门前举刀破浪的手,
此刻正一点点化作透明的海藻与光斑,宛如梦海在收回它的一部分。
“我……也要走了。”
“但在走之前,我想再说一句。”
他抬头,眼神中燃起熟悉的光,那是他曾在桅杆顶端迎着暴风对众人高喊的眼神——
“卡尔维诺,我们是海盗。”
“生于风暴,死于浪潮。”
“归于沉眠梦魇。”
“迷失者号,是个不错的归宿。”
“但是,船长——”
“如果你不能带着它,真正站上梦之海的顶端。”
“我想,我,还有那些沉眠的兄弟姐妹……都不会原谅你。”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彻底破碎,化作千万道幽蓝的泡影,升入迷雾之上。
而在他消散的光雾中——
一道道身影浮现。
八名早已被梦魇吞没的船员,一一归位。
弗拉德·索尔(首席炮术长):高大寡言,冷峻如铁,是第一个冲进敌阵的攻坚手。
米娅·雷琳(通讯信旗官):金发女兵,曾是莉莉娅旗语训练时最严厉的导师。
波托·三指(老水手兼厨师):留着长胡子、脾气爆烈如硫磺,却总在战后递出第一碗热汤。
莎曼·塔罗(航向副官):双目失明,却“听得见风向”,在一次次失去星图时引领迷失者走出迷雾。
艾克·布鲁塔克(前任操帆手):被梦浪吞没后,遗留的帆索至今仍在使用。
“狗吠”哈兰(近战水兵):嗓门大如战鼓,一声咆哮就能引半甲板敌人回头,曾三次挡在艾莉森身前。
西卡·狄克森(女狙击手):冷静、精准、从未失手,是梦门通道上的眼。
亚恩·多瓦(祭仪引导者):身披咒纹的寡言老者,用灵魂铭刻梦门坐标,为整艘船绘制通向深梦的坐标。
他们一个个缓缓走来,身影缥缈,却笑容温暖。
那不是复活。
而是归队。
他们的眼中没有埋怨,没有哀恸,只有那份属于海盗的倔强——他们从不等奇迹,他们只是等船长说一句“走”。
卡尔维诺望着他们,眼眶微微颤抖,泪水终究还是无声滑落。
“你们……”
“你们都……回来了……”
他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来自另一个时代。
莉莉娅靠在哥哥肩上,喃喃地笑着说:
“欢迎回家,船长。”
那一刻,梦海远方,掀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浪涌。
那浪,不再是梦魇的低语。
是希望的呼吸。
迷失者号,在幽蓝的灵光中,重新整备。风帆猎猎,甲板齐鸣。
它,终于不再孤独。
“他们回来了,不是因为我们赢了。”
“而是因为这一次,他们相信,我们真的,想赢。”
第159章 幽幻将临,深海迷梦
「海的最深处,不是黑暗。」
「是梦,是无法醒来的梦,是所有记忆与命运的沉眠之地。」
水压轰鸣如战鼓,在梦海的深层节奏中缓缓震荡。
迷失者号潜行于幽蓝深渊,船体上浮动着一层不自然的冷光,
仿佛有某种微弱却执着的意志在苦苦维系着这艘船的存在,不让它随梦魇一起崩塌。
每一次推进,都像是在穿越某种已被遗忘的命运界限。
甲板昏暗,船灯孤悬于船首,如一盏引魂的灯笼,在无边黑水中点燃希望之火。
那幽蓝光芒既微弱又坚定,仿佛来自深梦最深处的引导。
卡尔维诺站在船首,双手紧握着舵柄,指节泛白,面容沉静如沉船。
莉莉娅站在他身旁,长发在重力低迷的海流中轻轻飘浮,
仿佛她不属于人世,而是这片深海的一部分。
“已经……快到了。”她低声说。
她的声音,仿佛是梦呓,又像是深海中幽灵的呢喃,被海水吞噬,又重新回响。
迷失者号会议室,沉默浓得如夜潮。
深海的流光透过厚重舷窗洒落,映在圆桌上斑驳的金属与指缝之间,如同某种古老而不容亵渎的召唤。
主角团围坐一圈,神色各异,心事沉沉,空气中仿佛压着即将揭晓命运之谜的静电。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雷克斯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如涌动的潮水。
卡尔维诺抬头,眼神沉稳如海底岩层:“因为我想结束他们的执念。”
他摊开手掌,八枚“印章”静静躺在掌心,如灵魂残烬,每一枚都铭刻着一个被遗忘的名字——那些曾登上迷失者号,又被梦魇吞噬的船员。
“我欠他们一个结局。”他低声道,“一个真正的终点。”
雷克斯静默片刻,然后点头:“我来,是因为……米拉的低语仍在继续。”
他的声音微颤,却坚定。
“她说,在梦之海的尽头,有‘命运的谜语’。如果我能找到,也许,我就能……把她带回来。”
“那是梦。”艾莉森冷哼一声,嗓音冷锐。
“也可能是谎。”她顿了顿,却没有继续。
“可这世上的信仰,不都是建立在一点点梦上的么?”
雷克斯反问,眼神沉静,像是在看向更深的地方。
艾莉森抱臂靠坐,语气仍冷:“我不需要梦。我来,是为了拿回兑现诺言的‘资源’。
金币也好,秘诡奖励也罢——只要我手下的残兵还能吃饱穿暖,就够了。”
“你真是这个世界最浪漫的理性主义者。”伊恩倚着椅背笑了,双脚随意翘上桌面,指尖翻转着一枚风系卡牌。
“你呢?”莉莉娅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