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老人也不觉得害臊，只嘟囔着留给小孙孙用之类的话，重新关上被林戈打开的次卧门。
还有一个老人则是干脆舍不得花电费，只说用蒲扇扇凉也挺好。社区一名网格员在后面嘀咕说这老人家里很有钱，但就是舍不得拿出来花，自然也被排除赠送范畴。
社区的赠送是要给真正需要的人的，而不是随便把它送给一个看似符合标准的老人，应付完差事完毕。
聂国强这番话又说的社区主任脸颊直抽动。
继续往前走，终于到了距离社区办公楼最远的，也是和隔壁社区交界的位置附近。
这边的房子看起来更老旧一些，社区宣传画还有防诈骗红布条什么的，也都更少。看得出来大家都不愿意跑这么远，估计也就负责这一片的网格员会偶尔往这边来。
在这条巷子的最里面，林戈看到了一棵超级夸张的大梧桐树！
它大概需要三两个人环抱才能抱得住，从粗细来说至少是五十年以上的树龄。这棵树的很多枝杈已经干枯了，但顶上却依然绿盖如伞，给树下老人带来难得阴凉。
在树底下，十一二个老人穿着单薄的衣裳或者干脆赤膊，就这么围在一起打‘升级’还有‘斗地主’，旁边还有三个打长牌的，反正林戈是搞不懂这玩意儿到底要怎么玩。
边上还有一桌象棋残局，看起来好像是仿象牙，已经被摸的油光水滑。
社区的老头乐被堵在了巷子前面，因为这个巷子后面几家人把院墙往外扩建了一点，里面没有停车的地方。即便老头乐，进来之后也非常不方便出去。
剩下的米油牛奶风扇还有一台空调，都被拿个小推车拖了过来。
看到社区的人，几个打牌的赶紧站起来。唯独一个赤膊的精瘦老头儿，他看也不往这边看一眼，只把扑克往桌子上摔的更加起劲儿。
而发现这人之后，聂国强愣了一下。
他仔细盯着这老头儿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快步走上前。
“老所长！”
聂国强的语气十分敬重，顿时让老头儿的几个牌友以及社区几人纷纷愣住。就连林戈都忍不住抖一下耳朵，先是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然后诧异的看着这老头儿。
不是吧？漳河派出所的前任所长，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非常不好相处的老家伙？
甚至就连社区主任都不敢置信的看着聂国强，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手下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大人物，并且住在这样破旧的老房子里面？
“有事儿？对K！”
老头儿还是不抬头，眼睛盯着手里的扑克牌，打出去两张。
只是他的三个牌友已经没兴趣出牌了，只诧异的看着自家这个整天只知道打扑克还有种园子的老头儿，原来你丫的当年还是个官儿？所长？派出所所长？
“没什么事儿！就是正好过来监督社区避暑和慰问用品的发放，顺带来看您一下。看到您身体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聂国强态度十分诚恳，对老头儿的语气甚至比对杨烨还要认真。仔细打量老头儿，发现他的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火爆，身体精神都还不错，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老子的身体当然好！比你都好！”
老头子这次总算给了一点面子，抬头看了聂国强一眼。
但凡跟聂国强熟悉的人，都能够看出来他的身体还有脸色都不如以前；于是老头儿把牌合拢，转身看着聂国强一脸冷笑。
“哼！看你现在这病恹恹的样子，年纪轻轻身体却垮了，直接把老子当年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吧？”
“呵呵……”
聂国强干笑两声没法回答。
林戈还是第一次看到聂国强这种怂怂的样子，要知道他哪怕在市局甚至楚市那边，也都是一副嚣张模样，谁的面子都不给。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有服人的时候，这还真是难得。
“这就是咱派出所现在那只警猫？”
没想到老头儿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林戈身边，打量一下再不屑撇嘴道：“看起来有点儿灵性，就是看起来不怎么守规矩。一只猫长这么肥，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林戈愣了一下，再无语的看着这老头儿。猫肥一点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至于战斗力，扯掉你这老头儿所有胡须完全没问题！
“哟呵，脾气还挺大？”
见林戈怒视自己，老头儿站了起来。他站直之后显得身体更瘦了，皮包骨头的样子却又莫名依旧充满力量感。
老头儿眼疾手快，当然也是林戈看在他身份的面子上没怎么躲避，就被他拧着后颈揪了起来。把猫拧到眼前，一人一猫脸对着脸对视着，林戈装出一副无辜模样。
下一秒就被这死老头儿给丢了出去。
“卧槽！”
林戈凌空翻身，在落地之前迅速调整姿势站稳。他不爽的看着这神经病老头儿，你丫的给你点儿面子居然还这态度？
结果老头儿不搭理林戈了，只回到牌桌继续研究自己的手牌。
“有事儿就快去办，没事儿快滚！老子已经退休了，现在就是一个普通闲人，还不需要人专门过来看望。”
“是！看到您身体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聂国强规规矩矩的行个礼，这才回到社区工作人员这边，示意他们赶紧继续分发慰问品。
而看到社区人员带来的这些米啊油啊什么的，老头儿的牌友纷纷结束打牌娱乐。毕竟分这玩意儿肯定得按家按户的来，总不能说就对着这树底下十几个老头老太把东西分干净。
特别是看到那台崭新的，还没拆包装的空调箱子，让几个老人眼热不已。
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享受社区的慰问了，当然知道基本规则。无非就是谁家里最困难给谁呗，哪一年不是凭这些东西换个几十百把块钱，反正是天上掉馅饼白来的。
其实本质上来说，老人们的想法没有半点毛病。谁家困难谁家不困难，其实社区也都清楚；所以东西该给谁，其实倒也没犯过错。至于东西给了之后主人怎么使用，那是人家自个儿的事情，也由不得社区做主。所以即便有些老人把领到的东西直接转卖给附近超市，社区也没有资格说他们做的有哪里不对。
以往的时候，社区慰问还会送一些不实用的东西。后来发现那些玩意儿华而不实基本都被转卖，这才换成米油。好歹谁家都是要吃米的，转卖概率少一点。
因此接下来在林戈无聊的注视以及一家一户懒洋洋的溜达过程中，板车上的米油和牛奶被全部送了出去。
基本做到了露水均沾，每个老人家里都能得到一些。
至于剩下的鸿运扇还有那台空调，就需要稍微了解一下这些人家的具体情况了。
毕竟他们或许会把电扇转卖，却也有可能留下来啊。这么热的天，能轻省一点也是好事。
这些东西基本不需要聂国强监督，社区人员都可以很快将事情办好。于是就在聂国强陪在唯一留树底下的老所长乘凉的时候，东西被分配的只剩下那一台空调了。
老所长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这项活动，只冷眼看着社区人员的工作，看着老邻居们都把视线放在最后那台空调上面。
“这玩意儿，你想送给谁家？”
他开始给聂国强出题。
“这是社区的慰问和关怀，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陪着来看看社区老人们的情况，可没有资格分配它。”
聂国强并不接话，更不会主动为这件事做主。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他是知道的，这东西无论给哪一个贫苦户都没有毛病。只要不徇私，社区怎么安排都可以。
“那你过来搞屁！”
老所长瞪了聂国强一眼。
“来看看您，顺便向您咨询点事儿。”
聂国强也不隐瞒，直接道：“老所长，您也看出来我的身体已经无法坚持一线岗位了。所以我在考虑，是选择转岗还是继续坚持。转岗的话，我舍不得一线；可继续坚持……我又我怕我这身体啊会拖累大家。说实话您可能不知道，派出所现在的氛围是真好啊！老中青三代蓬勃发展，确实应该给新人让位置……”
“你是腿断了？还是眼睛瞎了？”
老所长的话让聂国强愣了一下，也让林戈无语的转头看过来，这老家伙嘴巴真毒啊。
“我当然还能坚持！”
聂国强咧嘴一笑。
“既然能坚持，那为什么要当逃兵？只要还能干，就给老子干到累瘫为止！有你带着，派出所那边我才能放心。至于给新人让位置，让什么位置？副所长的位置？你觉得现在派出所里谁能承担这个责任？老子当年把副所长位置交给你的时候，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挑选的；你倒好，随随便便人都不挑就要许出去？”
老头儿说着有些无赖的话，意思却十分明确。他不认为派出所现在有谁能当合格的继承人，还需要聂国强再坚持几年，直到把人带出来为止。
区区一个派出所副所长的位置而已，这老头儿居然把它当宝了，这会儿谁都瞧不上。
“如果张勇知道这事儿，肯定大受打击。”
林戈笑的有些揶揄。
第700章 东 南 西
听聂国强和老头儿的聊天，林戈终于知道了这老家伙到底有多猛。
他当年和聂国强一样，也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但是和聂国强在南边搞缉毒不同，他当年的部队在藏边，在国内最苦寒的边境线上。
十几年边境生涯十分辛苦，最终熬垮身体不得不转业；回到家乡之后，被安排到当年的漳河派出所。
那时候的派出所一共就七八个人，看起来比现在没少多少。但是要知道，当年是没有所谓辅警的。辖区里所有的事情都由大家辛苦奔波，比现在不知道要累到哪里去。
甚至说难听一点，那时候民众懂法程度也低一些，许多人都习惯拿拳头甚至刀子解决问题。
现在的人还知道怕留案底，那个时候谁怕谁啊？
偶尔他们还会遇到生命威胁的情况，比如古惑仔兴起后那些无业年轻人的模仿和无知。
总之在那个年代，当警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老所长不怕！
他拿出当兵时候的勇气还有毅力，带着手下辛苦奔波维护治安；他们一年年的竭力降低漳市违法犯罪情况，快狠准的打击犯罪，维系了漳市的秩序以及社会的清明。
当时漳市的人都称老头儿作王老虎，意思是老虎一出百兽低头。
只是这么威风凛凛的绰号，实在让林戈没办法跟眼前这个精瘦的微微驼背老头儿联系起来。
随后辛苦干到退休，老头儿将自己的位置交到聂国强手上。
如今他虽然退休，却也依然关注着派出所的情况。
对于漳河派出所现在的发展，老所长无疑是满意的。只可惜他看上的继承人跟他一样是个病秧子，他自己好歹坚持到了退休年龄，这家伙却年纪轻轻开始考虑转岗的事儿。
转个屁啊！
这点挫折就把你打倒了？得了病又不是断了手脚没了命，治好了继续干呐！妈的部队出来的，怎么可以想着退缩？
什么时候漳市没有犯罪了，你再考虑功成身退也没问题。
“我明白了！”
聂国强重重的点头。
他这一次过来，就是找老所长寻求支持的。
虽然余正伟建议他转岗，江燕儿甚至希望他最好内退，上级也专程过来谈话关心询问情况，但聂国强还是舍不得自己战斗过的地方。
之前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但这会儿总算有人支持自己，也让聂国强吃了一颗定心丸。是啊！他手脚没断眼睛没瞎，凭什么就不能继续在一线战斗了？
都说担心他的身体，但他身体好得很呐！
只要漳市还需要我，我就绝对不要当逃兵！
有了老所长的鼓励和支持，聂国强很快恢复了自信和战斗力。之前他看着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会儿心事得到解决，立即就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这才像话！”
老所长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甚至邀请聂国强去他家吃中饭。
顺带他看林戈的眼神都好了不少，一句‘这猫真精神，跟我当年一样’，让林戈无语至极。
林戈到这时候才算是明白了，聂国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也总算知道，刚才两人之间那一副恨不得吵起来的架势究竟是什么情况。
说白了，这两个家伙都是别扭货！
老所长是怒其不争，聂国强是心中纠结不甘，但又偏偏认为自己离开是为派出所好，所以才显得剑拔弩张。这会儿聂国强解开心结，老所长也满意了，态度自然重新好起来。
老家伙也不管这散落在桌子上扑克，只把旁边象棋盘子收了，慢悠悠的领着聂国强往下走，来到巷子尽头的一户单层老房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