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汤圆鱼翅汤，汤里有很细的鱼翅和贝柱，能吃得出来吗？”
“诶，还真有点，我说这汤怎么这么鲜，这菜有点意思啊。”
“咳咳咳！”宁国荣咳嗽两声。
狄国锋忙收起笑脸，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着调羹，继续正色道：“说跑题了，我说你这个事情，我们现在当然早就掌握情况了，你要是真有违法犯罪行为，我们早就把你抓进去了，还能让你在外面逍遥？不过我们知道没用啊，那俩小子死活就是不松口……”
宁毕书又打断，从桌上拿了个松叶蟹腿，用细抓钩掏着腿肉，不高兴道：“那你们带我回去，我也没办法让他们吐出话来啊。”
“我们不是想让你叫他们吐出什么话，我们是希望啊……”狄国锋说着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宁国荣一眼，“老宁，这话我不好说，要不你跟你侄子说？”
宁国荣脸一沉，对宁毕书：“就是想找你帮个忙，帮我们演个戏。”
宁毕书不由疑惑道：“演什么戏？演给谁看啊？”
“这你不用管。”宁国荣道，“后头的事情，水深着呢。再说这次要不是你乱来，别人也找不到机会搞我，这个事情，你本来就需要负这个责任！”
“你踏马扯蛋呢？”
“你跟谁踏马的？没大没小！”
“三叔，你这就没意思啊！话说得不清不楚，就要我上去当炮灰，你以为我是傻逼啊？要是我跟你走了，哦，一会儿要是落到地方出不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哪天人身自由了，我现在手头的生意，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我的损失谁负责？”
“啧！这个人……”宁国荣放下筷子，极其不满地谴责道，“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搞出的事情，让你帮个忙配合一下，非要这么推三阻四的！我这边没时间了啊！”
他啪啪啪地连连拍桌，“我丢掉的订单这几天要是再拿不回来，今年整个厂区都没业务，那么多工人等着吃饭，你想叫他们喝西北风啊？阿书，你做人要讲良心的！”
“我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宁毕书道，“厂子是你开的，订单是你丢的，你发不出工资，就把工厂关了嘛，把企业卖了嘛！做生意不就是这样的？”
“放屁！老子三十年的积累，说卖就卖啊？！你担心你手头的股票出事，你怎么不先把你的股票卖了，干脆点跟我回去？那几千万还不够你花的吗？”
“哈！这下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不就是看不得我挣钱？”
“放屁！我干嘛眼红你？”
“那我也不卖！”宁毕书也啪的一拍桌，猛站起来，筷子往地上一重重一摔，嘶吼道，“就那几千万的钱，够谁花的？够谁花的？！”
正在埋头安静吃饭的张龙和赵虎，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推着餐车往房间里送菜的服务员，也站在了原地。
“几千万还不够你花，那你想花多少？”宁国荣怒声反问。
“我想花多少？”
宁毕书忽然笑了，“宁国荣，你知道你面前这顿饭多少钱吗？”
宁国荣对宁毕书的直呼其名很不快，“多少？”
宁毕书道：“六千。”
“六千怎么了？”
宁国荣一脸的不屑，对这个数字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有点想笑。
宁毕书道：“六千当然没什么，这点小花销，肯定不入你宁总的眼啊。你前些年跟我三婶在外面拉业务，听说一晚上搓个麻将都要输个十几、几十万，这点钱算什么呢？”
宁国荣的脸色就瞬间一白，这些话都是他过年时跟黄道贤互吹时说的，没想到居然被宁毕书给记在心里了，忙下意识争辩：“你别胡说八道啊！”
宁毕书根本不和他争论真假，只是朝服务员招招手，让她把菜端上来。自顾自继续说：“三叔，你这辈子是吃得多了，见得多了，我当然没法跟你比。这顿饭六千，在我眼里就是顶好的东西了，我爸还没出事的时候，我家里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六千来块。”
正上菜的服务员，偷偷瞄了宁毕书一眼，心里生出几分同情、几分理解和一丝对屌丝的鄙夷，不料下一刻，宁毕书冷不丁又来一句：“但我现在兜里有一个亿。”
话音落下，服务员心里对阶级兄弟的复杂感情，刹那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只有满满的震撼和肃然起敬。
就连狄国锋狄队长，看宁毕书的眼里，都明显多了几分尊重。
“三叔，我是吃过苦、受过罪的，我在家里给我爸把屎把尿，你知道干燥的大便和正常的大便，还有拉稀的那种，捏在手里的触感有什么不一样吗？”
满屋子人脸色又是一变。
你妈隔壁！吃饭呢！你要不要听听你到底在说什么？
狄国锋怀着敬意，默默放下手里的碗。
张龙和赵虎也放下了筷子。
然而宁毕书丝毫不顾他们的感受，依然很投入地说：“我现在就可以清楚地描述那种手感，就上个月，星期天我妈出门买菜的时候，我才刚弄过一遍……”
宁毕书摊开手掌，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哕~！”赵虎干呕一声。
“先生，鹅肝金枪鱼刺身拼盘，请慢用……”
服务员逃命一样，推着推车夺门而出。
狄国锋连忙制止：“毕书，这个就不用细说了，没必要……”
宁毕书笑了笑，很善良地打住了，只是依然看着宁国荣，“三叔，你觉得恶心吧？”
宁国荣不由冷着脸说：“你说这些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要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跟你走。”宁毕书直勾勾地看着宁国荣说，“三叔啊，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过过一天体面的日子。
我爸妈不像你和我三婶那么能干，确实连你们十分之一的能耐都没有。这点我认啊。你们和二姨家，有什么事情，也从来不会告诉我家，我完全理解，而且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咱们家的这点亲戚关系，要不是奶奶还在，按道理，早就不该存在了。”
宁国荣眉头一皱，强自辩解：
“我没你想得那么冷血！我不是没帮过你家，是你爸自己的问题！”
“没事，没事。”
宁毕书摆手道，“三叔，帮过也好，没帮过也好，都没必要。反正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心里头很清楚，你们是怎么看我的，是怎么看我一家的。
但我可以理解，而且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那是客观的，你们就应该这样对待我，你们但凡稍稍看得起我几分，都是对社会规则的不尊重。你们这些大老板，这些大领导，你们不应该犯那么幼稚的错误。”
狄国锋打断：“毕书，你这么想太极端了……”
“别来这套，狄队长，你是当警察的，你甚至应该比我更清醒、更清楚，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你不要拿那套哄普通人的话来哄我，我不吃这套，没有意义。”
宁毕书反驳了狄国锋一句，转头又接着问了宁国荣一句，“但是三叔，你认为，我觉得对的事，我就该接受吗？”
宁国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宁毕书也不需要要他的答案，自己就直抒胸臆了，“三叔，不是的，就算是对的，那也只是站在社会的角度上。只要这些东西是对我个人不利的，我就永远不会接受。
我只知道你们能过的日子，我也想过，只要给我一丁点的机会，你要么物理毁灭我，要么你最好就安静点看着我往上爬，不要拖我后腿，也不要在我耳边呜呜喳喳。
你问我三千万够不够花？我说不够？为什么不够？因为不够，就是不够。这一顿饭六千，我现在吃得起，我也要保证我以后能一直吃得起。一顿饭六千，一天就是两万。一年就是七百万。我就得保证我一年躺着睡觉也要挣八百万。
但你以为我要挣的是八百万吗？阿龙，你说我挣的是什么？”
张龙一愣，“什么？”
宁毕书又问赵虎：“阿虎，你说呢？”
赵虎道：“不知道。”
宁毕书看向宁国荣：“三叔，我想要的，是我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尊严和体面。我今天正在做的事，不是想把我失去的东西拿回来，我踏马是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我踏马当然不是烧得慌，非得天天在五星级酒店里吃大餐，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没有的一定能搞到手，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有多了不起！”
“好！”
狄队长啪啪啪鼓掌，“毕书，我明白了，我们还是说点正事……”
宁毕书鸟都不鸟，只是盯着宁国荣问：“三叔，我再过几天兜里能有两个亿，到时候你再跟我说早点结婚不要挑，你说的这个不要挑，和去年说的不要挑，还会是同一个意思吗？”
宁国荣这下也有点顶不住了，皱眉道：“你要真有两个亿，那当然……”
“当然不会挑！”
宁毕书道，“我会直接选一个我最喜欢的带回家，你们也不会对我的选择有任何指指点点，因为你们知道我配得上，我就该有这样的生活。因为我兜里有两个亿的时候，我在你们眼里，终于也就是个人了，而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是不是？”
宁国荣眉头深锁，沉声问道：“你确定能涨到下星期？”
“这看你自己怎么判断。”
宁毕书扭头一看狄国锋，“狄队长，您现在也有两个选择。第一，你再等几天，等到下个星期，我兜里有两个亿，你再把现在你觉得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到时候我肯定配合你。
第二，你现在就拿我当个人，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出来，能配合的，我会配合。你要是不说，那对不起，就算能配合的我也不会配合。你尊重我的钱，我就尊重你的权力和面子，我三叔拉着你千里迢迢跑来沪上，我尽力不让你白跑一趟。但前提是，我们要互相尊重。”
第75章 流量比钱值钱
“这两年受国际形势影响，X州这边的涡轮阀门出口订单越来越少，主要是外头的生产能力不行了，又搞关税贸易战，所以现在你三叔的厂子，主要就是靠国内订单。”
“咱们X州另外一家阀门集团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且很多时候，就是和你三叔在抢客户。”
“早些年你三叔的工厂，接的订单主要就是承包国企的外包项目。这些项目呢，主要又是靠你三婶在里头的关系，你也知道，她自己就是国企领导嘛……多的就不说了。”
“不过这两年管得严了，有些事情也不好操作。”
“这么一弄呢，你三叔的厂子，效益就更差。”
“这回你这个事情一出啊，你三叔的对头就算是抓到空子了。这个事情，基本可以断定，就是他在背后闹大，包括你和你三叔的关系，很可能就是被你们身边的哪个人曝光到网络上，然后被对方进一步炒大给利用了。”
“不过这两天倒是没声音了，你发了和你女朋友的那些照片后，我看网络上基本也都偃旗息鼓了，最近网友还是对你炒股的事情，议论比较多。”
“但最开始的头两天，X州确实是已经出现舆情。”
“你应该也知道了，你堂弟，我们市府办宁主任的办公室，都被人打电话骂了，还有你表妹，XX区XX街道的那个黄清清，听说也被人骚扰了。”
“这个事情一开始闹得还挺大，我们这边是马上就收到风声。就是事情还没来得及办，忽然舆情又消失了，我们这边也就没有再继续深究。”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三叔这边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这个事情一出呢，你三叔那边的甲方，首先一个，就是对你三叔的企业印象不佳了。”
“可能人家也知道，这个事情和你三叔没关系，但是人嘛，难免要受这个情绪和情感的影响，加上你三叔这边的出货价，说实话和另一家比，也没什么区别。技术上各方面，其实大家都差不多。甲方那边可能也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果就搞成现在这样……”
“还把你堂弟，市府办的宁主任也给拉下水了。”
狄队长在两个亿面前，终于还是拿宁毕书当人了。
宁毕书听得眉头紧锁，不由道：“有这么凑巧的吗？”
“还真就是这么巧！”宁国荣没好气道，“你这一弄，我现在整个厂区都瘫痪了。工人过完年回来，开工都开不了！我现在是裁也不是，不裁也不是。都是技术工，走了就不回来了。订单再回不来，连工人的工资我都要找银行贷款了！”
宁毕书不禁好奇道：“那就算这样，找我回去又有什么用？”
“这就是关键了。”狄国锋接道，“这个事情背后，其实还有一层。毕书，你三叔走到今天，背后是有三婶出力，还有其他各方面的支持的。那人家也一样啊。就是这个事情，肯定不能摊开来说，窗户纸捅破了，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宁毕书还是不懂，追问道：“所以呢？”
狄国锋微微一顿，看了看张龙和赵虎。
宁国荣道：“没事，他们两个知道的。”
狄国锋多看赵龙和赵虎一眼，这才对宁毕书吐露内幕，并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所以这个事情要解决，说到底，那得先动一动对方后面的大人物。可是这个事情，不能乱动啊，要有章法。我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你先回来，稍微受那么几天委屈。
反正知道你是无辜的嘛，你三叔到时候再上门喊冤，这样让舆论发酵了，我们这边才好名正言顺地继续往下查。就这点小事情，真要查证据，根本用不了两天。这样呢，对面有了压力，你三叔这边才能坐下来，跟那边讨价还价。大不了大家把订单分一分，日子都还能过。
再说那个大人物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至于为了你三叔的对头断送自己最后几年。社会舆论风向不对，他肯定也不会吭声。他要是吭声更好，现在什么形势啊，早就有人对他……”
狄队长说到这里，很恰如其分地一停。
宁毕书也恍然大悟。
他倒是无所谓什么大人物小人物的。
宁毕书完全只考虑自己，一语道破道：“就是让我去坐几天冤狱，当个道具是吧？反正小人物的权利无关紧要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