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举杯庆祝的场景。
“这部电影拍得很好,不过,我觉得还有几点拍得不好,如果想拿最佳导演奖的话,你还需要强化这部电影!”
“第一,你的矿工死得不够‘诗意’,应该让他在濒死前用煤渣写遗书,控诉你们体制的黑暗……”
“第二,救援队必须贪污受贿,最好安排警务人员收钱活埋证人!”
“第三……”那个模糊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笑:“第三,如果矿工在临死前高喊一句“自由万岁”,再配上你们国歌的变调,记住,死亡镜头要拍足三分钟……那么,整部电影的艺术,就可以更加的强烈,更加的讽刺与深刻,你离最佳导演的位置,也会更近,我们需要这种,反抗精神!”
“第四……”
放映厅里。
那个声音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干涩。
刘家胜震惊地看着荧幕里,那一阵阵极具讽刺的声音……
这一刻,一股冰冷感,瞬间涌上心头,令人毛骨悚然,背后忍不住地冒着冷汗!
他全身颤抖得厉害,迄今为止,应该说……
华夏电影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一部电影,如此的疯狂,如此的讽刺……
紧接着!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部部电影!
那是,从九十年代至今,华夏电影参加国际舞台上获奖的电影!
电影毫无例外!
主角全部是“小偷”、“妓女”、“贪污”、“丑陋”……
每一部电影,看似帮着底层揭露黑暗,但仔细想想,二次创作得不真实……
所有获奖的电影人,基本上,全部都在迎合西方、讨好西方、以西方的奖项为荣……
而一些电影节的本质!
在这部电影里,被淋漓尽致地揭露着……
他们需要的不是艺术真实,而是一场场符合其意识形态的表演!
就在刘家胜沉默的片刻。
放映厅里的灯光亮起。
照见满地被攥变形的爆米花桶。
刘家胜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半月形掐痕,而未婚妻张颖正盯着彩蛋画面。
荧幕里,滚动着一组组文字。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片不针对任何电影奖项,纯属乱编】
【本片拍摄过程中,无人受伤】
荧幕滚动着最后一组文字,并定格在了【本片票房10%将分别捐赠给遇难的矿工遗孀……】上。
电影……
结束。
第197章 扇向西方的一记耳光!
放映厅里,灯光亮起。
照见满地狼藉的爆米花桶和扭曲变形的饮料杯。
短暂的寂静以后,瞬间就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灯光下,有人不断地抹着眼泪,仿佛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涌上心头,怎么都缓解不了,有人愤怒咒骂媒体造谣,而更多的人则讨论周阳到底死了没有……
刘家胜站了起来,拉着未婚妻张颖那有些冰冷的手,默默地挤进拥挤的人群,走出了放映厅外面……
夜,深了。
但无数的媒体却依旧挤在放映厅门口,闪光灯一度亮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他们对着每一个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的人,疯狂地询问着这部电影到底怎么样怎么样……
不远处,一个个黄牛的身影,不断地挥舞着电影票,用破锣嗓子不断高喊着“3000元最后一张”的声音。
刘家胜跟着未婚妻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才打到了一辆车……
回到家的那一刻,他匆匆忙忙地打开电脑,颤抖地点开了【电影之家】,激动地开始写下了一行字。
《《矿井》:一场针对苦难消费主义的精准屠杀!》
…………………………
德国柏林。
距离【柏林国际电影节开幕式】公布最后的入围电影,仅剩下一天了。
私人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影评人、兼评委之一的巴斯却仍陷在荧幕的黑暗中无法抽离。
当这场“惊心动魄”的电影结束以后,他许久都未从这部电影“露骨的讽刺”中挣扎出来。
他是懂一点中文的,虽然不能全部都清楚这部电影里面一些对话的意思,但最关键部分的对话,他却听明白了。
正因为听明白了,所以,他很震惊!
在他的记忆里,华夏电影,还从未像这部《矿井》一样,用如此“露骨”而又深刻的东西,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头。
那个华夏导演,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像一个疯子,狠狠地抽了他们一巴掌。
他颤抖着点燃一支烟,烟灰缸里早已堆满扭曲的烟蒂……
“我希望,可以将一部名为《矿井》的电影加进主竞赛单元!”
袅袅升起的烟气中,他再一次拨通了【柏林国际电影节】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片刻以后。
“巴斯先生,这部华夏电影没有正式提交申请,而且,刚才我看了这部电影……”
“实话说,我很震惊,也很愤怒,我看到一个野蛮无知的东方人,正在用“电影”污蔑我们……”
“抱歉,这样的电影,让我觉得恶心!”
“……”
电话再一次被挂掉了!
看着电话……
国际著名影评人、电影人巴斯掐灭烟蒂,看向不远处【柏林国际电影节】的方向。
许久以后,他抓起外套推开门,拿着样片径直朝着组委会执行主席卡尔·霍夫曼的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等来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被拦了下来。
【柏林国际电影节组委会】此时此刻正在开会,敲定最后的入围电影。
他在门口等了很久……
最终听到了办公室门开的声音。
助理走了出来。
“进来吧,巴斯先生,霍夫曼先生在等着你……”
“好。”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紧接着走进了办公室里,看到了今年刚满六十岁的传奇电影人霍夫曼。
霍夫曼,欧洲新浪潮运动的奠基人之一,其1978年的代表作《沉默的十字架》以冷峻的镜头语言揭露战后德国的精神废墟,成为柏林学派的美学标杆,至今被电影学院奉为“叙事留白”的教科书……
他的《冰原下的哨声》(1985)更以极简主义手法刻画东德边防士兵的孤独,斩获威尼斯金狮奖并引发北约文化部长联席会议专题讨论,西方评论界称其“用一帧雪地脚印撕开了铁幕的隐喻”……
毫不夸张地说,在70年代和90年代末,他是欧洲电影里面,最富盛名的电影人之一,而今年,这位传奇的电影人,接受了邀请,担任了【柏林国际电影节】的执行主席。
“霍夫曼先生,那部华夏电影必须入围主竞赛单元!”
当看到霍夫曼以后,巴斯递过来一份《矿井》的拷贝光盘,递给了他。
霍夫曼看着光盘,随后又看着巴斯,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听说,你非常喜欢这部,讽刺“西方电影节”的电影?”
巴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井》的样片光盘。
窗外,柏林电影宫前的红毯已经铺设完毕,工人们正在调试着未来开幕式的灯光。
“霍夫曼先生,正因为这部电影讽刺我们,我们才更应该让它入围。“巴斯转过身,声音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自由,霍夫曼先生,要不,您看看这部电影吧?”
霍夫曼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慢慢擦拭镜片。
这位六十岁的电影大师动作优雅,脸上带着温和,默默地看着远方的电影节:“巴斯先生,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艺术问题,这个华夏导演把我们的电影节描绘成嗜血的秃鹫,等着从矿工的尸体上撕下'艺术'的肉块……”
巴斯愣住了!
他本以为,霍夫曼正在忙碌着电影节的事情,没有时间看这部电影,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看了!
“霍夫曼先生,他说得不对吗?”巴斯低头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信封。
他知道,这信封里是今年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入围名单,他叹了一口气:“九十年代以来,我们给东方国家颁的奖,哪次不是颁给那些展示贫穷、愚昧和体制黑暗的电影?真正的电影艺术,应该是这样吗?真正的西方自由,应该是这样吗?”
巴斯说完以后,目光望着窗边的霍夫曼,叹了一口气:“千禧年以后,其实我去过华夏,4年时间里,每一年,华夏的变化都不同,但是,每一年,我们【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华夏电影,全部都和80年代与90年代没有任何的区别,全部都是贫穷、落后、野蛮,好像那个国家,从未进步过,我很清楚,电影节背后的真相,但电影是纯粹的写实艺术,而不是被政Z服务的东西,电影可以讽刺、甚至可以为底层服务,但,却不能一直都是,政Z的利刃……”
巴斯说完以后,看向霍夫曼,但霍夫曼表情却依旧很平静,似乎没有听到任何东西一样。
整个会议室里,突然陷入了良久的寂静。
助理悄悄退到角落,假装整理文件。
巴斯拿起了光盘,擅作主张地将光盘拷贝插入了办公室里的电脑里,紧接着加速播放着《矿井》里面的画面。
办公室里的投影仪亮起的瞬间,荧幕里,矿井深处的黑暗吞噬了整个办公室。
霍夫曼转过头,默默地看着电影。
当他再一次看到当电影里的导演开始锯腿时,他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旁边的助理也看呆了……
……
当映结束,办公室重归寂静。
霍夫曼长久地凝视着定格的捐赠声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也懂中文。
“艺术不应该有国界。“巴斯关掉投影,声音沙哑:“我们高高在上,但如果连直面批评的勇气都没有,我们和电影里那些等着'真实矿难'拿奖的导演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们否定了这部电影,那么,现实中,一场更为讽刺的“电影”是不是正在上演呢?”
霍夫曼缓缓起身,走到书柜前取出1978年的《沉默的十字架》海报。
泛黄的纸张上,年轻的他自己在威尼斯领奖台上高举金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