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黄楷任他怎么就看不明白这一点呢?他看到陆严河突然冒出来,就热血又中二地觉得自己也可以。”连寻恼火得不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怂恿他,觉得他也有那个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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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楷任坐在一个角落,完全就是一个观众的角色,安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化妆师在给陆严河和陈碧舸补妆。
两个人这个时候形象上都应该要有一些狼狈,因为是连夜跑出来的。
黄楷任听到陆严河说:“其实我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嘴巴再干一点?”
化妆师扭头去看王重。
王重就站在他们跟前。
他说:“太干了也不好看,这个时候我不想让你跟她的画面不美,夜里的这段戏,是整个故事最有故事感的时候,太写实了不好看。”
陆严河笑了笑,没有反驳。
这个故事,是在民国背景下,一个少年暗自喜欢上了隔壁家的夫人,她的男人战死,成了寡妇。
而她男人的上司——一个杀人如麻的军阀却威逼她嫁到他府中做小妾。
少年冲动之下,一个夜晚,带她私奔离开,女人跟着他一路夜奔,夜宿一座古庙,听他讲默默喜欢她的故事,讲到他靠在墙上,沉沉睡去。
黎明之前,女人起身,将自己的斗篷盖在少年身上,只身回去,嫁给了那个军阀。
没有太多的故事性,全是意境和氛围。
对演员来说,就很难演。
可是对有能力的演员来说,就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你带着你一直喜欢的夫人逃跑,这只是故事的壳子,但我不想拍一个现实主义的画面,这一天晚上,就像是一场猝然的烟火,发生得很突然,可即使如此,你们的狼狈、你们的紧张不安也都是交织着一种急速升起的、突破了常规的束缚和限制的热烈,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就像是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终于在这个晚上挣脱了出来,向着篝火飞去,那样一种画面。”
陆严河认真想了想,点头。
“冲动和热烈,带着一种少年式的、理想主义的激情。”
陈碧舸说:“我已经有了想法,实际上,这个短片里,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主动做过一件事,短片的视角是少年的视角,从少年的视角里,我是端庄大方的,是温婉持重的,导演你想要有一种梦幻般的热烈,那实际上在这样的热烈里,我依然是沉静而寡言的,我想要演出一种没有呼吸的、宛如一个画像陪在少年身边,仿佛这一切就像是他的一场梦境的感觉,只到最后黎明时分,这个短片的视角才发生变化,我有了第一次主动的行为,离开他,重新回去。”
“我对他有一种绝对不仅仅是爱情的包容,甚至,在我的理解中,我对这个少年其实没有爱情。”陈碧舸说,“我只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曾经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在他身上代入了我死去的丈夫。”
王重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就担心你会这么设计。”
“嗯?”陈碧舸一愣。
“但我喜欢你对这个少年,是有动心的。”王重说,“你代入死去的丈夫,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你丈夫的影子,对他有一种包容,这些都可以,我都不反对,你自己发挥就行,但有一点,她对少年一定是要有动心的,要是没有这一层在,我觉得这个故事就俗了,你可以演得复杂,但你不能演得太有逻辑性,去减少观众的不适感——你自己也仍然觉得,你年纪比他大很多,要是你真的喜欢上他了,或多或少别人都会不适应,所以你才给自己设计出了这一条逻辑线,你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观众。”
王重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陈碧舸的这条人物逻辑线。
“但我们不是在拍一个讨好观众的片子,哪怕有一点点冒犯,我希望这个短片是能有一点非常规的东西的。”
陈碧舸陷入沉默。
陆严河见状,也闭上了嘴,保持安静,给陈碧舸思考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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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艺术,追求人物的丰富性、文学性,讲实话,你觉得现在还是这样的时代吗?”连寻问朋友。
“好的人设,可以让艺人吃一辈子,不好的人设,演员跟着被骂,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连寻说,“好好的招观众喜欢的角色不演,非要去演一个背叛了爱人、自私薄幸的人,是,这样的角色是很不一样,从来没有演过,可为什么他不想想,为什么他没有演过呢?是我眼光不好,想不起来给他挑这样的角色吗?”
朋友说:“连寻啊,你说得都很对,但是你也要想想,黄楷任哪怕在你眼中就是一个明星,一个艺人,不是艺术家,可挡不住人家有这样一颗追求艺术的心啊,你一直挡着他,你说他会什么感受?”
连寻还要继续说。
朋友打断他,没有让他说出来。
“你难道不知道你妈让你少熬夜是对你好吗?你做到了吗?”
“你难道不知道我让你换个思维方式去看待这件事是对你有好处的吗?你接受了吗?”
连寻被怼得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不是你手中的木偶,他要去碰壁,你得让他碰一碰,一方面,他说不定超出了你的预料,把壁给撞破了,另一方面,没有撞破,OK,那他自己也知道你是对的了。”朋友说,“你要是一直不让他碰壁,在他的眼睛里,你就是他超越自己最大的壁,那你做好准备,以后跟他分道扬镳。”
连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中如过穿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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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陈碧舸抬起手,拢了拢自己的披风。
她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这一笑,少年的心跳就仿佛停止了一般,痴痴呆呆地愣了一下,马上收回自己的视线,说:“夫、夫人,前面有座古庙,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少年的声音里都透出了窘迫。
陈碧舸轻轻点头,“好。”
她的台词很少,她的表情变化也很少,可是她的脸上、眼睛里全是故事。
她看向少年的每一眼,眼神都有着深深的、复杂的情绪,又敛在其中,隔着一层雾,只瞧得见一些影子。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黄楷任没有看监视器里的特写,只是用自己的眼睛这么看着,也能感受到这两个演员彼此之间的氛围感。
夜幕,林中,透过树杈林影洒下的月色冷光。
水雾袅袅,鸟鸣如玉。
这一刻,天然的环境与人工制造的效果融为一体。
陆严河和陈碧舸站在黄楷任不到五米开外的位置,却像是跟他们隔了一个时空。
这种清晰的割裂感,仿佛从海市蜃楼的光影中真正看到过去的情景画面,是黄楷任从来没有见过的拍摄现场。
拍摄现场本身都仿佛成了艺术品。
黄楷任沉默地抿起了嘴。
他没有注意到,辛子杏就站在他的身侧后方,端详着他投入的神色,同样安静的、投入的、仿佛凝视一般的看着他。
辛子杏从来没有认为黄楷任演戏的天赋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表演大师。
可是她知道他对演戏的虔诚、热爱。
所以,即使也许他无法演得多么出色,但在表演的过程中,何尝不是一种偿愿般的满足?
辛子杏不在意黄楷任能不能拿奖,但她希望他能得到他想得到的。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黄楷任一直觉得她不懂他作为演员对演戏的感受。
辛子杏确实也不懂演戏的魅力在哪,如果懂,她可能自己也做演员去了。
但她不用懂,她只要知道他在乎什么、在意什么、真正想要什么,作为他的爱人,就会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帮助他实现。
请假
今天有急事,请假
第388章
“子杏,那个短片拍完以后,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一的早晨,辛子杏疲惫地睁开眼睛后,看到了刘桥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现在才早上八点半。
等于刘桥七点半给她发的这条消息。
短片昨天深夜凌晨三点才拍完。
为了赶时间,熬夜也得拍完。
拍完以后,陆严河就深夜坐车离开了,他还要赶今天的课。
后续收尾的工作她就没有再盯,实在疲惫不堪,回了酒店睡觉。
从片场回酒店都要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一回房间就沉沉地睡过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乘坐另一辆车回来的黄楷任拿着她给的房卡,刷了进来。
两个人都太累了,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互相抱着睡了过去。
结果,这该死的生物钟还是让她昏昏沉沉地醒了,然后就看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
黄楷任还在睡着,完全没有一点醒来的动静。
辛子杏给刘桥回消息,问:“怎么了?昨天凌晨三点才收工。”
刘桥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来。
手机铃声响起。
辛子杏一秒挂了电话,回头看了黄楷任一眼。
黄楷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個声音并没有打扰到他的睡眠。
辛子杏悄然松了口气。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去了外面,给刘桥拨过去。
“刘总,什么事这么急?”
刘桥说:“子杏,我问你,你是不是有离开叶脉网的想法?”
辛子杏刚从睡梦中惊醒,人都还有些懵,突然被刘桥这么一问,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主要是在疑惑,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了出去?这件事她都还没有跟多少人说,知道的都是几个最亲密的人,总不可能是他们泄漏的。
“没有啊,谁说我要离开叶脉网了?”幸好,辛子杏在琢磨离开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有思考过怎么面对,她只用了一秒的时间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然后说,“这是谁在背后造我的谣?”
刘桥听到辛子杏这么说,长吁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真的被之前的一些事情给气得冲昏头脑了。”
冲昏头脑?
辛子杏心中浮现出一个疑问:她当初为什么会认为刘桥是一个还不错、也很懂她支持她的上级?
“你赶紧回来吧,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公司的高层们也都在问我什么情况,还有人说要对你进行调查。”
“调查?”辛子杏难以置信地问,“刘总,你是说,就因为这样一个传闻和谣言,就要对我进行调查?”
“我当然不同意了,你放心吧,我还能眼看着伱被人这么欺负啊?”刘桥说。
“这不是欺负不欺负的事情了,我倒是觉得,可能公司确实也是希望我赶紧走了吧。”辛子杏冷笑一声,说。
刘桥:“怎么会?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谁希望你走?我让他走!”
刘桥语气里似乎也带起了一点怒意。
“也许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让某些人不满了吧。”辛子杏意兴阑珊地笑了笑,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挺能演,到底是一个演员的枕边人,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学会了这样的技能,“说真的,我这半年也觉得处处碰壁,想做什么都做不成,完全不是一年前、两年前的样子了,之前无论我想要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