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河:好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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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图耳的举办时间是2月,主竞赛单元的入围影片,一般最晚也要在1月底确认。
现在正是选片选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不仅是《热带雨季》,王重导演、陆严河编剧、陈碧舸主演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也在紧急赶后期,想看看能否赶上西图耳电影节。
之所以想要赶西图耳,一方面是因为这部电影的风格适合西图耳,另一方面是因为王重之前就是在西图耳拿的最佳导演,可以说是西图耳的嫡系,他的电影拿到西图耳去,获奖的希望更大。
陆严河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去看过《大红灯笼高高挂》,他不知道这部电影会拍成什么样子。
毕竟,国师的电影属于乍一看上去很好学的片子,看上去但凡有点基础,也能照猫画虎地拍出来,毕竟他的电影不是那种肉眼就能看出技术难度的片子。
但是,如果他的电影真有那么简单的话,真的只是靠大场面、靠画面取胜的话,他也不可能在国师的位子上屹立这么久而不倒了。
所有的艺术电影,最后一定比的是内功。
陆严河不怀疑王重能够把这部电影的批判性拍出来,他就是好奇,王重会赋与这部影片多少“鬼气”。
王重片子有“鬼气”,可不是鬼才的鬼。
而《大红灯笼高高挂》这部电影,又恰恰是一部看着写人、实际上院子里的那几个女人,过得仿佛就像一只鬼一样的电影。
陆严河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会少一点原版的写实感,多一点“鬼泣森森”。
就像《三山》那样。
陆严河真的也是自己做了创作者以后,才由衷地感受到一件事——
创作这种事情,太私人了。
除非你真的能完完全全地摆平心态,站在一个商业化创作的角度去创作(这往往还存在你以为和实际情况的差距),否则,任何的创作,都无法摆脱创作者本身的审美偏好。
装不出来的。
如果说,陆严河以前对于复制那些成功作品的态度是尽可能地复制出原样来,现在陆严河已经接受了,不可能原样复制的,同样的剧本,每个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陆严河现在只尽量做到,原作最成功的地方,一定要保留下来。
对《破产姐妹》来说,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关系的设定,以及这部情景喜剧最大的特点,就是两个女主角和她们身边那些人,截然不同的价值观碰撞出来的喜剧效果——但是,底色却是,再不同,但他们都是真实的人,也是温暖的人,嘴上再毒舌、刻薄,也始终接受每一个人。
对《大红灯笼高高挂》来说,就是“吃人”和“异化”二字,这是这部电影文本,最大的主题二字,而点灯与敲足两个意象,同样保留着。
这真的是需要时间和经历才能真正想通和接受的一件事。
不然,跟前作比,总有不一样,总有差别。
陆严河越来越明白,比起看这看那,为什么越牛的人,他们越看人。
就像很多最后成功的企业家,有些投资大佬,投了一次,砸了,还投,还砸,一直投到第四次、第五次,人家成了,投资不知翻了多少个番。
创作领域,更是如此。
能拍好电影的人,只要他不瞎来,基本功肯定是在这里的。陈大导演后面的电影,就算骂声依旧,却跟骂那种圈钱之流的烂片是不一样的骂,本质上,大家还是认可陈大导演的电影审美的,不认可的是他往电影里塞的某些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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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在想的是,如果《大海啊我呸》拍得还不错,是不是可以也往电影节送?
当然,主竞赛单元是不敢想了。
他想的是其他的单元,非竞赛单元也可以。
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这一次跟邬驰打交道,加上他看到的一些素材,让他觉得,邬驰其实跟他知道的昆汀、朴赞郁这些导演一样,他们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众所熟知的电影节文艺片导演,甚至他们的很多作品其实都很商业,但他们有着自己独特风格,是作者型导演,所以,一样受电影节的青睐。
所谓自成一派。
陆严河是觉得,邬驰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当然,能不能成气候,这真的不知道,只能慢慢看。
但至少先开始去电影节刷名望,刷资历。
陆严河便跟陈寅发消息,说了一下这件事。
陈寅回复:收到,明白,其实,我最近也看中了一部艺术电影,想要买下来。
陆严河有些惊讶,问:买下来是指?
陈寅说:把电影版权买到公司,以后这部电影就属于公司了,由公司来做后续的运作,这部电影是一个很年轻的导演拍的,叫曾博,电影叫《阳台野餐》,演员都不是专业演员,但是,这部电影很特别,有一种真正的属于底层人民的诗意,那种被生活打压得特别潦倒的人,仍然试图去找到自己精神的一片净土,就这种人的脆弱,贫穷与尊严的脆弱,特别尖锐,让人感到心酸。
陆严河:我找时间来公司看看这部电影好吗?
陈寅:好。
陆严河是相信陈寅的眼光的。当初让陈寅来管理公司影视制作相关的业务,就是因为他懂,而且他有审美。这对于一个制作公司的高管来说,是非常稀缺的资源。
而徐天明就是那种非常懂商业、懂经营,但是不太懂内容和审美的人,所以,他负责的都是跟产品相关的。
陆严河找了陈梓妍一起去看《阳台野餐》。
陈梓妍听说陈寅想要从外面买电影,还挺乐意。
“这样挺好的。”陈梓妍说,“我早就觉得,既然灵河现在基本上制作项目都是走小而美的路线,那除了自己开机拍摄作品以后,其实圈内很多的小成本片子——圈子里真的太多想要实现自己做导演的理想而倾家荡产拍电影的人了,这些电影里,不乏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我们可以多看看,好的,就买下来,价格其实也不贵,有闪光点的,整体不太尽如人意,但经过评估可以补救的,也许也可以买下来,再投一笔钱,让导演根据修改意见补拍一些,重新剪辑电影。”
陆严河听着有些惊讶。
“因为最主要的一点是,灵河现在不是通过《情书》建立起了跟海外片商的联系吗?而且,咱们跟全世界大大小小的电影节,关系也都不错,我们虽然没有发行渠道,但是我们是可以做版权代理,或者是直接买下版权,成为版权方去运营的。否则,一直靠咱们自己拍,一年能拍几部?”
陈梓妍的话让陆严河若有所思。
“你也一直想着要把华语电影推向世界,还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能行之有效地把华语电影推向世界呢?”陈梓妍说,“国内真的太多太多的小成本小电影了,他们百分之九十九都没有机会上院线,甚至没有机会跟观众见面。”
陆严河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把这个想法跟陈寅他们说,让他们研究一下的,我就是担心我们的资金有那么多吗?我们上半年自己都差点周转不开。”
“第一,《情书》票房爆了,急速地赚回来了一笔现金,《仙剑奇侠传》今年会杀青,明年基本上就会回款,更不用说,《武林外传》第二季春节开播,这也会回来一大笔款,短期内,你要考虑的是,公司账面上这么大一笔现金,如果你不花出去,钱是在不断贬值的。”陈梓妍说,“第二,我说了,咱们走的是小而美的路线,价格高的,我们不买就是了,我们又不是一个非要买到什么的公司,只是有这个余力,又有这个想法,就可以慢慢地挑一些。”
陆严河:“也是,我明白了。”
“《小鬼当家》,数百万的制作经费,预估票房目标却上亿,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你写的剧本,而且是你说这部电影的票房肯定不错,我肯定觉得这是在痴人说梦。”
“电影这个行业吧,我始终觉得,它一定不是投资越大、票房越高。”陆严河说,“一部电影,如果投资大,是大在技术的革新、是大在用钱在这部电影里做出了其他电影里看不到的视觉效果,那这条定律可能成真,但要是这部电影投资大,是大在导演的知名度,演员的豪华阵容,说实话,我觉得血扑的概率更大。没有多少观众会真正冲着几个人去看电影的,一定是某几个人主创的知名度能让这部电影被大家知道,而电影本身又一个好的题材,或者是一个跟电影有关的、观众喜欢的东西,两个加在一起做加法才能把观众吸引进电影院。”
“《小鬼当家》也不是我不愿意把它的制作成本做高一点,其实,我完全可以要求我这个剧本的稿费要给我支出八位数,那制作成本也就突破八位数了。”陆严河说,“只是没有必要,我没有在任何制作上节省经费,而是它这个主题,这个题材,这个故事,就很明确地说了,它只需要花这么多钱,而这个主题,这个题材,这个故事,我想到了,别人没有想到,但市场就喜欢它,那它票房大爆,有什么问题吗?有谁看电影之前,会专门查一下它的成本,看到成本高才决定去看,成本低就不去看了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不是每个人知道这个道理,就真的敢这么做的。”陈梓妍说,“到你这样的位置,还在用一个这么朴素的观念去看待电影的投资和票房,屈指可数。我怕你忘了,再强调一次,电影,对于国内大量的电影公司来说,它不是靠票房来赚钱的。当然,我们不用跟他们学习,我们就做自己的,小作坊虽然小,但完完全全属于我们自己。”
“嗯。”陆严河点头,“我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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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灵河奖,剧集奖
当然,陆严河也没有想到,《阳台野餐》这部电影,直接把他给看哭了。
就像陈寅说的,这部电影,就像一把利刃,戳进了他的心里。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妻子和儿子都丧命于一场车祸之后的男人,一个人居住在曾经的三口之家,不断地陷入过往的回忆,又在现实的孤独和悲伤中,读诗,发呆。
这是一部一个人的电影。
陆严河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演员,电影中有一幕,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眼神寂然,无光,枯坐似一尊泥像。
看得陆严河手臂上汗毛都起来了。
那一瞬间,陆严河觉得,这是他演不出来的状态。
是只有在记录片里才能看到的、真实的悲与默。
陆严河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陈寅会专门为了这部电影,跟他提出这件事。
这是一部明摆着拿不到多少票房,但绝对可以称得上一部电影的电影。
它不是在用一个悲惨的遭遇来让观众共情,它是用光影、色差、音乐与表演,组合成一首囿于一个房子的过去与现在的来回漫游。
当然,它不够高级,主题过于直白,这些短板统统都是存在的。但它将一个游走在过去与现在、悲伤与自默、一个人默默地催眠、疗愈自己的形象,刻画得太好了,陆严河感觉自己就像是慢慢地溺水一样,不知不觉,就在这部电影里越沉越深。
比起一部九十分的平庸之作,陆严河更喜欢这种各个方面看起来都只有六十分及格分、但是有一个地方做到九十九分的电影。
陈寅说:“我跟这部电影的导演已经见过一面了,他这部电影是用青创基金投的一笔钱加上他自己的三十万积蓄拍的,总共花了八十多万,但是没有公司愿意发行这部电影。如果我们来做这部电影的代理,国内发行可能还是会有相关的问题,但我们可以送它去试试电影节,在海外看看能不能卖发行权。”
陆严河当然明白,为什么这部电影很好,却还是没有公司愿意发行,没有人愿意接盘。一个新人导演,一个没有任何知名演员的电影,又没有获过任何奖,根本没有一个卖点,这对于任何一家做商业化发行的公司而言,几乎是赚不到钱的。
他说:“买吧,或者是签订代理协议,我们来独家代理这部电影的版权运营,版权仍然保留到他自己手里。”
陈寅点头。
“对了,他现在还在拍电影吗?”
“他现在一日三餐都成问题,所有的钱都搭到这部电影里了,我之前见他的时候,他还在一家网吧兼职当网管呢。”陈寅说。
陆严河说:“那你顺便问问他,他愿不愿意签到我们公司来,如果愿意,我们给他发基本工资,即使他没有写出剧本、没有拍第二个项目的时候,至少一日三餐的温饱不愁。”
陈寅露出惊喜的表情。
“太好了,那我马上去跟他谈。”
陆严河:“陈总,以后像这样的电影,这样的导演,如果你觉得好的,随时跟我沟通,我愿意让我们的灵河做这样的事。”
陈寅有些犹豫,说:“但是这种情况多了是不是也不好?”
“如果是能够拍出这种质量的电影,我不嫌多,事实上,也不可能多。”陆严河说,“你这是挖到宝了,我都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这部电影的。”
“一个发行公司的朋友给我推荐的,说他看到了一部拍得很好的小成本电影,但就是因为没有票房前景,所以他们公司不肯接盘,问我感不感兴趣,他也是起了惜才之心,所以推荐给了我。”
“真好。”陆严河点头,“这部电影,它已经很成熟了,你试着把它投给西图耳电影节看看吧,看看西图耳电影节是否愿意接受它。”
陈寅有些惊讶,问:“这部电影可以送西图耳电影节吗?”
“什么电影都可以送。”陆严河说,“只是他们选片要求很高,你送的时候,附上一句话,就说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并愿意向所有人推荐它。”
“好。”陈寅有些激动了起来。
陆严河这竟然是愿意用他的名誉来推荐这部电影。
这当然能够让西图耳电影节对它更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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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跟陈寅交流的时候,陈梓妍在旁边听着,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等他们聊完了,陈梓妍亮了亮手机,说:“凌云奖这边刚才联系了我,他们想要跟你通个电话。”
陆严河有些诧异。
“他们找我干嘛?”
“应该是想要邀请你去做凌云奖的评委。”陈梓妍说,“凌云奖的提名名单马上要出来了,提名名单出来以后,就要开始评选最后的奖项归属。”
陆严河:“找我做评委?我能有这个时间去做评委吗?”
“应该是有的。”陈梓妍说,“你只需要在十二月进组《老友记》第二季,正好跟凌云奖的评选时间错开了。其实说起来也是,你好像还没有去做过评委吧?”
“嗯,没正儿八经地做过。”陆严河说。
“做评委对你的事业还是有帮助的。”陈梓妍说,“尤其是现在灵河也需要很多人的帮助。”
陆严河点头。